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怜香果然守在外面。
其实他昨天几乎一整晚,都待在她的小屋附近,守着她,守着她的美梦。但这当然就不必提,总之,里头轻轻地敲了下窗,他就立时听到,轻声回应:
“怎么?我在。”
陆昭昭:“……”
真奇怪,他回应之前,她本来已经安定了;他一开口,她反倒又有些害羞,扭捏了好一会儿,才怯怯道:
“昨晚……”
她深呼吸,努力组织语言:“我、我……我昨晚喝醉了!”
“嗯。”青年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意外:“我知道……那酒虽不烈,却由灵米与醴泉酿造,算是灵酒了。你过往不常喝酒,猛地喝这么多,醉也是正常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了她:“待你缓一缓,我同你说说运用灵力解酒性的法子。你学了这个,今后若还要喝酒,便不至于轻易喝醉。”
“唔……”
陆昭昭开始觉得脸蛋有些发热。她有些害羞……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尴尬,但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是很温柔。说的话那么温柔,语气也那么温柔……说来,玉怜香的声音,原来是这么好听的吗?虽然从前她也对此有所认知,但或许是此刻看不到他,唯有声音传来,又这么软地哄她,真是让人有些……
她慢慢趴在桌边,手撑着脸,抿紧嘴唇。
“……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我不知道那酒那么醉人……”
“嗯。”青年仍轻轻地应答:“……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
“……记得。”
她的声音更小了,显得很不好意思:“你……你阮弹得好好,舞跳得也好。”
青年低声笑了出来:“嗯,你跳得也很好。”
陆昭昭把头枕在胳膊上,有点忍不住想笑,又努力抿住,脸蛋热热的。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但这一刻的宁静,是多么宜人。
过了好一会儿,玉怜香才唤她:“阿离。”
“嗯……?”
“你……不必想太多。”
他说:“昨晚大家都很开心……仅此而已。无需担忧,无需害怕……这里没有需要你害怕的事情。”
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却好像靠在耳边,轻柔地安抚着:“我们都明白的,你应该也懂……无论你何时做出选择,做不做选择,我都会等着的。”
“无论何时……”他说:“无论何时,我都在的。”
陆昭昭把脸往胳膊里埋得更深,耳朵也红彤彤:“我……我知道的。”
可她心里,像含了一只花骨朵,痒痒地促使她想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呢?她也没有细想,只是张口,将那句话流淌出来:
“只是……那个……是真心的。”
“嗯?”
“昨晚……”
她红着脸,闭上眼睛,诺诺:“……对你说的话,是真心的。”
“……”
屋外忽地一片沉寂。陆昭昭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心脏也扑通扑通,下意识补充:“朋……朋友的喜欢……我……作为好朋友,非常的喜欢你!”
“……唔。”
屋外人发出很轻的,说不出是喘息还是呢喃的回应:“……唔,唔……我……我知道的……”
“但、但是!”少女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似的,大声道:“……恋、恋爱的喜欢……我对你……也、也是有的!!”
“……?!”
说这话时,陆昭昭已站起身来了,手撑在桌面上,小口小口地呼吸。她太热了,不得不这么做来给自己散温,又把手握成拳,来给自己壮胆。
【……你可以的!】对自己这么说道:【你必须得——】
得把自己的想法,好好传达给他。
“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不负责任……”
她轻声说:“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想谈恋爱、确认道侣的想法……不止是因为……和师父约定过,也是因为,我有好多好多别的想做的事,还有,我……还没法确定自己的心。”
那种强烈的,想和某个人共度余生的感觉,尚且没有把她击中;而她又多出了想要去背负的、多么远大的愿景。自然,理想和爱情未必冲突,但现在来说,她的确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还没有想和谁永远地在一起……所以我得先跟你道歉。”她说:“可我喜欢你……这点是真的。只有这点……我是想要……传达给你的!因为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
“……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
“……我喜欢你,玉怜香……楼惜玉。”
她说:“……至少现在,这份心意……希望你明白。”
为什么忽然决定了要说出口呢?
