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当天，黑鱼和他的手下捕获了一头雄鹿，中午便将其烤了吃。
三十几人分食一头雄鹿绰绰有余，还剩了一些肉，留着下一顿再吃。
一路上木戎凯等人一直跟着她，遭到叱责后依然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上来跟她搭话。
“阿汀，你们这就打算回程了吗？掌门师父安排的试炼时长足足有一个月，让我们在仙门校考前回去也不迟，如今才过了几天，提前回去会被掌门师父说临阵脱逃的。”
木寒汀垂眸沉思——
回去之后，不光要考虑如何跟掌门师父交代，还要说服她的城主爹爹，想办法安置黑鱼一行人……每一样都不简单。
事实上，她何曾惧怕过困难呢？
从被荻奴人抓走起，她一直在解决困难的路上。
木戎凯沉吟着道：“掌门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临阵逃脱，回去之后恐怕要受罚……庄师兄，你说是不是？”
庄凰手里拿着叉好的鹿肉，好似梦醒，眨了下眼说：“啊……是倒是这么回事。”
“看吧，”木戎凯道，“何况你还带这么多身份不明的奴籍人员回安遥城，到时候只会给爹增加难题。”
庄凰点点头，咬了口鹿肉，没有发表意见。
木寒汀也没搭话，以匕首切开剩下的生肉，将其处理成细长的肉条，趁着下午日光灼烈，将其水份晒干，再将其裹在干草里保存。
处理鹿肉的方法是铃铛教她的，她上手很快，一双从不沾阳春水的玉手此时沾满了血腥。
木戎凯不满意地皱起眉头。
就是这双手，提着刀将整个山头的荻奴人都杀光了，那场面该有多血腥？
越想、越觉得妹妹一点也不可爱了，如今的她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刽子手。
呓语秘境是阿莱人世代生活的地方，这里的野兽都有着灵性，想象着阿莱人少女在森林里漫步，骑着小鹿，沐浴在金绿色的阳光下，该是一副多么安逸、世外桃源般的画面。
如今这些野兽却成了外来人的腹中餐。
木戎凯心里暗暗地埋怨，将目光从她手上挪开。
一扭头，就看到那名阿莱人少女铃铛正抱着一块硕大的鹿肉，卖力地在啃。
鹿肉比她脸蛋还大，印着一个个粗鲁的牙印，鼓起的腮帮子上沾满了油，看上去野蛮、暴力，和他想象中的神仙般的画面差距太大，却也……怪可爱的。
处理好鹿肉后，木寒汀又带着人继续上路。
这次木戎凯跟在后面，已经有些吃力了。
江然和姮雀两人走在后面，一路上有说有笑，走的很慢。
木戎凯想跟上木寒汀他们一行人的步伐，期间催促过他们几次，江然敷衍地说“知道了”，却还是顾着和姮雀说笑。
江然给姮雀介绍京城好玩的好吃的，姮雀兴致勃勃地听着，还问起仙门校考的事情，似乎也想去参加校考。
木戎凯一回头，就看到江然摘了一朵路边的花，替姮雀插在头发上。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怎么能埋怨姮雀呢？她没见过世面，单纯善良，所以才容易被江然的花言巧语哄得心花怒放。
倒是阿汀……怎么连未婚夫的心都牵不住，任由他去勾搭姮雀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孩子？
他想上去说道说道，复又想起来——
妹妹和江然已经解除了婚约啊，就算江然真的、在这个时候和姮雀姑娘谈情说爱，他们也无从干涉。
停下来等了等江然和姮雀，而木寒汀他们的人影早已经不见了。
木戎凯有些懊恼：“我又把妹妹跟丢了。”
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跟上去她也不搭理你，何必自取其辱？”
木戎凯摇头，“她现在还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就好了。”
江然冷冷一笑，指了下姮雀脖子上细小的伤口，“你妹妹差点拿匕首割破了姮雀的喉咙，这样一个疯子，你何必上杆子去找她？没准她那一天对你刀剑相向！”
一道细长的伤痕印在姮雀雪白的脖子上，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拿手去挡住伤痕，低声说：“当时形势紧张，她那么做……有她的盘算。”
“得了，你还为她说话？”江然义愤填膺，“我只巴不得这种疯婆子早点遭到报应！”
木戎凯心情极复杂。
阿汀一次次地伤害姮雀，也怪不得姮雀不愿和她亲近，间接地疏远了他自己。
他夹在两人中间十分为难。
天色暗下来了，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夜里落脚的地方，寻了些柴火御寒，这时候却发现储备干粮已经吃完了。
“我以为你那还有，”江然埋怨，“没了干粮你怎么不早点说，下午就该去抓头野兽来。”
木戎凯忍不住了，“下午一直在催你们赶路，你们把呓语秘境当游山玩水的地方了吗？”
姮雀垂着脸：“抱歉，是我的错。”
“不是怪你，”木戎凯叹了口气，语气转好，“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
姮雀起身，“我随你去。”
“你还伤着，先歇息吧，”木戎凯注视着她，神色温柔，“先节省体力，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姮雀执意跟了上去，留下江然一个人守在篝火旁。
这让木戎凯心情很好。
江然这小子越来越混账了，姮雀姑娘就不应该和他待在一块。
但她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她救了荻奴人首领，后者却恩将仇报，差点将她俘虏走。
夜晚的森林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木戎凯寸步不离地守在姮雀身边，提防着随时有可能窜出来的凶兽。
可惜他们运气实在很差，除了采到一些蘑菇，什么猎物都没抓到。
“我吃得少，可以不用管，”姮雀道，“这些你和江公子分着吃，勉强拿来填饿。”
木戎凯十分感激，又很内疚，“我下午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江然那里应该还有干粮，早知道应该抓点猎物来，够我们路上吃。”
