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给她们太多沉默的时间，两碗粉很快端上桌。
森宁调整好莫名繁杂的思绪，切回导游的身份：“陆溪午…”
“我节食，不吃这些东西，你都挑走。”
她刚喊出名字，陆溪午已经仰起纤细白皙的脖颈，拿下巴指了指碗里的东西，理直气壮。
可她没等森宁来挑，已经用自备的筷子把肉沫、煎蛋之类的东西赶到森宁碗里，刚刚还丰盈的碗里只剩下最原初的红彤彤的粉。
森宁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她不知道陆溪午是不是真的在节食，还是……想把这些给她吃。
森宁咬着唇瓣，食不知味地送了一口到嘴里，眼神虚虚地望着陆溪午。
她看着陆溪午也挑起一口粉吃进嘴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只慵散的腰肢挺直了些，好优雅。
又一口，红晕染在陆溪午洁白细腻的肌肤上显眼极了，总是似笑非笑的薄唇辣到红肿，微微张开，小口吸着气。
森宁细密的长睫轻轻眨了眨，一瞬不瞬看着这一幕。
直到陆溪午呛到咳了半声，森宁才猛然惊醒，逃也似地从凳子上蹦起来：“我去倒茶。”
粉店没有饮料，只煮了一大壶茶，三毛钱任凭客人自助。不算贵，只是茶清的和水没什么区别。
森宁挑了个干净的茶碗，倒了半满。
茶碗里映出她那双存留着惊愕的眼睛。
森宁又拿一个碗，倒满，一口气狠狠灌进喉咙。
她在心里想，这世界真是疯了，还是她真的有病，要不然……她怎么会想亲陆溪午呢？
想亲她红肿的唇，想攥取她的呼吸，也看看她红着脸喘气的样子。
森宁又灌了一大碗茶，脊背渗出薄薄一层细密的汗。
＊＊＊＊＊＊
从粉店出门，尚未结束的梅雨季又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
乌云张牙舞爪铺满天空，阴沉沉的风吹来的潮湿的雨味。
森宁已经不敢抬头，生怕看见陆溪午没有消肿的唇，又会冒出那些奇怪的念头。
她专注地看向脚下的泥泞，尽量领着陆溪午从干燥洁净的路面回湘里居。
啪嗒，三楼房间的灯光亮起，森宁半倚在房间外的墙壁，光顺着大开的房门钻出来，把她的影子印在地面。
黑漆漆的看不清脸的影子，没法像茶碗里清澈的水一样，让她看见自己的龌龊。
森宁扯了扯嘴角，背着包准备去桥头书店。
“森宁。”陆溪午叫住她，“进来。”
“啊？”
陆溪午眼尾上翘：“工作哪有那么轻松？”
这话一说，导游森小姐乖乖进了屋。
她垂着眸，用余光打量起这里。
这是森宁第一次看见房间完整的布局：两室一厅，厨卫阳台。
沙发、医生的玩具，巨大的落地镜、角落四散的画笔、遮着黑布的画架。
森宁的视线停留在画笔和画架上，她认得这个，期安中学里那位从大城市来支教的徐老师带了一套。
小狗应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兴奋的叫声显出一点焦躁，陆溪午推开卧房的门，瞟向森宁：“来摸摸它吧。”
森宁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走进陆溪午在期安的卧室。
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好奇堆积在一起，可真看见里面的景象，复杂的情绪里只剩下错愕。
又和森宁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没有温馨惬意的情调，简约到只有一床薄薄的白色床单和被褥。
如果没有撒欢叫的小狗，没有用心装饰到漂漂亮亮的狗窝，这里绝对冷冰冰到像个太平间。
森宁怔怔看着那张床，她在想，遇到医生以前，陆溪午一个人睡在这里好多天，真的不会害怕吗？
医生飞快奔到森宁脚下，蹭着她小腿，尾巴螺旋似地摇。
森宁半蹲下来，摸摸医生的头，小狗半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姿态。
“小没良心的。”
陆溪午这话说得很轻，喃喃细语，可房间太安静，出口的话变成飞蝶，翅膀落在耳边嗡嗡震动。
森宁动了动耳朵，耳尖又犯上粉红，眼睫眨了眨，遮住眼底的心虚。
她明明知道陆溪午是在说医生，可生理上就是会为这样一句似有似无落在耳边的轻语脸红。
陆溪午踱向床边，从床头柜里拿出几本厚厚的册子：“拿去。”
这话应该是冲她说的，小狗总不能叼着书跑吧。
森宁眼睛亮了亮，走到陆溪午身边。
她伸手接过书，视线落在封皮上，是教辅资料习题册。
陆溪午半蹲下，朝医生招招手，小狗跑到她手心，拿脑袋蹭蹭。
床头暖黄色的小夜灯晕散一圈，映在陆溪午脸上，她浓烈锋利的眉眼显出一点柔柔的温和，几近悖论的矛盾在一张脸上调和出陆溪午这个人的色彩。
森宁痴痴望着，下意识放缓呼吸，攥着习题册的手却紧了又紧，反复摩擦封皮。
她在正视那种一次又一次涌现的冲动。
辣肿的唇已经消退，可为什么她还是想吻一次陆溪午，甚至，比刚刚更想。
陆溪午摸够小狗，站起身走到卧房门口：“我带医生去阳台，陪它玩。”