或许是因为,就像昨晚,亭曈的舞蹈,玉怜香的歌声。她心里清楚,他们不是强求她做出回应,只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那份自然流淌而出的、属于给予而非索求的感情——
是当你爱她时,想为她唱一首歌。如此简单,仅此而已。
恰如她此时所做的一切。
不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胸膛中跳动着的这份情意,如此真实。哪怕是投桃报李,她也想把这种心情传达出去。至少在现在的这一刻……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
“……”
话音落下的时候,陆昭昭的勇气也耗尽了。她从不知道,原来说这么短短的一番话,会这么消耗人的气力。会叫她害羞得要命,又甜得要命,跌坐回椅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真是……】
她想:【……好难为情。】
然而窗外的人,相比起她如今的羞涩,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若陆昭昭现在打开窗子看看,恐怕就能看到名满天下的逍遥公子,极为狼狈的样子。
他平日里总是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用司空琢的话来说,就是“时时刻刻都在孔雀开屏”。是真有世家公子般、不,超越世家公子的自我修养,绝不允许自己露出形容狼狈的一面。
但现在,他甚至都没有办法笔直地站着,而是靠在小屋墙上,捉着心口的衣襟,一点点滑坐在地面上,屈起一膝,把头埋进了臂弯。
发丝垂落,其间的双耳已然红透。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唯有无力的喘息。这当然不是痛苦,而是欢愉到了极点,幸福到了极点,也……羞赧到了极点。如果现在有人能够看一看他的眼睛,恐怕便能看到那平日里总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如今已成了一池被扰乱的春水,粼粼地碎着水润而飘忽的浮光。
他的心也像被打乱了的一池春水,久久不能够平复。脑海里根本顾不得别的事,更没有余力分心给保持优雅,乃至于他能够勉强坐在这里,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保持理智了。
可到底有谁能不被她的那番话给击沉呢?
玉怜香自觉已经非常了解他的心上人了,相识已有好几年时光,他有约一半都是陪在她身边度过的。他了解她的每一个喜好,每一个反应……他的眼睛就是笔,他的心就是纸,一点点描摹、记录她的每个样子。他能够揣摩到,少女那微妙而青涩的心情……爱慕她的人太多,均是人中龙凤,她又最是心软,对人产生好感,再正常不过。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看中了迟星文和展飞光哪里……玉怜香当然不会因此觉得她就花心。叫一个初入尘世的孩子去拒绝红尘喧嚣,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凡换个人有她这样的美貌,世上所有男子都唾手可得。
可没有人是她。陆昭昭就是陆昭昭。
玉怜香知晓,也并不着急,他经历过的年岁足以给他这种镇定从容。可即使是全才如逍遥公子,也有猜不透、算不到的事,比如……他也会因为吃味,乱了方寸,生怕她当真一个冲动,就选择了凤凰。
比如……他料不到如今。
其实昨晚……昨晚,他品味过了最大的痛楚。当关心则乱时,他误以为她要选择另一人……那时的痛彻心扉,此生难忘。
也因此显得之后得到花时,有如绝处逢生。以至于他当时,产生了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
哪怕是要与别人共享。
玉怜香一生都向往如自己两位母亲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感,从不觉得一段真挚的情感里容许他人插足。可如果是她……如果是为了不离开她……如果他一定要面对“她投入他人怀抱”的绝望,那还不如各退一步,都留在她的身旁。
叛经离道。但他的确这样想。虽然后来也意识到,陆昭昭当时只是喝醉了,又在下意识端水安慰罢了,并非真要同时选择两个人……但他心意已决。因此,之后与亭曈开诚布公地聊了一番……凤凰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叹一口气。
