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累了,突然朝盛邛招了招手。
看热闹的盛邛莫名心虚,以为是自己干的哪件坏事被发现了。佞臣嘛,干点坏事咋了?他心里又理直气壮起来。
“盛卿扶吾回去。”皇帝揉了揉鼻梁,疲惫地起了身。
“好的。”盛邛松了一口气,立刻扶住皇帝。他路过李时曜时,瞟了他一眼。李时曜沉默地站着,眼底却藏着狠厉。
“盛卿多穿些衣服,莫着凉了。”见盛邛突然颤了一下,皇帝关心地说道。
原本只是抖了一下的盛邛心里开始发毛了。他想起梦境中皇帝在后妃寝宫里的那副模样。虽然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发生,他也没中招,但皇帝这么猝不及防的关心实在有点吓人。他悄悄站得离皇帝远了点。
灯意阑珊,皇帝被盛邛扶着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他脸上覆了一层薄红,大概是醉了,但他的眼神又很清醒。兴许是人醉心未醉。
“这条路又小,还总是长草,吾一直不让人修缮它,那些下人心里估计觉得奇怪吧。”见盛邛面无表情的样子,皇帝知道他对自己的故事没什么兴趣,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物是人非,吾想留个念想。”
“留个念想总是好的。”盛邛见皇帝看上去不像中了药的样子,一脸清明,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
“吾年少气盛时,有个见之欢喜的心上人,急着想娶她。可……在吾被立为太子时,她突然死了。吾的诺言都还没实现。”皇帝睁大眼睛忍住眼里的泪,帝王无情,该是如此的。
他声音逐渐冷静下来,“年幼时她每次进宫给吾带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走这条小路。”
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走来,像极了春天里的梦。
可是现在春日已经过去,天气早已入秋。
望着天上的明月,皇帝的神情有点恍惚,他一直盯着那轮月亮出神,“吾记得你很小年纪就入宫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吾心里很是吃惊。明明你只是那双眼睛有三分像她,其余再无半分相似,可吾却莫名觉得你和她好像。”
“吾查过,你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吾那个时候已经好几年未见到她,实在太想她了。”可是皇帝不能太喜欢一个人。皇帝不再看向晃眼的月亮,而是沿着小路直直地往前走。
盛邛默默地听着他的这些话,没有言语。他的故事并不是原身被伤害的理由。尽管原身在世俗意义上是个佞臣,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坏人。
盛邛轻叹一口气,但他大概知道皇帝之前那种奇怪态度的原因了。
盛邛把皇帝送回了寝殿,替他关上了门。
“盛邛。”
他正要离开皇宫,有人喊住了他。
盛邛没记错的话,来人是他的舅舅,张自泰。他垂下了眸子,神色不明。
梦境里的画面还记忆犹新,盛邛不禁想他今晚能否可以活着回去。一场宴会却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天很晚了,你不如住下,明日再回府。”张自泰手里举着一盏灯,和蔼地说道。
“不用了,大人。”盛邛连忙摆了摆手。
张自泰的脸上映出柔和的烛光,“你何必对我如此生分?我永远都是你舅舅。”
盛邛退开一步,“大人,我连亲娘都没有,何来的舅舅?”他可不是在骂人。
张自泰感觉到盛邛对他的态度更差了,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爹早早去了,你娘当时也没办法。你长大了也该明白她的苦心。”
“可她重新嫁了人,现在孩子都怀上了。”盛邛毫不留情地戳破张自泰的谎言,“我没有看到她有什么苦心。大人,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结局。”
有一点盛邛没有明说,让亲娘突然来找他,张自泰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心知肚明,说破就没意思了。
盛邛不由咧嘴笑了笑。
“姐姐怀孕了,真的吗?她并没有告诉我。”张自泰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或许在他心里,姐姐才是他唯一的亲人。
盛邛不想再看张自泰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梦境里张自泰之所以下狠手干掉原身,或许就是因为他唯一的作用没了。原身没法让血脉传承下去,他原本没了希望,可突然多了个未出生的孩子,他的希望出现了,原身就没用了。
果然,太监心不狠,地位就不稳。
知道剧情的盛邛决定先下手为强,“大人,您出入皇宫不便。刚才是我言重了,血缘是注定的,那毕竟是我的娘亲,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的。”先搞两个人质捏在手里。
“你误会了,舅舅只是觉得你不该活成现在这副样子,我很后悔……”张自泰拿着灯的手都有些颤抖。
很多事情盛邛早就知道,张自泰却以为他什么都不知情,谁会想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他的亲外甥呢?他应该感到愧疚的人早已入了轮回,不记得这一世的事了。
盛邛体内的一种毒是张自泰亲手所下。“不该活成这样”这句话就显得十分可笑了。如果一切照着原剧情发生的话,盛邛今日就该杀了皇帝,侥幸从太子手底下逃走,但最终还是被太子抓住关进牢里,接着毒发,凄惨死去。没人会觉得他可怜,只会觉得畅意。
