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暖，清早的风吹着柳条，一下一下，敲打着窗格。
床上的人裹紧了被子，抖了抖腰。
“公子，该起来了。”茹娘将早饭放到桌上，戳了戳床上的一团。
“再眯会儿。”
茹娘敲了敲床柱：“公子早些收拾收拾，今日，又有人来求娶您了，这些人我实在是应付不来。”
求娶？芦若愣了神，若是没记错，这是哪儿来着？
芦若揉了揉有些痛的脑袋，慢悠悠坐起来：“茹娘，我怎么在这儿？”
“唉，又忘啦？”茹娘叹口气，依然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你原是咱们这儿的花魁，一月前，叶行远娶你回家做老婆，结果刚过清渠湾，他便遭人暗算死了，你情急之下投了水，自此便记性越发差了，隔三岔五就记不住事。”
“哦。”应宜舟回了神，自己原来是个寡妇。“那我……”他本想问问相公的长相，就被茹娘堵回来：“你那相公英俊的很，这些时候你身体好一点就去书房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的画像就有厚厚一沓呢，待你应付完外头的人，我亲自端茶送你到书房去。”
“哦，我这就起了。”
外头日头正好，陶然居的坐席上满满当当坐了好些客人，都噤着声，偶尔有两个人低头嘀咕。
“听说，你想娶我？”
芦若盯着对面一位，其貌很不扬的公子，决定先以貌取人一下。
“是，叶行远当时出了500两黄金和500块中品灵石作聘礼，我可以翻倍。”
此话一出，芦若倒觉得对面的人英俊了不少，这时候，席面上的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一下安静下来。
一会儿，一个人带了头，“茹娘，当时你说若若身体不适，我们可是领了牌子等着的，若说是求娶，也该是我先喊价。”
茹娘连忙陪笑：“您怕是会错了意，这牌子，是小二送茶水的牌子。咱们都是来求亲的，自然比的是诚意，也没有讲究先来后到的，您说是不是？”
“那我不管！我千里迢迢过来……”那人还想耍无赖，头一个公子的小厮便截过话，直接说道：“我家公子是真心求娶，我们的诚意，可以再翻3倍。”
3倍？1500两？芦若不由得去看那位有些怪异的小厮，他身姿挺拔，带着一张纯白的面具，映出漆黑的瞳仁来。
“若我不愿呢？”芦若在桌下挠了下痒，心里莫名想着，是不是寡妇招财？
“诚意还可以再加。”那小厮又说。
氛围又凝滞下来，那个小厮见样子，补充一句：“芦若公子，我们家少爷对你一往情深，还请答应。”
芦若看了眼那位不吭不响，看他和看眼前那碟子蚕豆没区别的公子，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好骗了些。
“我不缺钱，”芦若顿了顿，“我要的是诚意，先说第一条吧，我想要一壶竹叶上的露水用来泡明天的龙井，若是你能做到，我再考虑吧。”
“公子的考验共有几条呢？”又是那位小厮在发问，“我还想替自家公子多谋划谋划，要不然，怕明年都换不来您的青眼相待。”
糟糕，被识破了。芦若心里想的便是将这些人找个由头遛着，十天半个月总有烦的时候，到时候自然就清静了，没料到在这儿被人堵了嘴。
不过，他面上仍是坦荡荡的：“那就3件事，其余的等我好好想想。”
说罢，那位公子带着自己的小厮，拱手便离开了，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
后院书房，巨柳成荫
芦若坐在摇椅上吃着茶点，往嗓子眼儿里灌了一大口冷茶顺了顺糕点渣。
罢了，他擦擦手，蹬着椅榻从摇椅上下来，推开书房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一踏进这里，他就有些害怕。
书房地上，四处都是沾满墨汁的宣纸，揉成皱巴巴一团的纸球。远处挂在房梁上的好几幅卷轴，都画着同一个穿着墨绿长衫的男人。他眉眼柔和，眉梢有颗淡色的痣，因而微微笑着的时候，显得格外沉静温柔。
芦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画中人的眉眼，心口一阵绞痛。
书桌上，大大小小的宣纸碎片，写了很多芦若曾经以为很重要，现如今已经淡忘的事：
“要去找到双鱼玉佩。”
“一定要健康的活下去，不能受伤，如果死了，会变成npc！”
“一定要找到玉佩上的另外3枚铜钱。“
拨开这些，雕花砚台下压着另外两张，看起来更重要的纸条。
“我叫应宜舟。”
”记得杀死魔主！一定要杀死他！“
纸条边上，是一枚断了线的玉佩，流苏装饰的铜钱，只有最顶上两枚。而这枚白玉玉佩，正是双鱼形状的。
NPC是什么呢？
还有，魔主，现在的魔主，是定良城的城主吗？
