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平听了这话,突然笑了,如阳春三月的海棠,热烈但不放肆。
“您现在也知道疼了?”容平说着说着却有些哽咽,只是没让盛邛听出来,“从疾马上掉下来的时候,您愣是一句疼都没喊。”
“……”盛邛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含糊道,“我没事。”
怪不得他刚醒来时感觉头痛欲裂,竟然不是被毒蘑菇给害的,也没人打他,而是“他”曾从马上掉下来过,大概还是脸着地的那种。
不过现在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否则也不会醒来。
盛邛松了松肩膀,没察觉到多少不适,只觉得胃里十分空虚。他晃了晃空空荡荡的脑袋,只记得两个大字——吃饭。
要饭的话还没说出口,盛邛却眼睁睁地看着容平拿起兜着碎镜片的布袋,走了。
别人穿越后都是大杀四方,怎么到他这儿却是咕——。好吧,是他的肚子开始叫了。
人走后,盛邛正色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穿过虚空,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至于原因,不会是他吃了那口蘑菇吧?
想不明白原因他也不再纠结。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很快停止。然后进来一个人,正是之前来过的胖大夫,手上还挂着个木箱子。
胖大夫老老实实地跪下行了个礼,“督公,卑职来给您包扎手上的伤口。”
盛邛看了眼自己手上那么小、只有一丁点儿的伤口,要是这人不来,他的伤口都要痊愈了。“不麻烦你。”盛邛客气地说道。
胖大夫却忙不迭地磕头,“卑职职责所在。”他说着还偷偷瞄了一眼后面进来的容平。
容平只是安静地站在盛邛旁边,没有给大夫半点反应。
这里的人大概都有毛病,盛邛觉得他们都不太听得懂人话。算了,他看不惯别人跪在他面前,只好蹙了下眉,妥协道,“那你包扎吧。”
“是,多谢督公。”胖大夫立刻喜上眉梢,小心又快速地从箱子里拿出处理伤口的东西。
胖大夫谨慎地替盛邛处理好了伤口,擦了擦自己头上冒出的虚汗,禀告道,“那卑职就先告退了。”他的眼神又莫名其妙地飘到了容平身上,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走吧走吧。”盛邛无奈地摆了摆自己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说着他瞧了眼自己那只被裹成猪蹄一样的右手,哭笑不得。
“您该让他为您检查一下身体的。”容平虽是这样说,却并没有阻止大夫的离开。
“我骨头硬,不就是从马上掉下来吗?能多大点事?”盛邛下意识回道。
相比他从前修炼时吃过的苦和遭受的疼,这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也不是他“亲自”从马上掉下来,顶多有点原来身体留下的后遗症。当然,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经历过种种,不是说不怕疼了,只是无所谓了。
但是,挨饿这件事,根本忍不了啊喂!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盛邛的心声,小太监送饭来了。
感天动地,盛邛一下子就觉得小太监尖刺般的声音变得悦耳了起来。
小太监看起来身体瘦弱,却能提起两个大食盒。其他人都不敢来,也就他胆子稍微大点。
“那一道是酥皮鸭,边上那道是糯米鸡,另一道是四喜丸子,还有糖醋排骨……”容平指着菜一一说道。
盛邛眼里放光。
当手指划过一道绿油油的菜时,容平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直接略过了它。
不就是青菜吗?盛邛当然认识,但他对这道菜丝毫不感兴趣,一心把目光粘在了其他几道硬菜上。
“我刚刚说的几道菜,你都撤下去吧。”容平朝小太监吩咐道。
啊?
