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极寒之地几十里远的客栈,来了四位特殊的客人。
正值冬会这样的时节,客栈生意繁忙。店小二匆匆地迎接客人,老板娘熟络地笑笑。
凤临炙扯着卫晞的手步入时,便看见这间客栈的老板娘有一双青色的眼瞳。
“要处理掉吗?”凤临炙问。
君逑拒绝了。
凤临炙不强求:“好吧。该休息了。”
卫晞见他们的态度,追问:“等下,那个老板娘有什么问题吗?”
卫琅开口:“她的眼睛……”
*
这世上有很多能人异士。客栈的老板娘就是其中之一。
她有一双奇特的青色眼睛,能够看穿这世间一切的虚妄幻象。这双眼睛在修士口中被称为“破妄眼”,拥有这双眼睛的妖族在幻术上有着绝顶的天赋。
她有一个女儿,因为遗传的天赋很受重用,在归一宗那场拜师礼上,为逐出君逑做出了贡献。
她和她的女儿都效忠于一个人,那就是临渊的那位杀伐果断的女帝。
女帝心悦君逑,在四王朝已经众所周知。她给她的属下们曾经下了一个命令,任何有君逑出现的地方都要通知她。
戚念秋的执念深重,不择手段,甚至派遣力量配合归一宗、容止给君逑扣脏帽子。
她不在乎君逑峰主之位来路是否正当,只在乎他能否属于她。
按理来说,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很喜欢了,老板娘却认为古怪。
她活了很长时间了,女帝的岁数几乎是她的零头。她见证了临渊王朝消亡起伏的历史。她的女儿会认为君逑是“绣花枕头”,但老板娘很清楚君逑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她同样不相信女帝会看不出来。
报告曾曾上递,最终由老板娘亲自向戚念秋报告过君逑收徒礼上的景象。她提到过君逑收了一个弟子,并且对他的弟子十分关心。戚念秋却没有理会,她脸上也看不出对没有将君逑逼入身旁的失望。
好像一切都是戚念秋的随手布置,得到了不会很欣喜,得不到也不失望。这称不上是爱,只能说她想要君逑。
但这与老板娘无关,她只需要听从上司的命令就好。
此刻看破君逑真实面容的老板娘打开通信水镜,跪在地上,恭敬极了: “陛下,我见到了君长老。”
戚念秋接通水镜。她正坐在躺椅上,一旁的一个男宠给她捏肩,另一个男宠则给她喂葡萄。
如果卫琅在场就会认识到,那个给女帝捏肩的男宠是他曾经在石窟中遇到的舒予,而给她喂葡萄的,则是他的仆人小勺。
两人在容貌上的差异很大,戚念秋却来者不拒,把两个人都收入了后宫中。
戚念秋过得向来是这样活色生香的生活,但没有人能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即使在某些方面上过于残忍。
戚念秋没有让男宠退下,而是继续吃着剥了皮的葡萄,抽出空闲询问:“他到了临渊。”
“是。”老板娘见到这一幕,面不改色,镇定地答复。
戚念秋没有说话,给了舒予眼色。舒予意会,捏肩的动作再次放轻了些。
白衣美人,低眉顺眼,还会揣摩心思……
戚念秋漫不经心地想,这个叫舒予的男宠确实很会讨人欢心。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小勺一点。
老板娘小心谨慎惯了,她看到戚念秋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也没有放松。她用幻术直接将君逑一行人浮现在了水镜面前。
君逑、卫琅、凤临炙、卫晞四个人谈笑的模样仿佛正在眼前。
戚念秋不经意抬眼,动作顿了一秒。
舒予能够感觉她身体的绷紧,但是舒予却没有抬头看。
他跟在女帝身边的日子,学的最多的就是不要在这位皇帝面前表现过头。他能够猜出来,戚念秋停顿的原因是君逑。
不足挂齿。舒予这么想。
戚念秋仅仅停顿了一瞬,就笑着问老板娘:“你见到了什么?”
老板娘恭敬地低头,望着地面,陈述自己观察到的事情:“君长老与其他三人一同逛了春会。他与他的弟子举止亲密。而除他们外的两人,是一对情侣,身份不明。”
“他的弟子?”戚念秋拂开了舒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老板娘不对的感觉渐强,她不敢多说,按照事实回答:“是的。君长老十分关心他的弟子,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超于师徒。”
舒予就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看那位被女帝捧在心上的“君长老”。随后,他就见到卫琅的容貌,瞳孔微缩。
这个人居然没有死在石窟里?还成了君逑的弟子?
舒予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他镇定下来,露出乖巧的笑容,短短几秒,他不知想了什么,初次插嘴:“陛下,我认识君长老的弟子。”
戚念秋低头,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深浅,只低头俯视着舒予的眼睛,首次打量这自家随便养的小动物:“哦?你认识他?”
