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临嘉年间,天下承平日久。恰逢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朝露尤凉。
杏溪村依山傍水,远离尘嚣,最近的集仙镇也要向东一百多里去。晨光报晓,本应恬淡温馨的小山村此时却被一片寂静笼罩,家家门户紧闭,田径荒芜,唯有村口一户人家有炊烟升起。
小院中,一个素衣荆钗的美貌女子正与一只大黑狗相对而坐。
“黑云,站!”
“汪!”黑狗的前腿离地,谄媚地摇着尾巴。
“黑云,看令!”
“汪!”黑狗聚精会神地看向女子的指尖。
女子并指成诀,双手生涩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瑶池呈瑞,仙道昭昭,龙首天兽借威,点兽成人,急急如律令!”
指诀凌空一点,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从她的指尖激射而出,瞬间将黑狗击飞,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黑狗重重砸进了柴房,将茅草顶砸塌了半边。
成功了!
女子大喜,急忙冲进柴房去看。
柴房中,黑狗动了动擦伤的耳朵,偷偷翻了个白眼。
呜,主人的疯病更严重了怎么办!
自从在镇上买了那本小人书,她就一直奉若至宝,每天废寝忘食勤练不辍。
猎也不打了,地也不种了,还把小主人也给送走了。
主人你醒醒,那根本就是一本假秘籍啊,狗都不信的那种…村里人都是用它当手纸,谁会当真啊?
呜,天天配合演戏的日子它真是受够了。
狗生不易,全靠演技,它悲愤!
苓歌在一堆杂物中扒拉出了她家黑云,见它还是狗形,不禁有些失望。
替黑云检查了一番,又抹了抹狗眼中滴下的几滴眼泪,自言自语道,“寻常狗哪会如此通人性,看来我的法术还是奏效了,黑云显然已经生出了灵智!”
黑云没有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苓歌见状更加高兴,摸出一块肉干丢给黑云。
苓歌当然知道村里人乃至这只傻狗都是怎么看她的。无非就是觉得她疯了。
但她清醒得很。
三年前,她刚生下小女儿不久。那天正是亡夫和儿子过头七的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为了勉强自己振作起来,她拿来针线,想给小囡囡做一个荷包。
那本《天衍皇帝集仙考》就放在针线篓里,夹着她描好的花样子。
她翻开来选花样子,无意中瞥见书中一个层层叠叠的五行阵法图,首尾镶嵌,潇洒华丽。阵法旁还写着“丙阶储物”四个篆文。
也不知怎么就看进去了,回神时只觉得头晕目眩,汗透衣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玄妙体悟。
她循着那种说不出的体悟将阵法图绣到了荷包里。最后,巴掌大的荷包能装得下八个大白馒头和一篮子鸡蛋。
在苓歌有限的生命里,并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解释这怪异的一幕。之后种种的求证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显见的结论:如果自己还不能算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那谁才是?
震惊过后又觉得或许本该如此。
她打小就学什么都快,在普通农家看来过分的聪慧和要强,容貌远胜兄长,只是有些孱弱。自小跟着爹爹打猎才练就了如今这幅强健体格。
只是,若痛失至亲至爱是她悟道的契机,那她甘愿做一辈子村姑,只要他们活着。
这世道,强者被允许发怒而弱者只能自哀,万幸造化给了她全新的筹码。逐渐地,苓歌胸间积聚起无穷的怒火与仇恨,更有对万物莫可奈何的哀怜。
新生的亲情或许不能使一个绝望的人重拾生活的勇气,但包裹了希望的恨意可以。
苓歌重新振作了起来。
三年来,《天衍皇帝集仙考》里的经文图绘她都烂熟于心,但依然不能很好地领会。那些手势法诀、符篆阵法看起来简单,操纵起来却极难,时灵时不灵的,让她几度气馁。就比如点兽成人之术,她就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但也不是毫无进步。
比如纵火术,她就已经可以做到例无虚发。
黑云吃了肉干,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眼巴巴盯着厨房。
苓歌走进厨房,单手结印,默念口诀,末了三指一捻,灶膛中的火随即熄灭。又一捻,灶火重燃,劈啪作响。如此反复几次,果然是例无虚发。苓歌满意罢手,心中踏实极了。
盛了一大碗肉粥给自己,将剩下的倒进黑云叼来的狗盆里,一人一狗开始吃饭。
这没准儿是凡人苓歌的最后一顿饭。
因为她马上就要去做那件大事,了却凡人苓歌在此地的最后一桩心愿。
——宰了那个孽畜,为丈夫和儿子报仇。
如果成了,她就要告别前半生,带着女儿离开故土,从此求仙问道,以一个村姑的开端,成长为降妖除魔的天下第一女神仙!
如果失败……呸呸呸,如此完备的计划绝不可能失败。
计划很简单,总共分三步:
第一步,狼妖在二月初二午时,也就是两个时辰后,最为虚弱,是为“天克”。她要提前埋伏在洞口等待机会;第二步,趁狼妖出恭时潜入洞中,在其卧榻下安置足量的爆竹;第三步,继续在暗处埋伏,等狼妖睡熟之际动用法术引燃爆竹。
任它再怎么铜皮铁骨,也要炸死当场。
那狼妖吃了她的丈夫和儿子,毁了她的一切,居然能好好地盘踞在大山深处,怎能让人不恨!何况自那之后,它还时不时出来伤人改善伙食,好不嚣张!
没有仙缘时是她奈何不得它,如今她有了法术,自然要趁它病要它命,教一教狼妖弱肉强食的道理。
届时出逃的同村族人和友邻也能重返家园了。
“不用谢。”苓歌自言自语。
三年了,她已准备了很久,她早已没有耐心。
刷了锅碗,将黑云拍晕后抱进狗窝,苓歌满意拍拍围裙,从屋中取出一大一小两个荷包揣在怀里,又将一个蓝花布盖着的篮子提在手中,就出发了。
在没有路的荒山野林中健步如飞,苓歌没有向北直奔大山深处的狼穴,反而先去了西山。
西山算是这群山的外围,没有什么危险,有一处隐蔽的山洞是苓歌平日进山打猎的落脚地。苓歌在其中翻出了她珍藏的狼妖旧衣和一张狼皮,忍着骚臭全都披在了身上。一股原始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熏得她险些晕厥过去。
使劲摇头稳了稳神智,试了一下最基础的清心咒,见她的法术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一番准备后,苓歌出了山洞,扯了几根藤蔓缠在自己的头上和身上,又在水塘里和了些泥巴涂了脸和手,确保自己方方面面都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适应了一下身上的大自然气息,等呼吸不再小心翼翼了,她便提起篮子转而向北,朝着大山深处奔去。
这是她反复踩过点的路线,饶是她脚程极快,也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巳时将至,狼穴出现在视野中,苓歌放慢脚步,找到了事先选好的隐蔽地点。
正要抬脚,一种女人对危险的奇怪直觉在心中叫嚣起来。
她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身上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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