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华丽锦袍,脖子上挂着个黄金铸成的长命锁,颇有一大把年纪还要装嫰的嫌疑。他白骨似的手上,正捏着一颗柿子,一脸玩味地走到沈柳溟身旁,垂眸冷视着地上的“死尸”。
来人便是四明余派的余老四,名不毒,却号余毒蝙蝠。生性喜好种柿及喂养蝙蝠来修身养性。当然,身为一个中年汉子,对于权利和金钱可谓是求之若狂。
而他的侍从,那黑影一样的人名余影。人如其名,玩得一把分身好手。
这余不毒向余影伸出左手,沉声道:“金笛。”
余影即刻毕恭毕敬地将那只能催动百虫的金笛交到余不毒手中。
余不毒猛地握紧金笛,望着面色惨白的沈柳溟冷笑道:“这事你做的不错,我必定大大有赏。只是有一处,你做的不好……”
余影身子忽然剧烈颤抖,颤声问:“还望宗主指点。”
余不毒冷哼一声,狠狠瞪着余影,一字一句道:“你为何不杀他?”
余影急忙道:“小人这就杀了他。”说着,一枚金镖被紧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就要射向沈柳溟的咽喉。
余不毒却道:“不必了,他既已身受五毒蝎的剧毒,嘿嘿,此毒无药可解,他此时也已离死不远了。”
余影收镖,点头道:“是。”
余不毒望向沈柳溟身旁的那柄寒气森森的佩剑,道:“将那把剑取来。”
余影忙弯身拿起那把剑。当他的手指触摸上仙陨时,仙陨猛地呜呜低鸣,剑身剧烈震颤!而一股极强的,寒冷的灵力自他的指尖,流经四肢百骸。仿若身子堕入了一个寒冰之地,血液将被寒气封冻!
余影急忙收回手,剑也呛啷啷掉回沈柳溟手心。
余不毒见此,脸上肌肉突起,怒喝道:“我让你捡起来!没听到吗!”
余影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他咬牙克制身上的寒冷,再次握住仙陨,手指紧紧攥住剑柄,寒雾自他指间弥漫开来。
余不毒脸上怒气才稍退,他伸出手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啊!”
余影望着那只枯骨一样,望着那只曾掌控着他生命,玩他像玩一颗柿子一样简单的手,忽而冷笑了起来。
他的人,已变了一个样。他的眼,尽是仇恨!
他笑道:“为何要给你?”
余不毒大惊,随即怒喝:“你竟敢违逆我?!”
余影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得到了解脱。他的身子因兴奋剧烈颤抖,以至于笑得咳出了声,笑得弯下了腰。
他道:“你这位子坐够久了,是不是得换个人坐坐?”
余不毒愤然大怒,全没想到这跟了自己十年之久的侍从竟会背叛自己!他怒喝:“你、你找死!”说着,二话不说一手向余影抓去!
他的指甲锋利无比,不比任何一柄剑,一把刀弱!他的手,就是他的兵刃!
余影却不再害怕这只如鬼魅般行动迅速的手,因为他手中的这把剑,比所有东西都要快!
一道青光倏忽,一个湿黏黏的物体掉落在地。
地面上,是一只断手。
余不毒面露骇色,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断臂,看着余影,颤声道:“你……你……你竟然……”
余影笑若癫狂,咆哮着:“这十年,你若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你今日也不会沦落于此!”
然后一剑就要再刺向余不毒的心口!余不毒急忙转身逃去,可已经晚了,嗤的一声,他的整个人登时僵硬在原地。
余不毒睁大了双眸,低头缓缓向下看去。一柄剑,已刺穿了他的胸口,血液顺着剑身,从剑尖上缓缓滴落。
而余影的身子因寒冷颤抖不已,唰的一声,他猛地拔出仙陨,随即像烫手般,将仙陨丢到了地上。
余不毒的身体,也在剑离开的那一刻,砰的一声,重重摔倒。
余影怔怔地望着那具高瘦的背影,忽而大笑起来。笑声轰隆隆如雷声,震得屋顶上的几块瓦砾掉落,灰尘抖了三抖!