她瞥一眼森宁：“森小姐，那有桌子，你自己做题，吵到你的话。
她顿了顿，话里挑出笑意：“我概不负责。”
说罢，莹白的手腕一挥，手指轻轻点了点客厅角落的桌子，陆溪午拍拍医生的狗头，又踱向露台。
森宁顺着她指的方向去，桌面上整洁干净，有纸笔，还配有专门的桌灯。
森宁坐在桌前，抬眼就可以看见陆溪午正坐在露台拿玩具逗医生玩。
但她一次也没抬头，压下心底里又开始酸胀的悸动，森宁一题一题认真地写着翻开的习题册，像海绵一样竭力吸收着课本上没写明的方法。
不知道是房间的隔音太好，还是陆溪午根本没发出声音。
除却风雨拍打窗外杏树的声音，森宁什么也没听见。
黄昏，雨势渐停，在期安，梅雨季的晚霞实在难得一见，可太阳一旦刺破厚重的云层，光芒会更绚烂耀眼。
自然光顺着露台射进屋，灼到森宁的眼睛。
她停下笔，目光落在陆溪午身上。
小狗趴回屋内，精力耗尽玩累的脑袋一点一点，半梦半醒地睡着。
露台上只剩下陆溪午。
长长的躺椅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露给森宁的背光面投下硕大的影子斜印在墙上，高挑的人对比之下折射出渺小的寂寥。
森宁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揣测，这种时候的陆溪午像是隔在世界之外的旅人，漫无目的，没有归属，毫无眷恋，随时随地都能抽身而去。
森宁蓦地涌起一点慌乱，猛然站起，椅子在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小狗一点一点的脑袋停了一瞬，睁开眼往森宁这瞧。
露台上一晃一晃的长椅也停顿片刻，陆溪午半侧过头转望森宁。
森宁讪讪一笑，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过度的慌乱。
陆溪午红唇轻启：“过来。”
这是在对她说，还是对小狗说？
森宁不知道，但脚下已经诚实地迈向陆溪午。
医生比她到得更快，扑通跳到陆溪午怀里。
森宁僵僵地站在原地，余光看向在陆溪午怀里蹭啊蹭的小狗，头回觉得，医生实在有点讨厌。
她垂着眼睫，不知所措。
抱着小狗的女人眉眼弯弯，匀出一只手，细腻的掌心向上摊：“习题。”
森宁楞楞应了一声“好”，折返把桌上的习题册拿在手里，快步递到陆溪午掌心。
题册摊开搭在小狗的脑袋上，陆溪午指尖捻着页脚，神情散漫，目光却一题一题地看过去。
看完一轮，她这次没抬头，只简洁明了说一声：“笔。”
等森宁把笔递过来，陆溪午拿笔帽处点在第一题的位置：“正确率不错，但这样做耗时太长，这些题有更好的方法。”
她没有其余的说教，敛起傲慢，只言简意赅地讲了遍题，意外地简单好懂。
森宁眼睛越听越亮，弯弯的兔眼里盛着日落的霞光。
陆溪午讲的方法比答案册还要简明，如果上了考场，确实可以节约更多的时间。
“陆溪午……”
她想说，陆溪午，你好厉害。
森宁偷偷在心里猜，陆溪午的成绩一定很好。
她话还没出口，陆溪午弯腰把小狗放在地上，直起身，腰肢一摆，靠在栏杆上。
她转过头，唇角勾勒起笑意，不多的弧度，但尤其真实：“对，没错，我成绩很好，森小姐。”
霞光也偏爱她张扬轻挑的眉眼，细微的小得意一览无余，丁点不惹人厌恶，反而莫名灵动。
森宁心跳快一拍，而后泛起细密的痒。
她一边错愕，陆溪午真的没有读心术吗，怎么又一次猜到了她想说话的话；一边压下磅礴混乱的念头，她怕不是疯了，怎么敢把可爱这个词和陆溪午联系到一起？
题册从小狗的脑袋挪回到森宁这，她悄悄别了只手藏在身后，指甲掐紧掌心，克制地不去想那些缱绻旖旎的疯狂冲动。
陆溪午说：“每天做题，我来讲，工资可以加一百。”
森宁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哪出了问题，是脑子生了锈，还是耳朵进了水？
她呆呆看着陆溪午，感觉陆溪午身上佛光普照，比刘桂香供过的佛象更像佛，给她讲题还要加工资？
陆溪午：“我好为人师，不缺钱，只缺一个看得过眼的学生。”
自讽的话她说得自然，只是背对着森宁蜷在栏杆上的手攥得更紧了一点，白皙的手背上迸出青色血管的痕迹。
森宁沉默着，半晌，应了“好”。
她知道世界上有不图回报帮助别人的好人，但不知道陆溪午是不是，假如不是，她不明白陆溪午为什么这么帮她。
可她本来就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
假使她真的有什么连自己不知道的好东西，陆溪午想要，只管拿去就好。
现在的森宁：好想亲她，我是不是有病？[爆哭]
以后的森宁：[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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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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