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陆昭昭郁卒地把头埋在掌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大混战……”
这事要说来，也很简单。不过是修罗司巫问了她对傩舞感想如何，得到满意的答案后点了点头，又扭头去问秦令雪：
【你这徒弟卖不卖？】
当然原话并非如此，但大致就那么个意思了。秦令雪这几日本就有气，当即火冒三丈，直接动手。反而修罗司巫还没反应过来似的，结果等反应过来，当然也不肯吃亏，二人大打出手。
玉怜香本想劝架——这真不是打架的场合！又因着怜香惜玉的性子偏帮修罗司巫，哪想修罗司巫不领这个情，连他一起打，遂成三人混战。司空琢本来还看个乐子，一见陆昭昭求助的眼神，遂正色加入战局，虽然把事情搞得更混乱了……好歹把人引开，去别处打了，不会波及镇子。
陆昭昭等人也没闲着，连忙安抚了受惊的灾民，又帮万佛殿那边布置了后续的守灵，忙活了大半夜。到天明还听到远处隆隆的动静——毫无疑问，大修士们还在大乱斗，一时半会儿恐怕都不会消停。
巫岐大约头一次见这阵仗，有点焦虑的样子，一大早就来找陆昭昭。崔玄麒也正好过来，他昨晚耽搁了一下，没和陆昭昭等人一起行动，这会儿才听她说了细节，表情倒是很麻木。
“嗯……秦师叔祖的话，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呢……”
陆昭昭点头，伸手拍拍巫岐的头，做安抚状：“没事的，你别担心。阿玉有分寸。”
秦令雪没谱，司空琢打上头也不好说，但玉怜香绝对会护着女孩子，陆昭昭还是有信心的！就算对方连他一起锤……估计逍遥公子也只会含泪咽下苦水，想尽办法周旋。
就是这么“怜香惜玉”。
巫岐哼哼两声：“……巫姨也很强的。”
他对自家司巫当然有信心，不过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她和他人切磋战斗，一时就心慌慌，况且对方还有公认的战力天花板玄天剑尊？就算是巫岐，也会有些惴惴不安的。
但不安也没法子，他这修为过去也是送菜，只能来陆昭昭这里求个安心。别说，她软软的手在头上一摸，他的心就安了，微垂着头，变成一只乖巧小鼬，倒叫陆昭昭心软软，忍不住要多摸一摸。
崔玄麒就咳嗽：“昭昭——”
他意图转移她注意力：“说来……那位修罗司巫，应该与秦师叔祖他们是同辈？”
陆昭昭收回手，思考了片刻：“应该是？但我没听他们提起过，想来不熟。”
巫岐便道：“我们司巫外出不多，就算出去也少与人交流，想来是彼此认识，却不熟悉。”
修罗教整体氛围排外，修罗司巫更是代代单传，护得跟眼珠子一般，且因修行方式不同，除了必要的历练，她们的确不常外出交际。
且当代的修罗司巫，也算是天魔之战后才上位的新秀，年纪不算太大；与秦令雪等人还真是同辈，也就是说在千年前秦令雪活跃的时期，修罗司巫理应是在宗内潜心修行的年纪，交际自然不可能多。
以及——从巫岐口中，陆昭昭终于得知了这位司巫的名字：
【巫婋（xiāo）】。
“这个名字……”
陆昭昭觉得有些奇妙。这个名字——还真不太像那位司巫，毕竟，婋为女子俊慧之意，但修罗司巫的性子……
不论怎么看，都很【耿直】。
怎么不是耿直呢？虽说一开始给人以傲慢而居高临下的印象，不过从昨天秦令雪出手，而她错愕到有点呆萌的表情来看，她根本就是那种脾性率直到一根筋的类型……大约是不会什么弯弯绕绕，想到什么就直说了，以至于挨打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也不知这算是陆昭昭的错觉，还是真是如此？但假如是这样没错，那巫婋还真是有点……气人又可爱的样子。让人想起深山里的兽，不通人类那些弯弯绕绕，呆也呆，凶也凶，十分贴切。
“嘿嘿，说起这个，也还有些门道。”巫岐笑道：“按我们修罗教的规矩，巫家女在继任司巫之前只有一个小名，成为司巫后才能取一女字旁的大名。我偷偷跟你们说——巫姨之所以取名叫婋，是因为她小名巫菟。”
