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晕过去了也不安稳。
意识像被人从悬崖反复扔下，失重感和恐惧感让人难耐，回忆如走马灯不断显现。
前世李霁也逃过一次。
但那次是张均故意放他走的。
为了让他知道他已经身败名裂，无处可去。
三天，无论他走到哪，都能听到对他无休止的骂声。
“怪不得他不救我妖兽腹中的父亲母亲！”
“他在问天试如此厉害，肯定是暗中入魔了！”
“这个可恶的叛徒，我的哥哥被他害死了！”
“什么天上仙，不过是高高在上，自大冷漠罢了！”
踩一脚李霁这件事就像是潮流，人人都要说一句，他们早就觉得李霁有什么什么事是有迹可循的。
李霁拖着一条断腿，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眼睛浑浊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身上的伤疼得哆嗦。
远远看过去，就是个乞丐。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一直一直向西边走。
后来他力竭，倒在路上，眼球渗出液体，身后传来慢条斯理的脚步声，李霁崩溃了，他想大吼，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师兄，跟我回去吧？”
后来张均又故意露出破绽，李霁却没有再跑。
他不想配合张均的恶趣味。
而且，他真的无处可去。
回忆渐渐模糊，回归一片寂静黑暗，李霁觉得自己在往下坠，坠入……万鬼窟！
不要不要…
“杀…杀了他们……”
“我不想死…仙尊……我不想死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
好痛…好吵……
突然，李霁觉得有什么人牵住他的手，那只手很大很有力，骨节分明，霸道地抓着李霁就不放了。
热源像钻进李霁身体游走，轻轻柔柔，温暖舒适。
——
龙骨魔殿，悬于血月之下，由黑曜石和头骨砌成，是魔宫的议事之处。
右护法蝎尾上前一步，对魔尊道：“尊主，仙界如今通缉李霁，您救下他…”
一道声音笑意讽刺地打断：“蠢货。”
此人一头红发，眉眼明艳动人，名为火刹，奶魔界的左护法。
魔界左右护法不和众人皆知。
蝎尾被骂蠢，立刻便炸了：“火刹！你骂我干啥？”
“你还不够蠢吗？”
“你！”
火刹眼眸一眯，解释道：“李霁如今背叛仙界，虽然我们与他曾经有过仇怨，但这些立场矛盾在最终利益面前都可以不记了……毕竟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仙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救下曾经的正道之首，再放他回去和仙界斗，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火刹眼里兴奋，看向高座之上的魔尊拍马屁，“尊主真是深谋远虑！火刹佩服！”
蝎尾有些怀疑：“我见过那李霁，他不像叛徒。”
魔界崇尚强者，蝎尾又是个战斗狂，不计立场而言，他是认可李霁这个人的，并且极想和他打一架。
火刹讽刺地笑了笑：“你这是质疑尊主吗？而且，他是不是叛徒根本就不重要…”
一名黑袍人出现，声音温柔：“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修为被废，道心已碎，还被天下谴责。”
“仙界对他可一点都不手软。”
反应最大的是蝎尾，他惊道：“什么？！商够，你说的真的假的？修为没了？本大爷还没和他打过呢！！”
火刹骂道：“蠢货，消息没听全就来，整天就想着你那杆破枪。”
商够无奈笑了笑：“没了，但是蝎尾，你之前不可能打得过他，打不过一会，火刹就要找我治你了。至于现在，你去找他打的话…”
“那也太没意思了！！”蝎尾哼了一声，“我的目的不是赢。”
火刹冷笑：“那你之前怎么不早点去找死？”
“那不是，尊主不让吗…”
主座上的魔尊方才一直阖目，突然睁开眼来，双目如幽绿潭水，冷意刺骨：“都闭嘴。”
三人低下头。
魔尊吩咐道：“先把消息锁住，不要让仙界那些狗皮膏药知道了。”
“是！”
