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凉子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以为巫女还在睡觉,心中稍微惊讶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面,打算叫醒摩耶。
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她心中一紧。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被睡过的痕迹。这就说明……巫女大人很早以前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正当凉子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水滴滴落在地面的声响。可是今天即没有下雨,窗外也没有任何流水景观,这滴水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紧张地吞了吞,一点一点转过头去。
一个浑身**的水鬼正挂在窗边,头和上半身伸进屋内,沾满水渍的长发在地板上披散一地,像是深林中妖怪用做诱饵的、沾满毒液的黑色花丝。
凉子惊恐地向后退去,被桌子绊倒在地。她长大嘴巴,第一声没能发出声音来,试了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要尖叫,嘴却被一只手牢牢捂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说:“别出声。”
凉子睁大眼睛,小心地低声问道:“摩耶大人?”
“嗯,是我。”
“您怎么会从外面回来,不是……”凉子的视线落在摩耶的手腕上,发现那里空空荡荡,完全看不见抑制手环的踪影。
摩耶在桌子地下摸索了两下,把手环掏出来重新带上:“你说这个?”
“您怎么……”
摩耶把一根手指放在凉子的嘴唇上,淡淡微笑道:“先不说这个,我有个问题问你。”
她问:“你认为巫女都有什么特征,能占卜吗?”
凉子点头:“能的,虽然我们村子很久没有巫女了,但我听别的村子的人说过,巫女善用弓箭,能够除妖,为人占卜或者为村庄祈福,还有就是某些实力非常强大的巫女会为村子设置结界,阻挡妖怪的进入。”
说着,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摩耶大人自身就是巫女,为什么还要问这些呢?
摩耶朝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只是好奇。”
她听见宿傩的声音响起:【你,挺会骗人嘛。】
摩耶不以为意:“只是没有否认而已,没有骗人那么严重吧?”
【这个女人未必会为你保守秘密,等她将自己听到的东西到处去说,总有人会猜到你的身份。】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让她……】
摩耶抢先回答,完全预判了宿傩的答案:“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
“小孩子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遇见一个人就要杀,就算一次两次不会被发现,岂不是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是我干的。到那时候,我绝对会失去巫女这个身份。”
宿傩没有回声,但摩耶认为这并不是因为她刚才的话。
不,大概也有点关系,宿傩很有可能是为了讽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所以要……
违背她的想法,用她的身体杀了凉子。
摩耶及时按住了自己突然不受控制的右手,连带着刚刚释放的能量一起拢在手心,朝着屋外的天空中扔去。
一声巨响,像是晴天雷鸣,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院子里逐渐传来惊慌的喊叫声,一路传到平隆史所居住的房屋的方向。
“那是……什么?”凉子看着窗外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惊疑不定地问道。
摩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趁着凉子不注意,把脖子旁边的那张嘴按回去,平静地开口:“没什么,看起来这里的结界需要加固了。你说,平隆史有可能让我去做吗?”
顺便证明一下自己的巫女身份。
凉子皱眉:“您……”
为什么和其他被抓进来的巫女都不同,既不害怕,也不想方设法地逃离,反而平心静气地呆在这里,就像是等待着为“神子”的降生而献祭?
摩耶打断她的疑问,回眸问道:“你的母亲怎么样了?”
“……嗯?”
“你的母亲不是把自己的骨头摔断了吗,现在好些了吗?”她问。
凉子结巴了一下,不可思议:“她、她已经好了——但您为什么会知道?”
摩耶向她瞥去一个清淡的目光,漠然而温和:“巫女都会占卜,还记得吗?”
凉子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想:所谓占卜,难道就像摩耶大人刚才做的一样,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结果了吗?怎么好像和她听说的巫女占卜过程有很大的出入?
她不知道的是,巫女都会占卜不假,可摩耶并不是巫女,所以这个信息自然也不是从占卜得来——而是宿傩告诉摩耶的。
凉子正想再问,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急促地敲响。
原田走进来,谨慎地站在离摩耶两米之外的距离上:“喂,你昨天感知到妖怪了吧。”
摩耶点头:管他在说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他仗着平隆史的权力在平民人类之间作威作福惯了,但也知道面对不受世俗规则控制的妖怪的时候毫无胜算,因此格外惧怕各种妖物。目击到这只妖怪的两个人对它恐怖外表的描述,更加助长了这种恐惧。
此时,看到摩耶点头承认,他声音急促,气急败坏又略带恐慌:“那只妖怪对你指名道姓,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那只妖怪的来历,它是怎么穿过结界进入这里的?”
摩耶反应了一秒,意识到原田是在说她自己。
不,应该是长着宿傩的嘴的她的后脑勺……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用人类的语言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她干脆地承认:“知道啊。”
原田在原地踱步两圈,焦躁不安:“果然是你引来的,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只妖怪的其他信息,快说!”
摩耶能感觉到暂居在她身体中属于宿傩的那一半灵魂,明显升腾起杀气。领域中,宿傩的脸上充满了被冒犯的不快,冷酷地盯着原田。
原田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摩耶集中精神力把身体的控制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避免宿傩用自己的身体突然发难。她盯了原田几秒,用轻快的语气说:“前天拿了多少钱?”
原田一愣:“……什么?”
摩耶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看向凉子,淡淡地说:“你先出去。”
等到凉子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摩耶才用平淡如闲聊般的语气说:“原田,你向农民们征收的税款,总是自己扣下了一部分吧。
“今年地里收成不错,你向平隆史瞒报后到手的钱,是不是比往年更多?”
原田的表情瞬间变了,仍旧挣扎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摩耶语气温和:“听不懂吗?那你床头三尺之下的位置有什么,你也不知道吗?”