巫菟，谐音於菟，便是老虎。出于某种趣味，前任司巫为她择了婋字，与小名算是“相得益彰”。巫岐说这个，倒也不算冒犯，因为这件事是修罗教人尽皆知的，不过寻常不拿出去与人说罢了。
他道：“等小谣长大了，继任司巫后，也要取个女字旁的名字的。”
陆昭昭：“哇……”
她一时想着，巫谣若是取个女字旁的名字，会叫什么呢？想着脑海里就浮现小小姑娘成为一代司巫的样子。又一时想着，原来当代司巫的小名是阿菟，菟和婋，真像小老虎，更可爱了。
啊……原谅她，不自觉的老虎塑。
陆昭昭在心里浅浅忏悔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等等，我怎么记得，之前司巫前辈说……她今后还可能有孩子？”
巫岐“啊”了一声：“就……即使修为高，也有生育的可能啊。”
虽然他们的血脉特殊，很难孕育子嗣……但等修为高了，反倒能使用一些家传秘术，这也是巫谣能降生的原因。不过这秘术也绝非十拿九稳，还要付出不少代价，否则占卜两家就不会绝嗣了。
陆昭昭：“不，那个……我记得……小谣的父亲不是……”
因巫谣童年时的变故去世了……来着？当然，不是说巫婋不能再娶夫，主要是巫岐和巫谣都没提及过相关的事……
“啊？啊……端叔他确实……”
巫岐挠了挠脸：“但巫姨有好几个阿夏啊。”
陆昭昭：“……啊？”
巫岐：“……啊？”
他俩面面相觑。陆昭昭瞳孔地震：“不是说司巫前辈和爱人彼此相爱——”
巫岐：“啊？啊？是……是相爱啊，端叔是正夫嘛！！”
陆昭昭：“……”
好的，她算是明白修罗教生态了。怪不得巫谣叫她多找几个阿夏，巫婋张口就说把未来儿子许她为正夫，感情人家那边三夫四侍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连忙喝口茶水压压惊，反应过来又觉得没毛病。倒是巫岐郁闷道：“外头是和我们修罗教不大一样……”
他说：“我倒是觉得外头的人都奇怪。倒也不是说男女非要分个高下出来，可女子天生就受天道所钟，有创生之能，竟还有欺辱压迫女子的，简直倒反天罡。”
陆昭昭听得乐，又不禁点头，说：“欺压谁都是不好的。”
又禁不住好奇：“那那，在修罗教，是女尊男卑？”
“女尊没错，男也不算卑。”巫岐鼓起脸：“都是人族，何必非要分个尊卑？”
陆昭昭颔首：“那你们那儿，男子也能三妻四妾？”
巫岐大惊：“这怎么可能？！男子哪能这么不要脸？！”
陆昭昭：“……但女子可以有很多阿夏？”
巫岐：“这不很正常吗？有创生之能的是女子又不是男子，女子自然有资格挑选延续自己血脉的人啊。多找几个也是正常的，不试试哪知道谁更合适呢？”
他一整个逻辑自洽，满脸理所应当。陆昭昭肃然起敬，更是好奇：
“所以你们那里生儿育女，都是冠母族姓氏了……若是子嗣艰难，会不会有人责怪女方？”
“这怎么会呢？？”巫岐瞠目结舌：“子嗣艰难，哪能怪女子！皆是男子太弱，没这个命，女子本该有的权柄都被其克了！自然，也有女子精挑细选，不选出个满意人选来便不生育的……这当然也都是女子的自由，她们有这个权柄，用或不用随她们心意，男子们是不能置喙的。”
陆昭昭又喝一口茶。
实话说，现在在他们的现实世界，女男已经较为平等了。可因着数千年男权社会的历史，至少巫岐说的这种情况，是全然没出现过的。她听着就很新奇，又追问许多，大开眼界，头一次知道修罗教原来是这么个生态，以及巫岐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实则是个纯纯女尊主义脑袋……
也不知道他外出行走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调理修罗教内外认知不同的？
“嗯？也没有很不同吧……东胜神洲就很好啊。”
对此巫岐只挠头：“就西牛贺洲这边太拉跨……所以我和小和尚常到这边来的。”
陆昭昭频频点头。一通问下来，大概明白了——修罗教并非是男权社会的反转版本。巫岐觉得男不卑倒不是被pua明白了，而是在女权社会的生态下，男子的地位并没有男权社会中女子的地位低，至少没有被物化掉，也没被规训得三从四德，限制得大门不迈。