魔尊面色几分阴鸷，缓缓扯唇笑了一声：“火刹，其实没有这么复杂。”
火刹一顿，听到魔尊笑着道：“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你太年轻，没见过以前的李霁，如果你见过了，也会想先玩玩再弄死的…哈哈……”
魔尊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后来魔尊又问了问他闭关时魔界的情况，火刹和蝎尾一一上告后魔尊便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火刹和蝎尾各自告退，商够却站着没动。
“还有事？”
“尊主，为何提前出关了？”
魔尊撇撇嘴：“不出来怎么能看我这位宿敌的笑话？”
商够一顿。
先前李霁深陷梦魇，体内温度下降到可怕的程度，商够告诉魔尊，不会死，但肯定会很难受，建议魔尊将李霁安置到别的地方。
商够这么说只是以免这位仙尊痛苦时的动静会吵到魔尊。
结果商够去拿几味药的功夫回来，看见魔尊拉着床上人的手轻轻摩挲。
商够定睛一看更是心下大惊。
天下皆知魔尊修有蛇火，蛇火生于魔界九幽之地，纳有无数恶鬼之咒怨，不灭不尽，攻击力极高，威力无穷。
这是杀人的魔火。
骇人歹毒，吞噬一切。
但被魔尊拿来运进李霁经脉之间……
取暖？
商够心想，这就是玩玩再杀吗，那魔尊未免太有耐心。
——
李霁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那一股暖意一直没走，让他舒服很多。
“李霁李霁！别睡啦！”
李霁一顿，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圆滚滚的龙头鹿角动物——是那只叫凌的麒麟。
居然把他扔来魔界……
不过，可能是他真的无处可去了吧，也不能扔别的地了
…不对，就算再怎么样，扔到一直想要他命的宿敌跟前也太坑了吧！
李霁眼神谴责：“你害死我了…”
凌迷惑：“我咋了？你不是好好的吗？”
李霁心想，他现在大概被魔尊关到什么噬魂牢了，说不定魔尊已经摩拳擦掌要把他炼成傀儡。
好好的，呵呵。
“你为什么把我送到魔界？”
“我把你送到你道侣身边不对吗？”
空气凝固。
李霁一直冷淡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他眼底除了不可置信还夹杂了怒意：“…谁告诉你的？”
道侣。
哪门子道侣。
如果有那种拿剑互相捅，一直想要对方命的道侣的话，那可能…
那李霁也不可能和何蚀是道侣的。
这位魔尊，说话难听，行事诡异。
两人是相看两厌。
他和何蚀似乎近三百多年没见了。
李霁甚至以为他们应当此生不会再见。
如果会重逢，一定是因为其中一方已经足以杀死对方了。
彼时刚取得天问试第一的李霁，一剑封仙风光无限。
“霁儿，魔族危害苍生，残忍嗜杀，如今的新任魔尊，虽然年轻却肆意胆大，目中无人，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大威胁。”
“你是正道之首，你是天下的希望，师父相信你能不辜负苍生。”
玉梅真人的话太重，把天下、希望、苍生托在他的肩上……
所以李霁立在山门前，一字一句：“弟子，定不负苍生。”
于是初遇，李霁用天雪剑指向绿瞳少年，声音冷冷：
“魔尊，我来杀你。”
天之骄子对上混世魔头，彼此互看不顺眼，挣扎纠缠许久，一个死死咬住脖颈，一个剑指心口。
最后两败俱伤。
李霁回过神，有些艰难道：“他是魔尊。”
我们怎么可能是道侣？
凌一脸天真：“爱情可以跨越一切！”
李霁似乎是无语了，默了片刻道：“但他会杀我。”
“不会的不会的，你现在就好好的呢。”凌安慰道，“先不说这个…我现在往你识海里传一个修复经脉的神诀，你醒后每天练一遍，你天赋异禀，半月？经脉应该能恢复差不多。”
想修炼，想运用灵力，经脉打通是最基本的，但李霁被挖元婴时经脉断了个稀碎，灵力迅速流失。
若让李霁一个人安心修养个几年，慢慢补，大抵也是能恢复个□□成。
但他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只需要半月。
李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个个伤口细密，留下的疤丑陋刺目。
