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放着这片土地所没有的高档食物。
采摘自西部平原的改良蔬果,东部岸线运进内陆的鲜美海味,用在四季如春的中部饲养的牛羊制成的肉排。
所有原料通过当前最新的保鲜技术储存,每隔三天就运往这栋新屋的后厨。
若不是因为当地有严格的禁令,那架首都来的飞舰恐怕会保持每天一趟的频率往返。
一切只为满足一个人的需求——半个月前暂居在费兰镇的伊诺克·普莱德少校。
由他代替父亲,也是大元帅的巡视圆满结束,但他却突然告假,宣称自己被斯卡蒂的风景迷住,想再逗留一段时日。
阔绰如他,直接在本地购入整排区房,带着七十五名护卫悠哉地住下了。
这半个月里,他的所有行为都符合一位度假富豪的表现,日常就是在家中休息和上街闲逛,还有……
“请您放心,那孩子一天至少过问我三次,如果雪停了他绝对会登门拜访,邀请我与他同游。”
餐桌前,伊诺克对着通讯器信誓旦旦道。
“他待人热情,虽说性子有些急也没正经上过学,但该尽的礼数他从未落下过。”
发表完一通中肯的点评,屏幕里的‘总裁判’——他的母亲莫娜·普莱德接话了。
“那么,你更中意的是哪个?”
二人的语调相近,慵懒悠长,如同多情浪子的十指,既能弹奏高雅琴曲,又能游走在他人**上取悦。
这对母子的相似不止在声音相貌,还有一脉相承的观念。
可作为红发男人的母亲,莫娜眼光老道,也更加了解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又细化了上一问,说道。
“两个‘苏洛’,你现在更中意哪个?”
“母亲,瞧你这话说的。”伊诺克短促地一笑,“苏家就只有一个苏洛啊。”
只扫了他几眼,那鬈发微红,面容姣美的女人就冷哼一声。
“若真是这样,你会拖到现在还不回来?你父亲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你作为家里唯一有资质继承元帅之位的人,竟然还有闲情赖在荒野,度假玩耍?”
是‘不回来’还是‘没得手’,当下双方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伊诺克后背立刻挺直,笑容里多了讨好的成分。
“父亲常年偏头疼,天气一降温就更是如此,我也是为了帮他寻得良药配方才留下的啊。您没听说吗,越是穷乡僻壤未开化的地方,就越可能藏着待挖掘的珍奇异宝。”
他说着右手一摆,立刻遣散周围的侍者和士兵。
不出半分钟,偌大餐厅就剩他对着屏幕笑道。
“我只是恰巧同时遇到了一块原石和一颗墨晶,觉得两者都具有收藏价值罢了。”
神色严肃的女人没应声,微微颔首示意伊诺克继续。
既然周围已经清场,后者无需再遮遮掩掩,大方告知近些天的收获。
如预想的那般,他擅自留居后不仅增加了跟苏家尤其是苏洛接触的机会,也能更自由地探查全境。
他发现,虽然北军基地的素质差得一塌糊涂,但墙内居民的生活条件相比以往在报告中提及的,却有了质的飞跃。
当然,离首都还差得远呢。
“他们似乎决定要把精力都放在改善民生上,甚至不再限制跳虫的进出数量,专门给人安排工作岗位,这是好事。”
伊诺克拿刀叉玩弄着盘中剩菜,将它们搅成不能吃又不好看的碎糊状,过后只能被当作垃圾丢掉。
一如他对昂贵食材的态度,他补上轻蔑的后话。
“若不是西边兵团内部出现重大事变,被迫安分了一整年,他们哪来现在的好运气。这头死乞白赖向父亲讨要军资,那头又自视清高地甩脸,把最大的能源开采洞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也就罢了,这群呆瓜大抵是被冻坏了脑子,竟然占着丰厚的蓝月能源不用,对内也一毛不拔。
‘驻守斯卡蒂山脉,永远不准不让任何人染指并试图深入能源洞’
过去的旧令似乎被一代代愚钝的苏家人曲解并执行。
而到了冰疙瘩苏霆这辈,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他直接禁用。
虽没明文规定,但对方的各种表现都已明示。
“我调查过了,母亲。他们的医院,交通站,电力站这些地方通通没有使用蓝月,虽说第一天在基地有看到,但也没见他们拿去给精兵强化。”
有没有能称得上‘精兵’的人还有待商榷呢。
青年于心中补了最后一句。
事实确认到这步,猜测也顺利成型。
要么是斯卡蒂的能源洞也出了问题,为不引起动荡特而有意隐瞒。
要么是苏霆引导北军,故意伪装成现在的样子以便暗中谋划。
至于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伊诺克完全没有兴趣判断。
“他们成不了气候的,母亲。生来就在最底端的他们,没有能跟父亲抗衡的力量。”