这或许也是女权社会与男权社会的不同之处？反正巫岐自己一点没觉得不好。而且女子一夫多侍虽然常见，但修罗教也是歌颂忠贞之爱的，只不过这个忠贞吧，对于女子的要求要放宽那么一点点……
……比如，巫婋丧夫后未有再娶，虽然她有好几个阿夏今后也可能还有孩子，但她毫无疑问是修罗教认知中忠贞深情的好女人。
陆昭昭：“嗯……”
她眨巴眨巴眼：“那阿岐你今后也能接受，自己的伴侣有其他阿夏咯？”
巫岐：“……”
他白皙的面庞一点点红了，结巴了半晌道：“……那，那看她心意嘛。但最好长女是鬼家血脉就好了。”
——甚至是“最好是”，没有强求的意思，天呐……
陆昭昭眼睛亮亮的：“我——”
我下周目想去修罗教——
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崔玄麒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这位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娃娃脸师侄难得不嘻嘻，面上的微笑更像皮笑肉不笑，语气也冷飕飕的：
“昭昭问这么多，难道是想去修罗教？”
陆昭昭“啊”一声，诚实：“是挺想去的。”
巫岐的耳朵都快滴血了。
陆昭昭补充：“参观。”
小鼬的虚拟耳朵耷拉下去。崔玄麒松了口气，瞥见巫岐在桌下攥住衣角、一看就很紧张的手，莫名就觉得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到底是从何而来呢？他也说不上来，大约当长辈的都是这样，看见有人觊觎自己养大的妹宝就满心不爽。
好在此时又有人拜访，也没给崔玄麒暗戳戳挤兑人的机会。一个、两个、三个……嗯，算上灵兽，茶凉一带三：玉钥、乐善，还有何樱敏，出现在门前。
“嗯？巫道友也在啊。”
眼镜少男腼腆地笑笑：“正好……想与昭昭再细谈一下基金会的事呢。”
说到基金会这等正事，陆昭昭也就严肃起来，颔首：“嗯。正好有时间，我们来仔细商量一下！”
-
崔玄麒在看陆昭昭。
这话说来很怪，她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似乎这么看两眼算不得什么；但细细说来，这两年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女孩长大啦，要出门游历，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崔玄麒总觉得自己是很欣慰的，但有时候，有时候——
他也多少能体会一点当初自己去游历，师尊在家时孤寡老人的心情了。（温影承：？）
但他此时看着她，不知为何，又觉得这种心情有所变化。他看着她，和朋友们侃侃而谈，认真的模样，连松松扎了个啾啾的短发都像在发光。
他们在说什么“基金会”之类的，有些大约是他们几人造的“专属名词”，崔玄麒其实没太听懂；但有部分内容，他还是清楚的。到底年长一些，又是凡人出身，遇到自己听得懂的部分，他也会补充两句，然后女孩子就奋笔疾书，翘起来的小啾啾随着动作晃来晃去。
崔玄麒就盯着看。不是那种直直的盯着，是不经意的偶尔看一眼。小啾啾就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的，偶尔还会被小猫咪的尾巴挡住，崔玄麒就移开目光，看她的侧脸。
她也好看得像在发光。
为什么呢？突然一下，就觉得她这么可爱。好像也不是突然一下……好像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很可爱的，只是如今，这份可爱也变得不同了。
女孩子困惑地歪了歪头。
她的友人们已经离开了，每个都干劲十足的样子；唯有还算在修养期的她仍在奋笔疾书。崔玄麒就帮她磨墨，看她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大堆东西，俨然成竹在胸的样子。
