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上与总督大人允许臣女再考量几日。”
裴玉澍和阿螺随着贵妃的脚步出去。
三人到承乾宫里,暖炉噼里啪啦响着,裴玉澍心里一团乱麻理不清,众人皆未开口。
贵妃叹了叹气:“虽说宋总督提起此事显得唐突,但匠女的身份终究比个二品官的夫人来得低。”
裴玉澍回答道:“娘娘,臣女今生只愿嫁给真正爱着臣女、用心待臣女之人。臣女想要的夫君,要能与臣女交心,而不能仅仅只做表面夫妻。”
身侧,阿螺沉吟不语。
裴玉澍再道:“总督大人求娶臣女,不过是为了娶一个无名无权的弱女子,好让皇上放下戒心,臣女不愿做那样一个被人利用的妻子。往后总督大人必定会再娶,臣女做不了正室,做了妾室难免受人凌辱。”
听到此话,贵妃挡着嘴角咳了咳。
裴玉澍这才知觉到自己激动之下说了错话,赶忙跪道:“娘娘恕罪。”
贵妃扬了扬手:“无妨。你说的也有理,各人有各人的命,嫁娶之事当由着本心。本宫自会帮你向皇上说情。有皇上拦着,总督想强娶也不得。”
然而金缘道:“娘娘,总督大人想娶妻难,可娶妾却容易。他是要向皇上证明自己并无异心,愿意成家归隐。他那种执拗的人,若是娶不到,难对付呀。”
贵妃摸着玉如意,喃喃道:“是啊,若是他硬要娶的话……”
“臣女愿意替阿玉姐姐嫁之。”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阿螺欣然道。
贵妃的眸子落下来,打量着阿螺:“你好姐妹不愿嫁的男人,你愿意嫁?”
“臣女在枪炮处常常听闻总督大人的美名,甚是倾慕,若阿玉姐姐有难处,臣女自然乐意替嫁。”
“站起来。”贵妃掠视阿螺的身子,让她转了个圈。
“嗯,你俩的身形也相似。”贵妃想了想,“总督在宴席上未曾见到你俩的真面目,若是强娶,阿螺替阿玉嫁人,大概也不会被认出来。”
阿螺赧然,小心地确认裴玉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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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承乾宫,往匠女房舍回去。
裴玉澍才得以问道:“阿螺,你是真心想嫁与总督大人的吗?还是为了……”
“阿玉姐姐,我对你说实话。”阿螺停下脚步,悄悄拉住裴玉澍的袖子,“我不是因为听得他的美名才嫁与他,我是为了你。”
裴玉澍步履慢下。
“如今你成为了学手,事业蒸蒸日上,不久便可以参与半工考核,再也不用跟着那些爱甩锅的老师傅做事。此时若是嫁人,错过了日后的事情,那多不好。”阿螺小声说着,“你不愿意嫁,我便为了你嫁。这正是因为你救过我,我才要报答你。”
“阿螺,那不是委屈了你么?”裴玉澍忙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别让外人听见了传出去,婚嫁乃人生要事,为了所谓恩情,你就托出自己的后半辈子,那样不值得。”
“阿玉姐姐,你莫要再劝我了。”阿螺眨眨眼,真心地笑起来,“我家里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嫁与总督,终归还是个好前途。”
裴玉澍还想说什么,素绵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前面,她便不再劝了:“若对你而言,嫁与他能够感到幸福,那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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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外,年后的热闹传不进总督府的深院。
宋千帆与黄提督面对面坐着,桌前的茶都凉了。
“巨华,她为何不嫁?”
被宋千帆叫住的黄提督把凉了的茶倒掉,又换了一盏新的推到他面前:“哎呀,人家姑娘未见得你本人,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求娶,换做是我也慌张啊。”
“可我若是让她见着了脸,她大约也不会高兴。”宋千帆脸色惆怅,月影在茶水中晃动,倒映在他深沉的眼眸里。
当初裴玉澍是抛下他跑了的,还留了一纸休夫书。
宋千帆紧紧攥着那张破损的纸,上面由稚嫩的笔法写着“休夫”二字,可笑又可爱。
手臂牵动伤口,宋千帆不由得吃痛闷哼。
黄提督瞥了一眼他紧皱的眉头:“哎哟,这儿女情长的事要慢慢来嘛。多给人家姑娘看看你的好,她总会动心的。”
黄提督说着,幸灾乐祸地往边上走去:“你独自惆怅罢,我要告退回府同我家娘子用晚膳咯——这一切啊,还是你咎由自取。”
宋千帆抬手往他背上一推,黄提督又是哎呦一声扑出了门槛。
“都是我咎由自取……”
宋千帆俊朗的脸上泛出苦意。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小渔村的浪涛声。
当初,他与几名亲信在那儿探查海寇情况,意外遭袭,人船尽毁。
他醒来后,面前蹲着一个姑娘。
那小姑娘虽是渔民,却面色白皙,两颊微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当真是可爱。
但宋千帆向来戒备心强,只想到海寇狡猾,拿女子为诱饵对付他也未尝没有可能。
于是宋千帆把这小姑娘给推开。
可是她笨呼呼的只会脸红,他说她下毒,她却喝下粥说“好喝”。
天真,娇气,这样的姑娘的确不易让人生疑。
而且这小姑娘身子瘦弱,宋千帆从邻里街坊的口中得知,她是为朝廷上贡珊瑚的贡户。
一个能在海里拉铰链的小姑娘,竟然看起来是这样的。
难道她还有别的身份?