没过一会儿,盛邛喜欢吃的荤菜就被小太监一道不落地拿了回去。
不是吧!!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听闻这个噩耗的盛邛瞬间面如菜色。
容平察觉到了盛邛的不乐意,不由抿了抿嘴,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您尚未痊愈,大夫说要吃得清淡些。”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盛邛想起自己已经几个月没吃到肉了,越想越觉得可怜。
“青菜对身体好,”容平眉眼带笑地说道,“那道菌菇汤也不错。”
菇~菇~菇~
盛邛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只要听到这个字,他就犯晕。
坑爹的馍馍,给他嘴里塞蘑菇干什么!说起来,也不知道馍馍去哪儿了。它不会被做成糯米鸡了吧,有点可怕,但莫名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盛邛幸灾乐祸地想着。
容平说着就要把菌菇汤挪到盛邛面前来。
盛邛立刻含泪吃了两大口青菜,“不用了,青菜挺好吃的。”他要心梗了,但只能说如此违心的话,否则说不定连青菜都没了。
容平耐心地看着盛邛吃,嘴角一直向上扬着。
但这在盛邛看来却有点渗人。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策,他总不能真表演一个吃光所有青菜的戏码,毕竟空腹吃青菜不好,特别伤害一个人的心灵。
“你要不先去忙吧。”盛邛用不太习惯的左手挑起一根青菜叶,无心地说道。
容平将笑意藏了起来,弯了弯腰,便离开了。
见容平真走了,盛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丢下筷子,不再看桌上的菜一眼。
容平走出房间,穿过长廊,面上再无与盛邛说话时的柔和。
彼时看起来和善的胖大夫正满脸严肃地站在前面,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
“督公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不醒这么多天,今日检查了一下,伤得不是很重。”大夫随着容平走进了另一个没有人的房间,朝他说道。
容平眯了眯锐利的眼睛,“无恙最好,就怕暗地里有人动手。”
盛邛昏迷后,第一个接手的是张太医。但这张太医是谁的人,就难说了。朝中看督公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容平问道。
胖大夫摇了摇头,面容爬上一丝忧愁,“还是老样子。”
容平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右手被他握得嘎吱作响。
大夫不敢直视正在气头上的容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不得不打扰容平,道,“虽是老样子,但还是有一丝不同,几种毒在他体内隐隐成了制衡的样子。”或许会有什么转机。
原本这种没把握的事,大夫是不会说的,可再不说,容平可能要迁怒他了。
“你尽快找个借口,再去查探一下他的脉象。”容平看出了大夫的犹豫之色,吩咐道,“至于不该说的,你知道怎么做。”
“是。”胖大夫熟练地告退。
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罪魁祸首抓到了?”容平执起团扇,面色平静地走出了房间。
“没有。”站在屋外的宋鹚冷冰冰地看着他,答道。
“那你回来做什么?”容平摇起团扇,讥讽地问道。
“范围过大,很难查。”宋鹚生硬地解释道。
容平瞬间把笑意化为了狠意,他执着手里的团扇,扇柄处突然蹦出一把刀刃,如火一般,朝宋鹚脸上噬去。
宋鹚迅速反应过来,只是手里的寒剑却并未出鞘。他两三步退到了走廊的栏杆处,不断地躲避容平的攻击。
容平却毫不手软,刀刀致命。
“你现在厉害了?”容平质问道,“他摔下马的时候,你又去哪儿了?”
“我被人引到别处去了。”宋鹚不善言辞,连替自己的辩解都说得那么单薄。
“可笑至极!”容平趁着他分神的一瞬间,割断了宋鹚的剑穗。
宋鹚眼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怒意,他抽出寒剑,几招便把容平打得后退了几步。他捡起地上被弄断的剑穗,目光里氤氲着黑雾般的水汽。
容平这才停止了攻击,面上也有了一点悔意。他看出这剑穗对宋鹚很重要,哪怕他将宋鹚刺伤,也好过弄断他的剑穗。
“是我的过错,我会去领罚。”宋鹚面无表情地把剑穗藏进了怀里,转身就走了。
宋鹚没有和容平解释真正的原因,盛邛出事时他之所以不在盛邛身边,是因为当时盛邛正好让他去送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再后来,他却被人引走,才彻底错过了救下盛邛的机会。他心里也清楚,即使他不被人引走,也无法在盛邛摔下马的时候赶回去。
这些话,容平不会知道,宋鹚也不会解释。唯一知道真相的盛邛更不可能说。
宋鹚默默地承受了那四十杖。
盛邛后来才得知这件事。此时他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地上被自己打碎的盘子。他真是倒了大霉,接连打破两个东西。或许是受这个身体影响,他才变得笨手笨脚?盛邛不禁扼腕叹息。
“啧,大白天的,你发什么脾气?”偏有人打断了盛邛片刻的感时伤秋,用一种极为轻挑的眼神讽刺道,“不会是因为没了那东西,才变得跟泼妇一样?真可怜,阴阳人!”