以此句收尾,他松开餐具,双手放在膝上静候,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而母亲看着他,终于点头缓和了神色。
“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一个人在那落后低劣的独立区,我成天吃睡不安稳,就怕你出事。”
语带埋怨的关怀开启了对话的新阶段,在伊诺克的宽慰中趋向家常话。
也再次绕回最初。
“所以呢?你现在到底是中意哪一个?”莫娜打趣地笑道,捋了捋发梢。
伊诺克闻声下意识低头,总算表现出一点被大人看穿的忸怩。
十五天里,他几乎日日与那位小少爷相见。
对方美名其曰邀他游玩,他也欣然接受,借此巩固感情。
可以苏霆为代表,那群人还是一样千方百计地阻止他接近,时时刻刻防备着他。
饶是手握苏洛痴迷自己的最大优势,他也难以撬动对方身边一圈保护欲旺盛的顽石。
“你又在回避我的问题,伊诺克。”
母亲再次出声,伊诺克摇着头笑,向屏幕凑近了些。
“那个叫谢云哲的‘影子’侍者,我觉得挺有趣的。”
被抢了家族里的位置,被夺走进入上层的机遇,更是被当成奴仆拴在冒牌货的身边当牛做马,却仍能泰然处之。
并且,总是对他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戒心,更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这与他过去遇到的人,或该说各种款式的猎物完全不同。
就像山脉中飘扬的雪片,虽能伸手触及,感受它的沁凉,却永远无法真正抓住它的形体。
“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喜欢上的!”
“所以明天你不准对他这样假笑!也不准不理他!”
花房里,苏洛拍桌一指对面,开始他日常的无理取闹。
与他同进同出半个月之久,刚才更是亲自念‘教材’给对方听,谢云哲疲惫而无奈地应道。
“可是,小少爷,您前天才说我主动和少校打招呼是在引诱他,帮他倒茶就是一夜情的爬|床暗号。”
经过读物的千锤百炼,如今谢云哲已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引诱’和‘一夜情’等字眼,用来堵那天天变卦的青年。
苏洛沉默了片刻,继续哼气拍桌。
“那不符合你的人设,你现在是自强不息的清冷小野草,你越委屈越倔犟,像伊诺克那样强大帅气又正义的美男子就越会被你吸引,从而欣赏你,怜爱你,把你当成灵魂伴侣然后……”
从‘小野草’那里开始,谢云哲就在放空思绪。
既是给大脑省电,又是防止自己听得太堵心,忍不住一一反驳。
且不提他委屈野草的形象,那个油腔滑调的伊诺克·普莱德到底哪点符合‘正义强者’的名头了?
确实,在大元帅的默许下,全首都凡是能和他们一家搭边的势力都有意将其次子神化,把人塑造成天资聪颖,实力卓群的继承者。
但无论真假,流言总是比疫病难杀。
就读高等学府但成绩名不副实。
人脉广泛但身边狐朋狗友居多。
看似亲民仁善,实则过惯养尊处优的上流生活,对下位群体无一丝了解和体恤。
以上‘光辉’事迹,连整年游荡的跳虫都能听到,察觉某少校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真相,更别提离权力阶层最近的苏霆一行。
可如今事情败就败在斯卡蒂缺乏与外界的联通,小少爷也爱得盲目无理。
而这种荒诞感又很微妙的……
“喂,我在认真跟你讲话,你走神想什么?”
一声呼唤打断思考,谢云哲连忙抬眼。
“我没走神,小少爷,我听着呢,您准备明天邀请少校去特莫伊庭院玩。”
谢云哲顿了顿,又委婉追问。
“请问小少爷,特莫伊庭院在哪里?我见识少,竟没有印象。”
所有能买得到的地图和宣传手册里,都没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景点。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刚建好的山顶别馆,甚至还没正式开张呢,只有我和大哥能随便进,其他人想去都去不了。”
当谈到自己独享而谢云哲没有的东西,苏洛就会嘚瑟地晃晃脑袋,暗戳戳地,不对,应该是明晃晃地显摆起来。
“山顶别馆你知道是什么吗?你有见过吗?”他撑着脸眨眼问。
每逢青年露出这幅居高临下的姿态,谢云哲总会抢先低头,主动避开那道目光里的锋芒。
他理解对方的挑衅源自不安,因此识趣地转换话题。
“没开业人手会很稀缺吧,设施方面说不准也有遗漏,就这样直接过去,岂不是什么都不方便?”