大约太过投入，其实也没注意崔玄麒。这会儿停笔休息，才歪头看来。
“麒麒？”
她眨眨眼：“你今天不忙吗？”
崔玄麒就笑，娃娃脸上带着酒窝：“我也得有假期吧？总不能老是在阵法那边当小工啊。”
修士来得多了，他就能跑路了。反正杂活就是这样，大修士安排给小修士，小修士安排给更小的修士……崔玄麒有了顶班的，光明正大给自己放假。
他说：“昭昭过几日回竹峰吧？”
陆昭昭点点头。这也是她能安抚下秦令雪的条件之一——老老实实回宗门，再不叫他担心。否则她在哪，秦令雪在哪，绝不可能再离开她一步了。
这倒也没什么。陆昭昭本就打算回去的。如今的她在十影镇并不能派上很大用场，灵识受损也需静养，而那份宏愿——
【……没有实力，是做不到的啊。】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修仙世界，无论再怎么说，力量才是实现愿望的根源。假如陆昭昭有秦令雪的实力，十影镇之变不会发展到如今。她已感到懊悔，她不想再懊悔。
“嗯。”她点点头：“我想回去闭关一阵子。”
当然，不是马上，得等十影新镇安稳、基金会运转起来才行。但的确要潜心修行了，毕竟打下魔域……可是个很艰难的目标啊。
崔玄麒则大松一口气：“回去好，回去好！你乖乖回去休息，我和师尊也尽快回去。”
不过实际上，由于天地迷阵主要由温影承负责，他俩反而可能很难走掉了。好在回宗门后陆昭昭的安危就不必担心，崔玄麒等人虽然有点PTSD，还没到觉得她待在宗门都会中招的地步。
只是苦口婆心地劝：“你这两年也够波澜壮阔的了，不如潜心修行几百年再说！等修为高了，想拯救凡人也好，想斩妖除魔也罢，天地之大，哪里都去得！”
陆昭昭“嗯、嗯”地点头，也不反驳，笑得甜甜：“那我们都回竹峰，麒麒帮我种地。”
“好哇！”崔玄麒就笑：“我给大小姐当种地小工！”
“那我给你发工资！”陆昭昭乐：“但我身上灵石都捐了……我给你做点心慰劳一下怎么样？”
“这么荣幸？”崔玄麒夸张道：“我们昭昭做的点心耶——”
陆昭昭就学：“我们昭昭做的点心耶——”
两个大孩子就乐，咯吱咯吱地笑作一团，一如多年前在竹峰，无忧无虑的模样。陆昭昭笑着笑着，就倒崔玄麒肩上，忽地沉默，忽地又低声喃喃：
“麒麒。”
她也不说别的什么，就喊“麒麒”。喊一声，过一会儿，又喊一声，落水小猫似的。崔玄麒就抿着嘴唇，握住她的手。
“嗯。麒麒在呢。”
她喊一声，他就这么回答，捏一捏她的手。她靠着他，他就让她靠着，还要抬手拍一拍她软软的头发。一直过了好一阵子，女孩才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
“加油！振作！”她嘟囔，碎碎念着：“呼——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写计划要做整理要查资料——”
很可爱地咕哝着，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崔玄麒：
“话说回来，拜星和酹月要怎么处理？”
嗯修罗教是这样的……巫婋则在此基础上还自带大女子主义属性，嘛毕竟是祖传司巫，巫家人在这方面都一个样。。。（
发现本文目前出场的两位女性大修士（现存）都很有特色比如——
Q：会倾向于关注和培养怎样的人？
敖海若：美的。
巫婋：女的。
还有几位没出场的女性大修士性格爱好也很有意思……嗯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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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478.习俗 修罗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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