越想越饿，想到了阿汀他们捕获的那头雄鹿，想到他们中午吃的鹿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没关系，”姮雀安慰道，“我在这片森林长大，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天不吃东西还是捱得住。”
她越是体贴，木戎凯愈发愧疚，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找找阿汀他们，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来。”
也是够难为情的，听上去像是去乞讨。
可阿汀是他妹妹啊，再不济还有大师兄庄凰和十一师弟在，总不能让他们几人饿死在这片森林吧？
他们一行三十几人，一路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脚印、篝火等痕迹，木戎凯沿着这一路的痕迹终于找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
饿着肚子在夜里赶路，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抵挡营地时，木戎凯还是有些惊讶。
他以为这伙人大多是野蛮粗鲁的奴隶，聚在一起必然吵嚷不堪，就像安遥城里奴隶居住的地方那样——
又脏又乱、臭气熏天，男人们说着粗鄙不堪的话，女人们叫骂着、光着脚在水沟里洗衣服。
但营地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有人守着篝火，有人在处理猎物，还有人磨药，有人在给受伤的人换药、治伤。
苏子易削了支笛子，在篝火边吹了起来。
铃铛瞪大好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吹笛子。
木寒汀抱着一把刀，倚在树干下休息。
庄凰和十一师弟掷骰子玩，说说笑笑的，在温暖的篝火下，气氛十分祥和。
其中还时不时飘出烤肉的香气，勾得他浑身发痒。
反观他们几个，一路上要么在赌气，要么在做一些让人烦心的事情，连一只猎物都逮不到，还互相责备。
太闹心了。
他和姮雀鬼鬼祟祟地接近营地，被守夜的人发现了，拿木棍指着他和姮雀，叫嚷声立刻引来了其他人。
“是我，”木戎凯推开抵在面前的木棍，朝里头喊，“阿汀在吗？”
守夜的是黑鱼的弟弟，认出了木戎凯，连忙跑去找木寒汀过来。
其他人也很好奇，揣测纷纷——
这大半夜的，木戎凯带着姮雀突然来找他们，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木戎凯更难堪了。
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是来要饭的？！
木寒汀听到动静后过来，看到有些狼狈的木戎凯，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些人，她不想去面对——
不是想逃避，而是根本没有面对的必要。
“妹妹，”木戎凯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了下，“哥哥生怕……又找不到你了呢。”
木寒汀：“……”
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并不真切，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那大概是上辈子的木寒汀了。
困守一方，等待不可能到达的希望。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木戎凯，猜测他此行的目的。
他看上去真别扭，哪里有少年剑客的英气和豪气？
“你来做什么？”木寒汀问。
“阿汀，我……”木戎凯吸了吸鼻子，烤肉的香气逼得他抓狂，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打到猎物，你这……有没有，填肚子的？”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连木寒汀都替他觉得丢人。
“好家伙，原来是来要饭的！”
“嗨呀，讨饭就直接说啊，鬼鬼祟祟藏在草丛里，吓得我们以为是贼呢！”
木戎凯揉了揉眉心，脸上滚烫。
幸好开口的是他，要换作自负甚高的江然，早就气炸了。
他镇定着，开口道：“见笑了，今日正好干粮用完了，下午又没打到猎物。”
姮雀快看不下去了，牵了下他的衣角，局促地说：“木公子，要不……还是算了吧。”
“给他，”木寒汀说，“我们的干粮够用，拿之前荻奴人给的分给他们。”
木戎凯松了口气，心想，阿汀还是关心他的，这种时候愿意给他面子。
几个硬得像石块的东西砸向他怀里，他忙不迭去接，捡起掉在地上的，拿在手里一看，惊愕不已——
“阿汀？”木戎凯捏着那不知名的东西，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
“我们之前被荻奴人关押，每天就吃这个充饥，一天一个，”黑鱼似笑非笑，“看公子可怜，多给了几个，应该够你们几人吃了。”
木戎凯：“……”
他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干巴巴的、跟嚼木头渣子一样，泛着一股馊味，这怎么能下咽？！
阿汀之前就是吃这个东西充饥？！
“怎么样，喜欢吗？”黑鱼道，“还有很多，可以再拿一些给你。”
木戎凯：“……”
眼看着他们生着篝火，烤了鹿肉，却拿这种难吃的东西打发他，这一刻木戎凯脸丢尽了。
他收了阿汀的施舍，沉着脸，带着姮雀回去。
一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你先回去，”木戎凯突然决定，“我再去找她。”
姮雀心里不赞同，还是由他去了。
木戎凯再次折返营地，潜伏了许久，终于对一块鹿肉动了手。
哪想，那群可恶的奴隶竟然还没睡，将他逮了个正着。
这天夜里，安遥木氏长子——木戎凯为一块肉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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