一滴冷汗从原田的额上划过:“你,你怎么……”
“占——”
没等摩耶说完,原田就气急败坏地上前,作势要掐住她的脖子。但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摩耶颈部的皮肤之前,一阵巨大的力量撞击上他的身体。原田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起来,嘴里涌上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惊惧地抬头:“你还保留着力量?”
摩耶:“……”
这是她借用了宿傩的力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原田掐上她的脖子后稍稍用力,就会发现她的脖子处像是根本没有骨头一样,稍稍用力便会向内塌陷,松手就会缓慢回弹。
总之完全不像是个人类。
摩耶淡定地编瞎话:“这是我身上种下的术式,受到攻击就会自动保护我。”
把宿傩说成保护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闹别扭。摩耶稍微分神想了想。
果不其然,宿傩嘲笑的声音响起:【保护?】
“只是事实。”摩耶表示,自己知道这不是宿傩的主观意愿。
宿傩哼了一声,懒得与她争辩。
摩耶把注意力放回原田身上,看到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定格在一个惊惧但虚张声势的表情上。
他厉声道:“你想要什么,拿这个当把柄要挟我放你离开?!”
摩耶笑了:“不,当然不是。我需要你把我的占卜能力传出去,还有强大的妖怪来找我寻仇的事情,也一起告诉别人。越多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平隆史。”
“还有,给我找一把弓来。”
——
因为害怕她把自己投机取巧偷钱进自己腰包的事情说出去,原田的动作非常迅速,当天下午就把弓箭送到她的手里,只不过借着的是凉子的手。
摩耶打开外表并不像是弓箭盒的木盒,一边和来给她送餐的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拿东西过来的时候,有被什么人发现吗?”
“是的,厨房中有几个人看到了,我和他们打了招呼说上您这边来。”凉子回答着,将带来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摩耶的面前,“有什么问题吗,巫女大人?”
“你知道这个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吗?”摩耶问。
凉子摇头:“原田大人只告诉我把这东西带给您。”
摩耶笑了一下,把弓拿出来:“你在盒子里带给我的,是这个哦。”
凉子脸上的血色消失多半,浑身发凉:要是被隆史老爷知道,是她把弓箭亲自交到巫女大人的手上,她一定会被责罚,说不定还会连累她的家人。
她紧张地咽了咽:“那、那,您打算用这弓……”
摩耶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会用它来破坏这里的封印,而且声音会很大,平隆史一定会发现。”
凉子只感到一阵晕眩。
她被不止一个人看到抱着这个装得下弓箭的木盒。而且这段时间和巫女接触的,除了原田也只有她了。原田让她把弓箭盒交给巫女,就是想撇清自己的关系,把帮助巫女逃走的这件事推到她的身上。
平隆史的阴狠手段,就算是九牛一毛也足够让她感到惊恐万分。
凉子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你相信我吗?”摩耶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或者完全不在乎一样,平淡地问道。
凉子顿了顿,颤抖着点头。
“说自己生病,带着家人先回村子待几天,很快平隆史就顾不上这些,不会特地派人去找你的麻烦。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了,你再找另一个贵族家里做事就好。”
凉子听了,不解:“过段时间,隆史老爷就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了吗?”
“嗯,是啊。”
凉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确定,但出于对拯救了自己村庄的巫女的信任,她没有多问,一口答应下来,心事重重地离开房间。
“......”
【心慈手软。】
“哪有,只是普通的提醒而已。”摩耶说。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饭菜连同桌子端到窗边,让自己沐浴在傍晚的落日余晖中。
一张嘴凭空出现在她的颈侧:【坐下。】
摩耶从放空的站姿中回过神,在桌子边坐下,一只手拿起凉子偷偷弄来的肉食,喂向自己的嘴部以下,在即将触碰到咽喉的时候,被一张嘴凭空吞下。
“为什么你的嘴总出现在我的脖子上,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她问。
宿傩充耳不闻:【再来一块。】
摩耶又拾起一块和果子送到宿傩的嘴里,语气慈祥宽容:“不着急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别拿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摩耶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可你就是小孩子啊。”
是处于幼崽阶段的人类,而且有点发育不良,需要很多很多的营养。每次看宿傩吃饭的时候,摩耶都会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欣慰,感觉在见证幼崽的茁壮成长。
宿傩的脸黑了:【我的身形是因为力量被封印,领域中才是我的正常样貌。】
摩耶不信:“但你吃东西很香啊,难道不是因为缺少营养吗?”
宿傩:【……】
他只是单纯喜欢进食的感觉。
【你不吃东西,是因为停止生长了吗?】
宿傩反过来嘲讽摩耶。在他看来,这个假巫女瘦的不行,浑身上下像是只有一把骨头,根本没多少肉。
摩耶歪了歪头:“不,我不需要吃东西也能生长——只要能晒到阳光就行了。”
【你一直站在窗子旁边,就是因为这个?】
宿傩是没想到,假巫女的生活过得几乎比他在塔里的生活还要无聊。一天从早到晚,她根本没有坐下或者四处走动过,几乎都守在窗边晒着阳光。
“一部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
摩耶从窗边离开,把凉子送来的弓箭从木盒中取出,搭上一支箭,拉开。她注视着窗外的一点,瞄准,然后毫不迟疑地射出。
弓箭划破空气,即将插在院中人的脚边时,被横腰斩断为两节,一前一后地掉落在地上。
感知到那股切断弓箭的力量,两面宿傩泛起汹涌的战意和杀意。
这股力量和他的力量是同源而生,只不过一个极恶扭曲,另一个稍有秩序。前者是两面宿傩,后者,则属于咒术师。
院中来人,正是一个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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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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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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