宋千帆总是怀疑,这姑娘到底为了什么救他。
一个穷苦无依的弱女子,自己都吃不饱,还能捡个男人回家养着。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这姑娘就是那样天真,只想着眼前的好,不知道生活的苦,总觉得奋力干活便能得到一切。
外边的人传闲话,说此姑娘收留男子,不检点,她也不去辩驳,关上门来和他好好相处。
她总是待他好,让他有时都不敢轻易接受。
这世间或许唯有宋千帆知道,她只是心地好,什么也没做。
后来他发现这个姑娘连赈灾粮都不敢抢,还会被灾民欺负。
身为将军,以军情为重,本不应与无相关之人有瓜葛。
可是他终有一日忍不住出手相助,为了帮那个姑娘领粮,扯谎对村人说他们是夫妇。
此话一出,缘起难尽。
宋千帆面前的那盏茶又凉了。
他抚平休夫书,抹了抹快要合上的眼皮子。
当初是怎么被休了的呢?
从前他也不过是想和她装作夫妇,帮帮她,从未想过与她真的有什么。
他以为自己对她没有更多的情感。
可是当他拿到这张纸的时候,心里却真的空了一块。
他多想再见到她,但他是将军,她是匠女,再见面如何之难,再续前缘又有何可能?
只怪当初他带着伤,忙着军情,未曾顾暇过她的情谊。
那翻涌过的炙热心绪,如同遥远的浪涛声,被遥遥抛在脑后。
后来军情告急,宋千帆临走前听闻邻里谈论,这位裴姑娘入宫了。
还好,他也要回宫了。
宋千帆怕失去她,也怕冒犯她。
他难免想,这姑娘当初爱他吗?
还是说,甚至连她也是假做戏,至今对他都没有半分真情。
那他要怎么才能得到她?
他就算辞去官位,做个彻底的顾家主夫,她都不愿意嫁吗?
此时小厮急匆匆地进来道:“总督大人,好消息!”
宋千帆醒觉,小厮领着一个宫人,在门边致礼:“恭喜总督大人,那姑娘愿意嫁了。贵妃娘娘与皇上谈好后,皇上也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宋千帆冷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即刻准备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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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门前撤掉了冬日才有的垫子,架着另一尊珊瑚盆景。
裴玉澍跟着南匠老师傅做新的活计。
冬春之际,冰雪融了冻,冻了融,盆景接触冰,容易损坏。
裴玉澍拿着钳子出来,瞧见外头有人进来,送了一只夹棉手套,还有冬服冬帽,说是总督送来的。
裴玉澍看了看,指使人往库房去:“那是给阿螺姑娘的。”
来转送东西的宫人朝她道了谢:“原来宋总督要娶的是阿螺姑娘。”
裴玉澍松了一口气,她不愿意让这宫里人都知道她过去嫁人的事情。
“阿玉姐姐!阿玉姐姐!”裴玉澍未走,阿螺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那小太监说,宋总督给我家里送了嫁妆,不需几日,就要上门来赢娶了。”
“啊呀,那是好消息啊!”裴玉澍笑了,帮阿螺梳理跑乱的头发。
身后素绵听得了消息:“你得好好准备起来。”
裴玉澍欣喜地拉着阿螺的手:“咱们今晚就让姐妹们都来房舍里,一并恭喜你嫁人,你说好不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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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千帆在院子里读兵书,心里总是乱腾腾的,读不进去。
外头又有人进来,一个小厮道:“恭喜总督大人,姑娘收了礼物,很是高兴,说日后见了大人,定要重重答谢。”
宋千帆的喜色总是藏不出,忙放下兵书:“她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了!”小厮也高兴。
“嫁妆送过去了?”
“自然是送到了。”小厮要他放心,更是细细阐述,“姑娘家里,老父亲老母亲都喜不自胜,皆道好事临门,说要来京拜见总督大人。”
“什么?”宋千帆笑意一僵,“她哪来的父亲母亲?”
宫人亦是不明白他在问何事:“这阿螺姑娘家里还有个生了重病的哥哥,长期在吃药呢。”
宋千帆深深吸了一口气,俊冷的脸上当即没有了任何情绪。
不用担心,阿螺不会替嫁的。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本人策划起了狗血大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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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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