而且在斯卡蒂,山顶别馆一听就很冷,令人联想到连绵起伏的雪峰,完全勾不起期待。
“我说没问题就行,而且伊诺克大人也会一起去啊。”
青年脸颊上浮出两团红晕,看得谢云哲欲言又止。
近期有他、西奥多、管家海勒姆,以及一个季宇飞轮流组队盯梢,这才把所有可趁之机扼杀在摇篮中。
但只要伊诺克在这多呆一天,警戒就无法解除。
思来想去,谢云哲压下心中劝告,也是他翻来覆去说破嘴却收效甚微的谏言。
左右不过是小少爷为摆脱扫兴的家里人,选一个僻静处跟看似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准未婚夫共处。
和平时的任性胡闹没差别。
在没乘上那列缆车,穿过一片片云雾之前,谢云哲是如此乐观地预设。
眼见地面逐渐缩小直至消失,风雪愈发强势,他坐不住了。
“小少爷,您为什么不让西奥多跟来,多一个人多份照应也好。”他试探性地问。
苏洛正沿边贴着窗面,漫不经心回道。
“他?他上来只会碍事,只知道听我大哥的命令,整天不准我这不准我那的。”
谢云哲一听语气变得急切:“可万一雪山上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只有我在,您——”
“啰嗦什么,接下去我用不到他了。”
赏景的乌发青年拔高音量,悠悠转头,朝愣住的谢云哲一笑。
“我难道没告诉你吗?今天是约会呢,我的约会,是伊诺克大人为感谢我的回礼请客哦。”
“……”
约会这一语义广泛的词让谢云哲脑袋懵了大半。
等来到峰顶,看见提前抵达的伊诺克·普莱德及其随从,他直接两眼一黑,急火攻心。
这哪是约会,分明是踏入虎口不自知!
矩形别馆立在避风处,它的高墙与缆车亭岗相望,也困着一座深灰色的伟岸建筑。
比起山顶景点,这倒更像一处要塞。
逆着冷风,苏洛等不及地跳出缆车,也被早有准备地红发男人搀扶。
“托小少爷的福,我总算劝动那位老板给我们放行了,好在包下这地方费不了多少钱,他也愿意让我的帮手接管一阵子。”伊诺克冲着人眨眼道,“你想待多久都行。”
一听是包下整座新馆,苏洛受宠若惊,反搭住男人的手。
“这、这样很贵吧,而且还要麻烦你们——”
在家向来大手大脚,从不顾及钱的事,今天到了伊诺克这小少爷就支支吾吾,好像真心疼起对方的财产,与此前的兴奋模样判若两人。
扭捏了一阵,他垂下眼问。
“要是被你家里人知道……他们、大元帅会生气吗?会觉得你坏了规矩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
看穿青年为何忐忑,伊诺克轻按两下对方手背,温声宽慰。
“怎么会生气呢,我姑且还是有一份工资的人,花的都是我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而且为了你,我被训斥几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你愿意之后来安慰我的话……”
暧昧情话和一个绅士的吻手礼恰到好处,他又把青年哄得脸如火烧,看着他醉醺醺地傻笑。
反观后方,那名搬轮椅的侍者目光仍旧冷澈,紧盯他与小少爷相握的手,贴近的胳膊。
机警如同夜间狩猎的雪鸮,始终做好迎战入侵者的准备。
对此,伊诺克也笑脸相迎。
“两位早上就开始坐车,一路颠簸下来想必已经很劳累了,我已叫他们备好午餐,打扫过温泉,那事不宜迟……”
说话时,红发男人的视线由苏洛转向谢云哲,礼貌且周到。
“多谢阁下,但我不是很累,我就继续陪同小少爷,侍奉他左右。”
谢云哲语毕,面前一人哀叹,一人瞪眼,双双表示不赞同。
作为本次游玩的邀约方,伊诺克自认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这半路侍者放弃本职工作。他随行的九十六人包括护卫便是其一。
作为才警告过他别装‘倔强小草’的主人,苏洛满腹恼怒却不好发作,迈出两步扑上前。
他原本应该是想去抓谢云哲的手臂,奈何右腿瘸着在雪中难以发力。
于是乎,他的动作就成了几分钟前和对少校同款的‘扑抱’。
力道不重,热情十足,带着一身厚实绵软的大衣靠来,触感像只大型的毛绒布偶。
而他趴在谢云哲胸口,不满地撅着嘴。
“我今天心情好,给你放假自由活动,要么你现在回去,要么留下陪我玩。这样总行吧?”