“……还是要看她心意。”祂说:“但……你说得对。如果是最糟的情况……”
那不如彻底地把水端平,至少他们都能留下。
玉怜香道:“只是做个保底。”
亭曈颔首:“我知道了。”
这月夜中的谈话,没有其他人知晓。唯有玉怜香此后,又寻萧聿二人浅聊几句。与他们两个就不必说得太直白了,玉怜香只轻轻一点,这两人是妙人,想必能懂的。
而过了一夜,玉怜香的心情已然逐渐平稳下来。
陆昭昭还没醒,他就已经想好,等她醒来该怎么做。醒酒汤当然是必须的……还要看看她有没有昨晚的记忆。不论如何,不能叫小姑娘尴尬、难做,许多事都需慢慢来,才能酝酿出一个自然的结果。
他想好了一切,备好了一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剖白——
【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喜欢你,楼惜玉。】
【这份心意……希望你明白。】
忍不住发出呜咽,青年难堪地捂住发烫的脸。她是多么的直白、坦诚,因为深知自己正被珍爱着,也诚挚地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将那一份多么可贵的心意,尽其所能,完整地传达。
而他多么欢喜,又觉得自己……多么卑劣。
因在这样的幸福里,他可以又一次的确定:
【我想要得到她。】
因事到如今,他已绝不可能放手,也绝无法做到,看她去到别人身旁。玉怜香此生没有做过什么卑劣的事情,千年前避战是第一桩,今后或许会有第二桩。
但他不会叫她为难的……不会如此。只是她尽可以往前奔跑,他只求她不要把他抛下。
只是现在……
【让我在幸福里再多待一会儿吧。】
他这么想。其实只是个很模糊的念头,包括先前的许多,如今都在脑海中淡去。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过幸福,快活充盈着身体,酝酿出千丝百缕的甜意。
他喜欢她;她喜欢他;在这一刻,心意相通。
风儿轻轻地吹拂,带来麦田的香气。这片刻的安宁,泡着青涩的恋果。一窗之隔,两颗心从未如此邻近,几乎同步的急促心跳,如檐角被惊动的护花铃。
是风动,是幡动。
“那个……”
恍惚中,又听到少女的声音:“……你还在吗?”
“……嗯。”
青年磕磕巴巴地找回声音。女孩似乎笑了笑,很害羞的笑:“没什么。只是……”
她说:“我好开心。”
“……我也是。”
他弯起唇角,靠在墙边,望向高耸入云的玉树。
“我也是啊。”
-
陆昭昭,还蛮开心的。能把心情传递出去真好——虽然也有一些害羞……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真的很简单,又真的很难。有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或说【人心隔肚皮】,且不论许多隐瞒、欺骗的情况,就算双方都实话实说,有时亦会误会重重。
想要与另一人心意相通,在这世上,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正是人际关系的可怕与美妙之处,人如何确信自己当真理解了另一个人?
可在这个没有巴别塔的世上,仍试图去理解彼此的人们,亦闪耀着独属于人类情感的光辉。
如此说来,一场酒醉,竟也成了件好事,叫她终于有了摆脱纠结与害羞,再同亲近之人传达心意的机会。不仅是玉怜香,她也去找了萧聿二人,认认真真,说了自己的心情,也认认真真,感谢了他们的心意。
无论如何,她真的很幸运,很幸福。
有这么多人,这么真诚地爱她。
自然,亭曈也是要找的。但他的待遇就和其他人不同了……
陆昭昭:“盯……”
亭曈:“O-O……”
陆昭昭:“盯……”
亭曈:“O-O……”
她伸出手,两面包夹,把他的俊脸挤成金鱼嘴:“你先长成成年凤凰再说!”
亭曈:“……哦。”
求爱什么的,跟他一个未成年小凤凰有什么关系!批评,必须批评!!不过……那份心意她倒是好好收下,那支舞也是要好好夸夸的!
亭曈就很高兴。蛋黄酥就很不高兴。因为陆昭昭说着,就顺带给他也打个预防针:“你不可以学你弟弟,小小年纪就长了个恋爱脑!”
亭曈:“……?”
蛋黄酥:“……喵喵?”
他的小猫脑袋里还全都是之前亭曈教的舞步,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恋爱脑?什么东西?听起来和豆腐脑挺像……他盲猜:“……好吃的?”
陆昭昭:“……”
她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乖,没你事了,一边玩儿去吧!”
酥酥只是只小猫咪,他能懂什么呢!
亭曈歪了歪头。
“昭昭这会儿有事要做么?”
“嗯?想着打几个电话……唔,不过不着急!怎么了?”