“明日还要上朝,我先回去了。”盛邛不管张自泰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邛选择的不用,事情悄悄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与梦境中不同的是,张自泰今日从盛邛口中得知姐姐怀孕的事,他没有立刻对盛邛起杀心。
梦境里,张自泰或许也没真的想让原身死。可世事难料,除了他还有别人也给原身下了毒。二皇子为了除掉原身做的那些事,张自泰并不知晓。他不知道二皇子向他借的侍从间接害了原身。
不过,假使张自泰知道二皇子试图给盛邛安上与后妃通奸的罪名来害他,恐怕也不能阻止。他知道二皇子对盛邛的态度,有所猜测,可也已经与二皇子绑了一起,为了自己,只能不在意,不去管。却舍弃了原身。
总之,盛邛刚才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错。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第二日上朝,太子破天荒地没有出现。
直觉让盛邛觉得不对劲,他想起昨日林慕告诉他的那件事情,或许林慕已经把水灾贪赃之事的结果禀告给了皇帝。
盛邛扫视了一番四周,发现有些官员正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些人见他望过去,立刻眼神躲闪。见风使舵的家伙。
盛邛肯定,他们大概是知道什么了。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异常平静。
朝会照常进行,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直到太子殿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入了议殿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昨日尚且把酒言欢的人,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还真是神奇。
“本宫从盛邛的府邸里搜出了剩下一半的赈灾银两,府上管家也已认罪。本宫还意外从地牢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相惨状,生前被折磨过。”太子殿下公事公办地问道,“督公大人,证据确凿,想来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议殿里发出嘶的吸气声,心里控诉着盛邛的手段残忍。不愧是他!
盛邛深深叹了一口气,此种情境他也无法扭转。不知道牢饭里有没有四菜一汤。
见盛邛没有说话像是认罪一般,太子扬声道,“另一半的赈灾银两在何处,林都尉已查明真相,本宫就不再赘述。”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眼深深地皱起,却没有制止太子的话。
“盛卿,有什么想说的吗?”皇帝用手抵住下巴,直直地看向盛邛。
“太子殿下既已查明,自然是不给臣喊冤的机会。”盛邛说完这句话,不再说话。太子从一开始就准备针对他,只是一直没显露出来。
看了看太子身后那群强壮威武的侍卫,盛邛又认真审视了一下周围环境,他插翅难逃。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摆摆手,“既然如此,就把盛邛押入大牢。”
“至于时曜,你的下属因为军饷不够,私自挪用赈灾银两,此为大罪。吾念在你一心为国,多次立下大功,便不追究你驭下不严之过。罚你一年俸禄,望你好自为之。”皇帝强忍着怒气说道。
即将要被关进大牢的盛邛:“……”这样双标真的好吗?
盛邛知道这样区别对待多半是那具女尸造成的。可他的府里还藏着个死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督公大人,走吧。”太子身后的侍卫长直接绑住了盛邛的双手,催促道。
盛邛抬头看了眼皇帝,皇帝微微斜过了头,似乎不忍心看他。
“知道了。”盛邛低下头,任由侍卫长推着他离开。
他虽然被人钳制着,却走得很悠闲,闲庭散步地走过朝堂。一边走一边扫视着一众官员们,他看过太子,看过二皇子,看过三皇子,看过林慕,甚至还看了眼张自泰。这满朝的人,竟无一人值得他解释与诉说。
盛邛即将走出议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熟悉又意想不到的人。
“这是新任丞相,容平。”皇帝向众人介绍道。
“各位大人们好,往后请多关照。我愿与大人们一起,为国为民,贡献微薄之力。”容平的声音飞过整个议殿,传到了被侍卫长推搡着走到拐角处的盛邛耳里。
容平,真的是容平?刚产生这个疑惑,盛邛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那人和他认识的容平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盛邛只知道,容平说过他有事出趟远门,他不会骗人的。他所认识的容平,每次来找他都会摆出一副温和的笑脸,而刚才见到的那个人笑得很假,假得盛邛差点冲上去警告他不要再笑了。
盛邛不喜欢看到别人落泪,也不知道掉眼泪的滋味,可现在却突然想打破这个讨厌的习惯。
真和假,是弄不混的。
其实那就是许久没有回来的容平,只是易了容,盛邛最后还是骗不了自己。容平穿着暗红色的朝服,竟也不忘在袖子里藏着那把画着牡丹的团扇。
回想起这一细节的盛邛人已经在阴湿的大牢里了,有点伤感,于是他从衣袖摸出了一个包子,含泪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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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阴狠宦官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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