来人头戴玉冠,本是年轻俊朗的年纪,却狗嘴吐不出象牙。他扬着头颅,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
没有那东西……可恶,竟然直戳盛邛的伤心处。
盛邛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呵呵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发脾气就想打人。放心,你也不要害怕,就断个手断个脚之类的。”
李浔阳反应了好一阵子,才发觉盛邛话里的威胁。对方平日的作风确实挺吓人的,但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输面子。
李浔阳挺起胸膛,露出恶劣的笑,“别以为你救了父皇就能怎么样。你只不过是个卑贱的死太监,尽本分而已,也配在本殿下面前装模作样?”他这副样子,像极了与人斗架的公鸡。
简直有病!不过这人看着应该是个皇子,但怎么光长身体不长脑子?盛邛偷偷扫视了他好几眼,心中评价道。
“等等,这好像是我的府邸吧?”盛邛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傻。
“是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我父皇的,更不用说你这小小的府邸。”李浔阳鼻孔出冷气地说道,丝毫不觉得他闯进别人的府邸有什么问题。
“真傻啊。”盛邛小声吐槽道。
“你说什么?”李浔阳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警惕起来,提高音量,目光不善地看着盛邛,“反正你以后见到本殿下,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死太监,听到了没有?”
盛邛倒是第一次被人骂“死太监”,还是两声,有点诡异的新奇感。
“督公。”容平敲完虚掩着的门后,便走了进来。
一听到下人说三皇子硬闯进了盛府,容平立马就赶来了。
“哼,连下人都管教不好。”李浔阳瞥了他一眼,借机挖苦。
他更难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容平打断了。
“督公因为无心的举动救了皇上,是本分。但皇上宅心仁厚,对臣子奖惩分明。皇上因为体恤督公,刚派人赐下了奇珍异宝。三皇子这话,难道是对皇上有意见吗?”容平随意几句话就让李浔阳哑口无言。
“你别污蔑我!以后走着瞧。”李浔阳愤然地甩了一下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走了?他还准备和这位皇子聊会天,顺便套出点话来呢。盛邛无聊地搓了搓手指。
他想着想着,突然瞥到地上那只被自己打破的盘子,盘子里还有几根青菜。应该没人看见吧?盛邛抿住嘴巴,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
“三皇子和您意见不合,你别理他就是,以后就不要让他进来了。”容平看似平静地说道。
至于容平后来立刻与督公府的下人们吩咐到,要是再敢把三皇子那头蠢驴放进来,就等着被他弄死这事,他肯定不会和盛邛说。
反正盛邛看到的是温温柔柔笑着的容平,容平俊朗丰神的样子很讨小姑娘喜欢。
盛邛不是过分在乎外表的人,但是看着容平,他突然想起了伤心事。容平的长相让人赏心悦目,没有半丝太监的阴柔,一看就不是太监。可是他就不一样了,刚才还被人指着鼻子骂“死太监”,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容平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进来处理了残局。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移开盛邛半步,“旁人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盛邛沉默,他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容平很快就明白了,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您前几日骑的马突然发疯,此事必有蹊跷。只是幕后黑手藏得太深,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容平关上门,一脸严肃地谈起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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