在极强的压迫下,舒予不动声色,温顺地回答: “是的。他的名字叫卫琅。年方十七岁……”
已早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但便推一把力。
舒予小心谨慎地将道听途说的消息活学活用。
卫琅。
戚念秋的表情还是没有异样,只是稍稍凑近了舒予。
舒予低眉顺眼:“我曾经被蜘蛛精困住的时候遇到过他,他为了自己活着,亲手推他人送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小人?”戚念秋重复着舒予的话。
舒予:“我不知道君长老怎么会收这种人当弟子。但这个人确实不配得到君长老的另眼相看。”
戚念秋一动不动 ,听着舒予的添油加醋。听到一半,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板娘的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舒予仍是没有感觉到,继续污蔑卫琅。
“是呀,明明他能救我们,可偏偏还要推我们替他挡灾……”
女帝终于不再掩饰目光的冰冷与心中的愤怒,伸出手钳住了舒予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将它拧紧。
她嘴角挂着冷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他?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他?”
他?
舒予因为窒息而有些迟缓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他”指的竟然是卫琅!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舒予的脖子在女帝手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扭曲声。女帝见着舒予快要撑不住,才松开手,将舒予扔到一旁。
舒予对着地面干呕着,脸色一片通红。戚念秋俯身,冲舒予道:“你见过他。”
舒予没有回答。
戚念秋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言自语说:“那么,我抽出记忆,就能见到他了吧。”
舒予猛地明白了女帝为什么会突兀地停手。
抽出他的记忆?来见到卫琅?
他会怎么样,无任何防护措施、修为不够的人只会魂飞魄散啊……女帝必然不会挽留他的性命……
怎么可以……
他用尽了权利活下来,怎么可以……
舒予干呕着,咳嗽着,嘴角神经质地抽动着。
卫琅,戚念秋,君逑……他在心里愤恨地念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女帝向他走来。舒予不敢抬头让她看见他的表情。
舒予低着头,伏在地上。
落在地上一大团的阴影不期然撞到了他的眼睛里。
像一条狗。
他的指尖紧攥在一起,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泄出。
像一条狗,卑微,下贱。
舒予的脸和手指一样青白色。
害怕、不甘和憎恨来回交织在他心中,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小勺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到了舒予的身旁,他颤抖着嘴唇,替舒予发声:“陛下饶公子一命吧 ,您留着公子,能通过他和君长老的徒弟搭上话。”
“小勺!”
舒予一下子从那些愤恨中清醒,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吼出了一句话。
戚念秋看着眼前这患难情深的一幕,嗤笑一声,懒于评判。只是万般的轻蔑与冷淡从她上扬的眉宇中显露。
小勺见到戚念秋的神情无望地挡在舒予面前,一如当年在石窟中挡在舒予前:“求陛下放过公子。”
女帝不闻不问,轻轻伸手。
小勺情急之中脱口而出:“如果陛下要抽取记忆,我也可以的。”
戚念秋的动作停住了。
小勺急忙增加着砝码:“我还和卫琅公子亲眼对视过。我记得他的模样,很清晰!”
戚念秋挑眉,略有笑意,似对这结果满意:“好。”
舒予扑到小勺面前,试图挡住女帝:“不行!”
戚念秋瞥过一眼,舒予就被丢到一边。她的手碰上小勺的脑袋,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片段都浮现在半空中:从小到大吃不饱福的记忆、在鼎楼生不如死与舒予一起相互帮助的记忆……
戚念秋一掠而过,毫不关心,寻找到了那段有卫琅的片段。
荒暗的洞穴,直面女妖毫无动容的少年……
卫琅。琅。
真是一个适合这个少年的名字啊。
仿佛一想到这个名字,一切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望着他人的回忆,戚念秋眼中流露出柔和的满足。
被抽离记忆的小勺失去了所有知觉,头朝下,倒在了地上。他的头恰好撞到尖锐物体,鲜红的血撒了一地。
“不,不要,不要!”舒予目睹了这一幕,发出困兽的哀鸣。他连滚带爬,抱住小勺。
小勺痛苦地抽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傻瓜,你到底知不知道被抽取记忆的结果啊?”舒予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小勺的脸上。
而此时小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光彩,脸颊也失去了温度。舒予的眼泪触碰到他的脸后,立即冰冷了下来。
舒予抱着小勺,像抱着一个空洞的木偶。他一边哭,一边擦着小勺面颊上的冰冷泪水。
没有任何回应。
躯体渐渐干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予所抱的终于变成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在此时戚念秋嚼着笑,对舒予宣称:“陪我去见君逑吧。”
舒予明白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低着头,抱着小勺,压抑下愤怒与痛苦,笑着回答:“好。”
戚念秋毫无意外。
在这时,舒予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女帝选择抽取小勺记忆而不是他的记忆的原因。
舒予忽然笑了。
他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蠢货。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怎么还有傻瓜明明知道这点却愿为他付出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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