他愤恨地指着余不毒:“你活该!老子为你杀了多少人,帮你干了多少事,你呢?!他妈的就知道玩个破柿子,还逼迫我吃那恶心的玩意!”
他跳到余不毒旁,一脚将余不毒的身体翻了个面。余不毒还未彻底死去,面露死灰,一双眼怨毒地瞪着余影,颤声道:“你……你……”突然哇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登时气得死去。
余影见此,活像个疯子,恶狠狠地在尸体上踹来踹去,还疯狂地吐口水:“我什么我?没想到吧,老子就是一个笑面虎!哈哈哈哈!”
他说着,目光却露出一层悲哀,颤抖的身子也登时平静。
一切都已结束……
他只需将这柄剑交到那人手上,他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须臾,他才弯腰取走被余不毒握在手中的金笛,蹲在了沈柳溟身边。
深深地望着沈柳溟,片刻后他吹响金笛,无数只毒虫也活了过来。不过这次,却是急速退去。
余影放下金笛,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可惜了……无药可解,你、你今晚就要死啦!”说着,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就要摸上沈柳溟的脸颊。
蓦地,一道锋利青光从他眼前闪过。余影心中一惊,急忙翻身向后跃去。他立住脚步,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室内却无一个人影。他喝道:“是谁?!”
四周一片寂静……
余影不禁悚然,再次喝道:“鬼鬼祟祟做甚么,有本事就出来决一死战!”
……
余影不禁心中嘀咕:“难不成是我的错觉?”他手指夹紧金镖,小心翼翼地向沈柳溟走去。
沈柳溟静静地躺着,如同一具死尸,可脸上却莹然生光。淡淡的月光照耀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柔软的面纱,神秘又美好。
如此朦胧的幻觉,令余影再也忍不住想要再次触碰。
余影确认四下确实无人后,便要再次触摸上沈柳溟的脸颊时,突然嗤的一声,血液自他胸口飞溅!
余影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一柄黑色的玄铁重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极为愤怒的声音:“交出解药,我不要你的命!否则,我让你挫骨扬灰!”
余影笑了,这一笑,一口鲜血哇的喷出。
“没有解药……没有……我……我也不忍心看他死……”
那人似是怒不可遏,手腕一翻,重剑横斜,那颗心脏,登时被利刃割成了两半。
嗤的一声,那人拔出了重剑。
余影的身体,重重地往后倒去。
在临死前,他对上了一双流露出无限恨意和愤怒的眼眸。
那双眼,让他彻底死不瞑目!
他早该想到的,夕阳下,那个黑衣人与沈柳溟的关系绝不简单!他不该轻视那人的!
那个傍晚,萧野自从与沈柳溟分手后,一腔怒气和痛苦难泄!登时闯入一家酒肆,就要彻夜买醉消愁。
当竹叶青摆上他的面前时,萧野愣了愣,随即狠狠瞪了酒保一眼,道:“贵妃子有没有?”
那酒保心中嘀咕:“你自己要的竹叶青,瞪我作甚”脸上却笑嘻嘻道:“有的有的!”说着,就给萧野上了好几坛贵妃子。
俗话说,要想醉得快,那就酒上加酒。萧野登时就将两种酒混合在了一起,在众酒保震惊的目光中,猛猛狂灌!
如此这般,喝到了闭馆。酒保们催促着这人赶紧离开小店,萧野霍地起身,发着酒疯:“用不着你们催,我这就去找他!他待我不好,他、他恨我……那又怎样?总比不记得我好……我要再次去找他!”
说着,醉醺醺地走出了酒肆。东闯西闯了一晚,酒意都被凉风吹没了,也没看到沈柳溟的身影。
就当心灰意懒,悲伤难抑,心想:“他到底去哪了?会不会不要我了?”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萧野忙稳住身子,看向方才踉跄的地方。这一看,全身冰凉,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起。
一颗银丝千缕,面容丑陋的人头,静躺在地面上。而人头的不远处,是一具断头尸。
显然,这颗人头不是被人踢过来的便是被风吹滚到这来的!