谢云哲嘴巴张了又张,终究不敌那亮晶晶的,充满渴求的双目。
何况他也清楚,这是苏洛与某少校双方蓄谋已久的一次共处。尽管其中一方目的纯粹,另一方别有用心。
若他仅凭小小侍者的身份阻挠,只是白费功夫。
还是等进去后在想办法通知苏霆的人吧。
认清现状,谢云哲点头应下,而在别馆中度过三个小时,得知缆车因为强风暴暂时停运后,他的危机感彻底爆发了。
这很不对劲。
回路被封,四周只有人造雪景,馆内还随处可见普莱德家培养的精兵。
这群人形兵器不会理睬伊诺克以外的存在,像一簇簇探照灯伫立,监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想通风报信却没渠道,想托人传令却无从下手,谢云哲焦躁地等到傍晚,终于争取到时间。
伊诺克·普莱德被下属叫走,小少爷玩着纸牌哼歌,他则找借口躲进盥洗室。
因他要贴身照顾小少爷,季宇飞曾交给他一枚戒指形的通讯器。
就算无法发消息,这枚集定位与警报功能于一体的小玩意儿也能让苏霆等人察觉端倪。
毕竟平时小少爷只要出门半小时他们就慌神了,没道理还没动作。
背靠门板,谢云哲眉头紧锁。
为防止误触,戒指他一直藏在内兜,今天拿出来一看,他竟完全找不到特殊的按钮或接口。
按所有可能的猜想又掰又扭,他怔了足足十秒。
难不成,这是假的?
仿佛是命运在坏心眼地捉弄,前期蓄意给出提示,好让遭到整蛊的人表情能更加精彩,以供取笑。
谢云哲强压微乱的呼吸,重整思绪。
缆车是停了,可有新式飞行器的北军绝对能上来,他要做的就是在离开之前保证苏洛和自己的安全。
做好决定青年立即转身,可房门一开,他心顿时又沉几分。
原先离开的红发男人不知何时回来了,手执酒杯慵懒地靠在沙发一侧,深深望着他。
这种情形,某位痴心少爷早该气得跳脚,委屈又嫉妒地憋泪。
随后整个房间都会飞着他丢的物品,砰砰咚咚响个不停。
此刻的安宁,是由他趴在桌上的昏睡换来的。
“看来苏洛少爷是真累坏了,可惜他没先去享受这里的温泉池,据说能与夜城烈菲的疗愈湖相当。”
伊诺克小口呷着酒,每说一个字就见远处的青年眼神更冷一分。
这抹冷光却又映着壁炉里跃动的暖红,绮丽的撞色愈发夺人眼球。
拿开酒,伊诺克不禁舔过唇角,眼神示意身边空位。
“时间还早,你同我坐下聊会儿?”
