许慕言听了这话后一阵沉默。
这寝室乱七八糟到沙发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没收，他实在不知道让随便坐可自己能坐哪里。
两人到教室算最晚一拨人，晚背时间没到，教室里乱哄哄的，扑面而来的声浪让许慕言清净一暑假的耳朵直接受不住。
这乱象借语文老师老马的一句话形容，那就是误闯水帘洞——进猴子窝了。
有暑假玩物丧志的这会儿哭丧着脸奋笔”疾书补作业，有一个多月没见的小姐妹好兄弟小情侣挤在一起互诉相思，也有显眼包窜来窜去问你们暑假去哪里了，猜猜我去哪里了……
陆奇从他身边飞过去，直扑向后排大本营，和自己狐朋狗友臭味相投的同桌抱一下，兴奋地说：“好兄弟我想死你了，今晚一起上分？”
他同桌刘勇毅冲他比大拇指：“包的！”
察觉一道目光注视，许慕言看向自己靠墙座位，余光刚好捕捉到唐翎低头的动作。
他心情复杂地上前，在自己座位上坐好，桌面上摆着两个大号白色书箱，是上学期期末考试清理考场时许慕言整理好放教室后方的。
这是这学期他头一次进教室，书谁帮他搬的不言而喻。
许慕言压着别扭和唐翎说：“谢谢。”
“没事，不用客气。”
唐翎头也不抬，语气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许慕言却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摒弃杂念，收拾书桌，听见门外铃声响起，教室渐渐恢复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声和写字声，以及偶尔的，笔掉地上的声音。
这很安静，所以对比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就很突兀，它一直停到教室门口，然后半掩的教室门被推开，夕阳光照进来，刚好停在许慕言笔尖。
他无意抬头，看见是唐迟，少年抱着一个蓝色书箱逆光而站，剪影修长提拔，像什么青春电影的质感。
愣了一下后许慕言回神，刚要低头，就看见唐迟步伐自然的往前走，身后出现一个背黑色书包的长发女生。
女生身板看着很瘦弱，个头刚到唐迟肩膀，低垂脑袋看不清面容，以一种默默跟随的姿态坠在唐迟身后，同他一路到靠窗最后一排。
这次忘低头的不止许慕言一个人，不少人默默注视唐迟将书箱放自己座位旁的空座位上，然后又不刻意拔高但也不压低的声音说：“你就坐这里。”
女生说了什么许慕言没听清，倒是听见唐迟又说：“不用。”
耳边“吧嗒”一声打断许慕言，他扭头看去，是唐翎没拿稳笔，滚落地上，他默不作声弯腰去捡。
许慕言跟着看了一眼，那掉落的位置有些刁钻，在自己椅子下方，他起身给唐翎让位置。
身边同学悄悄讨论：“这女生谁啊，班长给她搬书。”
“不知道，估计两个人认识吧。”
……
许慕言表情淡淡的，前排同学受不了太阳光又把前门关上，他余光看见草稿纸上光线消失。
等唐翎捡起笔坐直，许慕言坐回座位，想着继续投入物理学习中，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成熟男性声音，和念电影旁白一样，沙哑地说：“唐迟和祝今，就是这时候认识的。”
许慕言猛瞪大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闪过几段动画，机场电梯还有晚宴现场，西装笔挺的青年垂眼大步向前，拥有一张酷似唐迟但更为成熟的俊美面容，压迫感与攻击性很好平衡，尽数被不动声色藏在那漠然的神情之下。
而在他身边，自始至终都亦步亦趋跟着一位长相明艳干练气场强大的女助理。
“哗啦——”
笔尖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划破雪白的草稿纸，长长一道，许慕言回神，抬头环顾四周，熟悉的教室环境，一排排看头顶就能认出来的老同学。
没有任何问题，他困惑转回身，抬手，却不知道要先揉揉耳朵还是先揉揉眼睛。
自己刚刚是……太累，精神错乱，出幻觉了？
许慕言的异样别人也许看不清，但作为同桌，唐翎很难不发现，他轻敲桌面，问他：“怎么了？”
“没事。”
许慕言扯掉坏了的草稿纸，心里默念唯物主义唯物主义，抽出一本数学习题册冷静冷静。
沉浸式自习半小时，教室外走廊又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众人屏息去听，嘎哒嘎哒，是高跟鞋的声音。
全班一阵小小的骚动，没过多久，一位穿旗袍披肩，气质优雅文静的中年女教师推门而入。
正是他们班主任老何。
大部分同学本来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