这些话的重点太密集了，芦若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捂住了额头，很多东西他都记得很模糊，既然这些都是对他重要的，一定，一定得好好保存下来。
渡口竹林
芦若拿着刀将竹子砍倒，再砍成段，劈成一小片一小片细长的竹片，脑子里断续地思考着：竹简应该是这么做的吧？
忽而，郁色的竹林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一个人说着，”砍些竹叶，泡进水里。“
另一个有些迟疑：”这样不好吧？“
”一介凡人，发现不了的。“
这声音，芦若听着有些熟悉。当他怔愣的时候，耳边全是竹枝簌簌落地的声音。而后，是竹枝泡进水里的哗哗流水声。
想起来了，是早上那一对主仆。芦若眯着眼，只能远远的看到，那本是少爷的白衣公子在那收着竹枝忙来忙去，而那位古怪的仆从，反倒没事儿人似的站在一旁悠哉游哉。
竹林另一头，阿楚泡着竹枝，一下就嗅到了另一股气息，“主上……”
“继续干活儿。”
第二天一早，陶然居正厅，芦若坐在主位的矮桌边上，拿着小蒲扇给泥炉扇风，炉上的水已经烧开有一阵子了。其余位子上依旧坐满了人，不过和昨日相比，少了些许。
那些男人大都低声和周围人炫耀施展了多大的财力找人采集了小小一瓶露水，只有昨日那对主仆依然沉静的很。
瓶瓶罐罐的露水放满了一桌，皆向芦若表达着真心。可惜，他确实不太能辨别出好坏。而那对主仆放在桌边的一大坛泉水，实在是让人无语了些。
“昨日我在竹林散步，见到了几位熟人。”芦若摸索着瓷杯的边缘。
阿楚听了，立马开口：“那肯定不是我。”
“楚公子，不知道你的仆从如何称呼？”芦若的手指点着那坛泉水，指尖的触动让水面泛起淡淡涟漪。
阿楚回头去看，那小厮自己开了口，“我只是一介小厮，不劳烦芦若公子挂心。”
“哦……我看你们这坛，应当不是竹叶上的露水。”芦若笑了笑。
“这怎么不是，”阿楚还想狡辩。
“二位请回吧，如若不是真心求娶，又何必大费周章来折腾我。”芦若抬抬手，示意他们二人离开。
此时昨日那位叫嚷的富家公子，看准时机，端着茶杯去到芦若桌前献殷勤，“若若，这是我用卯时竹叶上的露珠泡好的春山龙井，这龙井茶可是我跑死了三匹快马才找人从南边带过来，此时喝着正是清甜。”
那人直挺挺拿着茶杯怼到芦若嘴边，芦若只好僵笑着夺过茶杯，架不住再三请求，拿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
芦若只觉得这茶带着点酸味，再回过神，就是腥甜的味道涌上来，他不知怎么吐了好大一口血，桌下洇出一大片黑红的血花。
他旁边那个肥头大耳的公子被吓得失声，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茶桌，好一会儿才惊慌地大喊：“有人投毒！有人投毒！”
那位小厮和阿楚本就厚着脸皮站在一旁不肯走，见此情境，那小厮竟一闪到了芦若边上，掌上燃起一点点蓝色的冰霜慢慢贴住芦若的后背：“阿楚，解毒丹。”
“奥奥，”阿楚拿着百宝袋着急忙慌地翻了好一阵，终于掏出一枚雪白的丹药递过来。
那小厮捏开芦若的嘴，将丹药塞进去，又喂了点水，也不顾水从芦若的下巴溢出，晕湿了衣襟。
不过吞了丹药，芦若青白的脸慢慢恢复了颜色。茹娘在一旁急得不行，连忙请店小二去请个大夫。
“还请两位把芦若抱到房里去。”茹娘并不强壮，情急之下，很难将人带回房里安顿好。
那小厮松了手，任由芦若倒在地上，“阿楚，抱着。”
“是。”阿楚苦哈哈抱起人，跟着茹娘的指引往后院走。
将人放好，两人就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上，也不献殷勤。
好在大夫来了，说人没事儿。茹娘本打算请他们二位离开，反倒是阿楚先叫住茹娘：“茹娘，我们就在外面坐着吧。我修了些浅薄仙法，不知道是谁要害芦公子，守着他，也不至于让他再以身涉险。”
茹娘想了想，点点头，便去前院追查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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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好的天气，画船在微醺的潋滟水波里飘荡。
芦若坐在船头，指尖去够水中墨绿的水藻。
“宜舟，”有人叫他。
他回头，跳起来抱住那人墨绿的长衫，很亲昵地喊道：“阿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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