萧野胸中登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决定一探究竟。于是,便在这诡异的街道上探明真相时,突听得刺耳的笛声在西北角处响起。
萧野也就闻声追去。待他赶到之时,正是余不毒从黑暗中现身之时。同时,他也看到了横躺在地上,身上爬满了毒虫,似已死去的沈柳溟。他心中悲恸不已,登时眼冒金星,就要从那漏洞处重重摔落。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并咬牙地目睹了一出好戏。在余影退去毒虫时,萧野终不再忍耐,登时就将余影刺杀。
萧野弯腰蹲在余影面前,咬牙怒道:“我不喜杀人,可今晚,你碰了不该碰的人,你不得不死!”说着,似乎怨恨难泄,手中的玄铁重剑,再次咻咻咻在余影身上刺穿了百千个窟窿。
死后尸体还要遭受侮辱,这余影死的可真壮烈。
萧野望向沈柳溟,眉目间极具痛苦,他颤抖着身子跪在沈柳溟身边,颤抖着手就要抱起沈柳溟时,突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虚弱地响起:“放心……还没死。”
说话的人,正是沈柳溟。他先前确实是晕了过去,但当余影握不住仙陨,以致仙陨掉落在他手心上时,一股充沛的灵力登时流经沈柳溟的四肢百骸,暂时将他体内的毒液逼住,他人便也悠悠醒来。
然后就偷偷地看到了一场背叛狗血戏码上演。最后,便是萧野这厮突然神兵天降,及时让他免遭咸猪手的毒害。
萧野猛地抬头,喜道:“你、你……太好了,我、我这就带你去求医!”说着,一只手揽住沈柳溟的腰肢,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沈柳溟的脖颈,欲要扶人起身。
沈柳溟忽而笑了起来,虚弱道:“为何……不敢碰我?”
萧野身子一怔,下一刻,便不再有所顾忌,而是将沈柳溟整个人自地上扶起,然后将人揽在胸怀,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去。
沈柳溟就这么被萧野抱着,先前的羞怒和厌恶忽然烟消云散。他怔怔地望着屋顶上的漏洞,明月横在夜色中,冷冷地注视着众生。
沉默了片刻,沈柳溟幽幽道:“你不是不愿杀人吗……”
萧野身子一怔,随即将沈柳溟抱得更紧,道:“他们都该死。不说这个,你的手怎样,给我看看……”说着,便抬起沈柳溟被毒蝎刺伤的右手,这一看,登时就要心态失狂。
那只昔日白皙漂亮的手,已变得深紫,肿胀!那根毒刺仍刺在手背上。
萧野胸中骇然,心疼不已,颤声道:“你忍一忍。”他将那根毒刺拔了出来。沈柳溟登时感到一阵刺痛,如被火烧般自手背上燎原似地烧向全身!
他忍不住叫道:“疼!疼!”就要下意识地缩回手。
萧野却握紧他的手腕,兀自不放,柔声道:“你忍一忍,我帮你把深毒吸出,再带你去找曲先生,他一定能救你。”便将嘴唇碰上那只手背,然后开始轻轻地、虔诚似地吮吸起来。
沈柳溟见此,急道:“不……不可……”他知道,萧野若帮他吸毒,他身上的毒素虽暂时得到缓解,可萧野却会中毒啊!
沈柳溟颤声道:“你疯了!松开我!我、我不要你吸!我不想欠你人情!”
萧野却紧握住沈柳溟的手腕,全然不关心这人的挣扎和拒绝。
沈柳溟再次挣扎起来,全然不像一个身受剧毒的人,扭动着躯体,厉声道:“不要你吸,我、我自己来!喂,你……”
沈柳溟话还未说完,一个手掌突然劈在他的脖颈上,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萧野的怀中。
萧野收回手掌,抱住沈柳溟。他唇瓣离开手背,吐出了一口深紫色的黑血。
他望着沈柳溟苍白的脸色,目露柔光:“对不起,你不安分,我只好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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