老何静悄悄，先绕教室走一圈，并随机抽出一位狂补作业的悲惨人士的暑假作业翻翻，刚好是她教的数学，又刚好才写了四页。
她轻飘飘瞪那学生一样，学生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老何把作业还给他，又绕半圈来到唐迟那排，手扶着桌上的书本弯腰和女生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是在做基本的关怀工作。
最后她直起腰拍拍女生肩膀，声音大些说：“有事问困难都可以找班长，也可以来找我。”
之后老何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她点名自己的课代表尤贝贝：“第一节晚自习下给我把数学作业收上来。”
班里立刻一片唉声叹气，有胆子大的试图求情：“老师明天早上教行不行？”
老何：“你说呢？”
老何走后没多久下课铃声响起，许慕言拿着自己一早整理出来的三科暑假作业，分别交给三位课代表，中途他路过陆奇座位，听见陆奇在和同桌聊八卦。
陆奇表情一惊一乍的，最后愤愤一拍桌，骂：“可恶啊，这还是人嘛！”
许慕言起初不在意，往前走了一步，又听见刘勇毅说：“可不是，碰上这种渣渣，祝今也是倒霉。”
祝今……
想到那幻听一样的声音和错觉一样的画面，许慕言鬼使神差一般回头，问陆奇：“你们在聊什么？”
“你居然会有八卦的一天。”
陆奇大大咧咧起身让座，按着他的肩膀说：“我同桌正在将咱班那个新同学的事，来来来一起听。”
许慕言先看了唐迟那边一眼，提议：“出去聊。”
三人加上一个凑热闹的闻莺一起到教室外走廊，找了一扇窗户站定后，刘勇毅开口从头讲起：“我一个初中同学之前和祝今一个班的，听他说他们班有一个混世魔王叫杨治远，他爸暴发户，杨治远本来分不够，塞钱进营海的。”
“反正杨治远和祝今做同桌，他就天天欺负祝今，指使她干这干那的，还剪她头发，破坏人家衣服，撕她作业本，人就和超雄一样，动不动把祝今揪起来武力威胁。”
“啊——”闻莺受不了皱眉，插话问，“这么可怕，就没人管管？”
刘勇毅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推测：“可能人心太冷漠了吧，大家都不想管闲事，尤其杨治远这个人，听说是个浑的，一身腱子肉但脑仁只有核桃大，根本不讲道理，还和职高混混们称兄道弟，大家都不想招惹吧。”
“祝今就可怜了，家里母亲瘫痪在床，父亲是农民工，也就上学期末，杨治远喝了酒把祝今兜头倒一桶冷水又锁厕所里，祝今父亲等不到女儿回家给班主任打电话，在厕所找到高烧昏迷的祝今，事情才闹大的。”
本来就够可怕了，刘勇毅还语气悠悠补充一句：“听说当时医院抢救，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
“还有这种人，”闻莺脸都皱成一团，她问，“那那个杨治远，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这算杀人了吧。”
刘勇毅一脸看透人情冷暖的沧桑，说：“那又怎么样，人家家里有钱啊，听说本来报警了的，警察也来了，但关了几天就放了，听说最后就赔了一笔钱了事。”
这种事居然发生在21世纪，简直是骇人听闻，许慕言听着也是一脸反感，问：“学校呢，这么处理这件事的？”
刘勇毅：“就看见的这样啊，祝今转班，那个杨治远被记大过。”
陆奇很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危险分子，学校这都不开除？”
“他爸给学校捐了一批新的实验器械，听说是杨治远如果再违纪就直接开除。”
闻莺惊叹于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的天，果然不愧物种多样性啊。”
八卦说完了，也到了快上课的时候，四人往教室走，迎面走来一个身高近一米九，小山一样的壮硕男生，他伸手拦下四人，问：“祝今在不在这个班？”
对方一脸横肉来者不善，许慕言沉脸上前半步，一句“你找她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对方已经不耐烦直接进教室。
教室还很热闹，大家对男生的闯入没有半分警惕，前排还有人礼貌地问：“同学你找谁？”
那男生视野一转看见祝今，当即高声到：“祝今，谁让你转班的，反了天了，你以为这样我就动不了你了是不是？”
说着他大步走向祝今，晚一步赶过来的许慕言目光越过重重人影，看见座位上祝今被吼的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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