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荒墟的风沙仿佛还粘在骨头上,带着那股苍凉死寂的气息。云岫离开了那片承载着太多沉重秘密的废墟,一路向北,踏入了一片名为“幽寂山脉”的地界。
这里与荒墟的坦荡破败不同,山势险峻,林木幽深,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顽强地渗透下来,在地面投下摇曳破碎的影子。空气潮湿而沉闷,弥漫着腐烂物的味道,灵气也比外界稀薄杂乱得多。
对云岫而言,这种环境反而比规整的仙家洞府更让她适应几分,接近于蛮荒边缘的混乱。但此刻,她的心却比这幽暗的山林更加纷乱。
黑色骨简中涌入的碎片信息——那关于“平衡”、关于“碎片”、关于坠落光芒的画面,以及体内灵根前所未有的共鸣,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原本只有生存本能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是谁?那坠向蛮荒的光点与她有何关联?为何会感到被窥视、被追逐?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在脑海中反复冲撞,让她心烦意躁。连带着,体内那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平衡,也似乎变得不那么稳定,灵力流窜间带着一丝不易控制的戾气。
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环境上。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然而,一种不同于环境危险的异样感,很快攫住了她。
有人跟踪。
不是明目张胆的尾随,而是如同附骨之疽,隐匿在光影交错、枝叶掩映的深处。那道目光时有时无,气息飘忽得近乎幻觉,以云岫在蛮荒锻炼出的敏锐直觉,竟几次三番都无法锁定对方的准确位置。
这种感觉让她极度不适,像被毒蛇在暗处窥伺,本能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握着无妄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尝试过加速,利用复杂的地形迂回,甚至故意露出破绽,但那道影子始终如影随形,不靠近,也不远离。
烦躁感愈盛。
进入幽寂山脉的第三天,她遭遇了第一波伏击。是几个被混沌灵根散逸的异常灵力波动吸引来的散修,修为不高,手段却狠辣刁钻,企图杀人夺“宝”。
云岫眼中戾气一闪,正欲挥剑迎战,将这几日积压的郁气发泄出来。然而,她的剑刚扬起,侧面密林中便传来几声极其短暂凄厉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那几个散修的动作僵住,脸上贪婪的表情转为惊恐,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同伴便已无声倒地,脖颈处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缓缓渗出血珠。
剩余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窜。
云岫持剑而立,没有去追。她的目光落在那几具尸体上,精准地捕捉到伤口处残留的、一丝极淡却精纯无比的影之力,正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散。
是墨影。
她几乎可以肯定。
接下来的几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两次。一次是遭遇了一小群被魔气侵蚀、失去理智的妖兽,一次是踏入了一个天然形成的迷阵。都在她准备全力应对时,潜在的威胁被悄无声息地拔除。现场干净利落,只留下那标志性的、转瞬即逝的影之力痕迹。
这种感觉很奇怪。危险被排除,她应该是轻松的。但这种被人在暗中“照顾”的感觉,却让她比面对危险时更加烦躁。在她的认知里,力量用来掠夺和守护自身,付出必然要求回报。墨影这般一次次出手,却从不现身索要什么,这种行为模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天傍晚,她在一条浑浊的溪流边暂歇,刚结束一场与体内躁动灵力的艰难拉锯,额间带着薄汗,气息微喘。
“啧,小可怜,这才几天,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一棵虬结的古树上传来。
云岫猛地回头,只见墨影斜倚在高处的枝干上,墨色纱衣几乎与浓密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异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她手里把玩着一片枯叶,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是你做的。”云岫站起身,声音干涩,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盯着墨影,想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墨影挑眉,随手扔了枯叶,轻盈地落地,步履无声。“我做什么了?”她凑近几步,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萦绕过来,“你可别冤枉好人,我不过是碰巧走到这里,看到某人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过来看看笑话。”
她绕着云岫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地扫过她沾了泥渍的衣摆和略显苍白的脸,“看看,灵力运转滞涩,心神不宁,连最基本的隐匿气息都做不好。就你这状态,能活着走到这里,还真是……运气不错。”
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云岫蹙眉,不喜欢她靠得太近,后退了半步,依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那些人,是你杀的。”
墨影嗤笑一声,摊摊手:“证据呢?就凭你感觉?小可怜,这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说不定是那些家伙仇家多,正好被路过的哪位‘侠士’顺手收拾了呢?”她歪着头,眼神玩味,“还是说,你希望是我做的?期待我保护你?”
云岫被她的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确实没有确凿证据,那影之力消散得太快。而“期待保护”这个词,更是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荒谬。
“我不需要。”她生硬地回答,别开脸,不再看墨影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不需要最好。”墨影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轻松,“我可没闲工夫当谁的保镖。不过……”她话音一转,又带上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看你这么努力又这么笨拙的样子,倒是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所谓天才有趣多了。继续挣扎吧,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说完,她也不等云岫回应,身形如同融入夜色般缓缓变淡,最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若有似无的冷香和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小心点哦,这山里,想吃掉你的‘东西’,可多着呢……”
云岫独自站在原地,溪流潺潺,林风过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墨影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不需要。
她在心里再次重复。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以及一次次在危机降临前被悄然化解的“巧合”,像一根细微的羽毛,持续不断地搔刮着她坚固的心防。
墨影……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无法归类、无法用简单因果解释的行为,让云岫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超越警惕与敌意的、名为“困惑”的情绪。而这困惑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潜藏着一丝对“答案”的微弱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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