重来一次，一切会不一样的。
欺他辱他的叛他的，他要，杀个干净。
“你现在就试试！”
李霁闻言点点头，坐下来入定，识海一片空茫，李霁看到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碎片，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凌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先别碰它，试着运转灵力让它靠近你。”
李霁感知着灵力，将自己缓缓融入其中，荧白的灵力闪烁着仙光，承着琉璃碎片来到李霁手边，琉璃碎片碰到李霁手指，逐渐吸纳进身体，李霁感受着那股强大的力量。
如同溪水温润，如同凉风舒适，轻轻拂过李霁破碎的经脉。
好久，李霁睁开眼，感受着身上的变化。
凌有些惊讶，这神诀不是凡品，凌在得到时研究了好久也没悟出什么，问了神之后相当于背了答案才带过来给李霁，本来准备要好好教李霁一番，结果就这么一会，李霁就掌握了。
逆天。
凌有些僵硬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李霁也点头：“多谢前辈。”
虽然凌听上去年纪不大，但神兽一万岁才当人族一岁，这么算起来，这只麒麟也该活了十几万年，也当得这一句前辈。
凌听到这句前辈，身后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凌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大踏步走到李霁手边，示好般蹭了蹭李霁手指，小巧的鹿角毛茸茸，触感很柔软。
李霁却手一下僵住，他不是讨这些灵兽喜欢的体质。
五六岁时他还在雪落城当少城主，有客人来拜访，送了一只小天狼给李霁。
那只小天狼通体漆黑，长大了应该是一副凶相，但因为还很小，看着像小奶狗，那些凌厉变成圆润，李霁很喜欢。
但那只小天狼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李霁就乱叫，李家的人怕它伤到李霁，没问他就直接送走了。
李霁很伤心地哭着去找爹娘，父亲却让他站好反省。
“李霁，我教了你什么？情绪是很可怕的，你要控制，要压抑住，做到不以物喜！而不是为了一只养不熟的狼，哭成这样。”
“夫君，他还这么小……”
小李霁看着母亲伤心的神色，直直跪到地上，小脸严肃，声音却还有些哽咽：“父亲母亲，孩儿知错了…”
后来母亲又送了他灵狐、石狗之类的灵兽，但无一例外，这些灵兽都不大喜欢李霁，李霁想摸一摸那些毛茸茸，都会被避开。
后来李霁就不强求了。
然后今天被一只上古毛茸茸蹭了蹭。
李霁心情说不上来。
凌倒是心情很好，他来之前有些怕李霁黑化会很凶，接触了之后就莫名地喜欢李霁，心疼李霁，李霁长那么好看，这么强这么努力，为什么要被欺负！
“哼哼，我的鹿角是不是很帅气？”
李霁轻轻道：“嗯，帅。”
凌嘿嘿一笑，随后又道：“你该醒了，有人等你好久了。”
谁？
李霁没来得及问，眼前的神兽消失不见，意识又混沌起来。
——
帷幔低垂，金丝木之间悬挂着精致的流苏灯笼，柔软无比的黑绫三红洒花的床被躺着一位极雅的美人，美人皮肤白皙到透明，与殿内整体低沉阴郁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发丝如墨，交缠于颈间，眉眼胜山雪，薄唇颜色极浅，远远一望，高不可攀。
李霁睫毛隐约颤了颤。
李霁轻轻睁开眼，略有些艰难地撑起腰。
李霁还没缓过神来，脖子骤然被一只大手桎梏住。
“仙尊，睡得可好？”
可恶的魔尊，不准掐我宝宝啊啊
虐小猫何尝不是一种虐我呢，感觉我其实是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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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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