“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一下。”
-
向下,再向下。
陆昭昭知道,凤凰一族的这株文玉树曾可上通天界,下达幽冥。但她从未想过,在冥府已化作灵界、沧海桑田的现在,树冠都被削去、断了登天路的文玉树,其下竟还能有如此广阔的空间。
他们是从九重云阙的第三层下去的。正如陆昭昭之前的判断,文玉树的内部仍有空间,他带她踏入其中,迎面而来的是明亮的火光。
“这是——”
“百器琉璃火。”
亭曈道:“世有异火,千奇百态。我族鼎盛之时,籍由凤凰火炼化出诸多异火,妙用无穷。只不过我记忆里,余下的只有少许火种,这百器琉璃火是其中一种,我将它培育起来,放在此处,做炼器使用。”
文玉树已死,原本设立在其中的锻天坊也不复存在;但亭曈的前世……又或前前世,也尽力将此地复原,培育出一朵百器琉璃火,再将文玉树的内部改造为锻造井。
虽然亭曈现在还没拾回炼器的记忆,不过从前他应当是会的。神兽……漫长的寿命,会让祂们学会很多东西。当然,现在这处工房,主要是借给羽族使用。
“不过他们会炼器的也不多,就不怎么用。”亭曈道:“有些可惜了。”
异火乃天地灵物,每一朵都各不相同。一朵专攻炼器的异火就在此处燃烧,供人驱使,却没有足以驾驭它的炼器师在此处,何尝不是一种宝物蒙尘。
如果放出消息去,全天下的炼器师都会疯狂的。可亭曈也绝不会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他好不容易复原的家里搞事。
——但他倒很愿意给陆昭昭用。
“你想要这朵异火吗?”他问:“你要的话,我就拆下来,帮你驯服它。虽然百器琉璃火仅有辅助炼器的功用,却也是很难得的灵物了。”
陆昭昭:“啊……”
她有在论坛看过,异火也是奇遇的一种,得到异火的玩家还挺少的。但她还是摇摇头:“……留在这里吧。没有了百器琉璃火,这里也称不上是锻天坊了。”
亭曈心心念念想重塑的那个家,她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能给他拆了吧?!虽然他自己看上去并不介意……
莫非这也算……“崽卖爷田不心疼”……?
他们沿着螺旋的树井向下。
琉璃火像灯柱一般,呈一条长龙,在树井的中央冲天而起。周身绕着一层看似薄如蝉翼,却恐怕相当坚实的琉璃罩,看起来是某种防护措施,让人即使把掌心贴上去,也只会感到温暖,丝毫不会被那明亮的火焰灼伤或闪瞎。
事实上,这里的光线还挺柔和的。
甚至能够感觉到风流,并不似一个密闭空间。其高处虽然似乎是封闭的,下方却极为广阔。他们下降,已超过外界的三层距离,可树井仍未见底,只是环境变了一变,从原本垂直的通道,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至于具体有多么大,陆昭昭一时无法判定。光芒仍很柔和,但似乎已不是由琉璃火提供的照明,尽管火柱仍在熊熊燃烧,她看到锁住它的水晶底座的模样,像一块八卦阵盘,塑成巨大的炉鼎,将火龙托起。
他们落了地。以这块底座为中心,是一片圆形、布有螺旋花纹的巨大石制地板。其上相当的空旷,整个空间都很空旷。
“我原先把铸器工具放在这里。”亭曈道:“不过前世就没放什么东西……左右就我一个在用。后来借给羽族用了,这里就彻底搬空了。”
现在的羽族,是把地面上的第三层在当铸器炼丹处使用,工具设施自然就放在那里了。地下此处就更为空旷,反而很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这也不错。”他说:“活动起来更方便。”
陆昭昭东张西望:“你要带我看什么呢?”
“那边。”亭曈道:“跟我来。看了就知道了。”
是风动~还是幡动~(唱)
以及没错,香香已无师自通走上素素的老路……(喂
话说我最近在vb发了好多摸鱼图,大家感兴趣的来看啦!有小秦同学的小剧场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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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519.剖白 风动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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