谢云哲斩钉截铁拒绝:“多谢您邀请,在下不胜惶恐,小少爷身体虚弱,我还是先送他去休息,如果雪停了能回家就再好不过了。”
伊诺克笑得戏谑:“是送他回家,还是送你回家?又或者——你想找一个新的,完全属于你的家。”
这话意有所指,但并未戳中要害,谢云哲保持困惑的表情,一动不动。
见他如此,对方转正身体,将一块串着链条的金属搁在矮桌上。
“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不是所有可怜的,只能一生颠簸的跳虫会期待有个归宿,比如谁的身边,再比如……某个小小的箱子。”
‘箱子’一词几乎是明示,谢云哲释放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仍旧装傻。
由于年轻且没背景,拥有首领头衔的他最初就注意掩人耳目,对内一直低调行事鲜少留痕,对外一直换用身份,从不让同党透露他的存在。
所以,至今只有一小部分游民知道他的真面目。
“我听说你还有个年幼的弟弟,他是你恩师,也是养父母的遗孤。你俩相依为命,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
闻言谢云哲暗暗松了口气,也确定眼前一脸胜券在握,模样高傲的男人根本没察觉他的来历。
像破开一层‘愚忠侍者’的表壳,他眼神陡然犀利,措辞亦不再客气。
“你想说什么,伊诺克·普莱德。”
话音刚落,谢云哲就后悔了。
因为那红发男人竟像看到一盘新菜式,兴味十足地睁大眼,企图用视线将他剥个精光,拆吃入腹。
此刻再想起小少爷言之凿凿的‘小野草论’,谢云哲只欲扶额叹气。
他不得不承认,苏洛的臆测虽然离谱,但格外准确。
为缓解这一丝尴尬,他出声再问。
“那是什么。”
“某个‘箱’的一部分,来源是三百八十二年前,在一处不明体坠落点提取到的碎片。
唔——我还是直说吧,那就是箱的原型,是真正的空间门,而当时的研究者将它的构造分析图刻入这枚碎片,现在只有军方手上有。”
伊诺克开门见山,也满意于谢云哲眼里流露出的震惊。
果然,比起脑袋空空姿色一般的小少爷,他还是更喜欢冷面心热,卑微却永远不肯真正向人低头的‘小跳虫’。
那让他好奇对方其余的模样,挑起他靠近征服,并将人做成美味盘中餐的**。
不幸也幸运的是,苏霆并不重视这个亲生弟弟,一颗被雪山冻傻的脑袋全放在一个花架子上。
也就有了今天他精心准备的‘餐桌’。
“我有所耳闻,自从父亲颁布了整改令后,废弃区、啊抱歉,是流民聚集的暗环区就突然出现许多人打探‘箱’的消息,甚至还给出天价悬赏。”
说到这伊诺克话锋一转,从衣兜里掏出一支拇指长的细瓶。
粉紫色的溶液状如流沙,随着他的晃手动作摇摆,也再度让谢云哲眉脊紧蹙,沉默不语。
他们都认识这物质,也清楚它的作用。
当今时代,一些受蓝月能源改造的人或其后代会渐渐减少腺体作用的次数与时长,甚至直接失效。
这便意味着,人们正在失去原生态繁衍的过程。
换言之,在爱与欲之间润滑的情|趣也缺少了,也很难再看到一个omega会跪伏在地,毫无尊严地乞求爱侣乃至不认识的人标记自己,否则就会煎熬到只欲求死。
电光火石间,谢云哲想通对方用意,藏在身后的手顿时攥紧。
果然,还是发生了。
瞄准‘拿下苏洛’的靶心,将是未来元帅的伊诺克·普莱德不能主动追求也不能回应苏洛太多。
哪怕小少爷甘愿献身,他也要百般推辞,否则就会与苏霆一方撕破脸皮,不好收场。
那么,最合理也阴险的办法就是让‘某一方的献身’变成‘双方都不得已的救难’了。
十八年来从没有发|情|期的小少爷,离家后被风雪所困,突然自己失控。
幸好他爱慕的未婚夫就陪在身边,一切水到渠成,真是一段佳话。
“呵。”谢云哲不禁冷哼,满脸写着拒绝和鄙夷。
岂料红发男人比他想象得更厚脸皮,竟佯装不解,好声好气哄道。
“你放心,我不会用它对付你的。我只是想送给你卖个人情,顺便……”
伊诺克食指按住金属片,又往前推几寸。
“你也不想今天之后,连临时的家都回不去吧?然后就让可怜的弟弟寄人篱下,受苦受难,活得不如别人身上的一只跳蚤。难道连这点你也和苏霆一样?”
话语不怀好意,足够刺痛人心。
但中伤和威胁再强烈,最终都不敌‘诱饵’的浓郁香味。
谢云哲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一旁呼呼大睡,成为人质和筹码而不自知的苏洛。
他上下牙死死咬合,眼里只有那枚泛着幽光的金属块。
他不想让人察觉自己的动摇和急迫,可事与愿违,某些该藏的东西就越藏不住。
在他得知那里有原型‘箱’的设计图后,他呼吸就全乱了。
呼吸一乱,五感也拖了后腿。
视野边缘仿佛渗进阴影,将他眸中的世界压缩,变形,慢慢扭曲成一个畸形的锁孔。
现在的他仿佛被困在看不见的箱中,就只看到自己抬腿,迈步,低头。
最终,是他伸手接过那瓶迷情香水的昏暗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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