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啊，找夜明啊。”老人嘴角笑意突然一顿，脸色忽然有些难看，双手无措地在身上摸索，手指哆嗦地将烟杆塞到微微颤抖的嘴唇中用力衔住，点火，猛抽一口，烟雾模糊老人的面容，“那……你想去找，就找去呗，房子该盖，也得盖，不然，等你回来你住哪儿。”
“就先这样，我还有事，等晚上去家吃饭，我把阿达他们一起叫来，商量商量你怎么去。”
燕回舟在后面唤了两声，可老人的步伐越走越快，还带着几分慌乱。
原本刚刚想和村长坦白自己能修炼的事情，顺便把丹药交给村长，可谁知话还没说完，村长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燕回舟无奈，算了，只能等晚上再说了。
“呦，柏爷，躲懒儿呢！怎么不带我一个，这几天跟着我爹他们上梁可没把我累趴，你看，你看看，这都磨破皮了！”三小子侧着膀子，扯开领口，把肩膀上的伤怼到蹲在角落里闷头抽烟的老人脸前。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年轻人只是刚磨红的肩膀，抬脚就踹，“去你的！给你盖房子，你不干谁干！”
三小子嘻笑着躲开，“刚刚您老干啥呢！一脸深仇大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又被我奶给赶出来了呢！”
“去去去！我什么时候被赶出来过！”
“那你刚才干啥呢？”
“想给你娶个啥样的媳妇儿！”
“柏爷，爷，我亲爷，您给我爹说，我不要太好的，就给我说个我舒二嫂子那样的就行，温柔贤惠，长得还好！”
“舒二嫂子，你还舒二嫂子，我给你说个仙女儿！”老人的烟杆“邦”的一声敲在年轻人头上。
三小子揉揉头，瞪着眼说：“仙女咱也养不起啊，柏爷，不过你真要给我说仙女，只要我爹同意，我也没意见，柏爷，柏爷你别走啊！你给我说哪个仙女啊！柏爷！”
当燕回舟说去找夜明而不是夜明哥，村长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养大的回南。燕回南从小到大提起夜明都是喊夜明哥，村长还因为燕回南一直喊一个外姓人哥，训过燕回南，但见燕回南改不掉，也就随他去了。
村长不相信，一个人前一段时间还为了和那个人种的那株树，不顾危险地进山，现在再提起那人，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
晚上燕回舟他们三个到村长家的时候，阿达叔他们还没来，村长的老伴正在厨房烧着锅，燕回舟想去帮忙，却被以碍手碍脚的理由推了出来，他只好走到桌前坐到村长对面。
村长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来了。”
燕回舟简单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因为占据了原本属于燕回南的身体，这让燕回舟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无言的愧疚，使他在面对这些曾对燕回南照顾颇多的人们时，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待的时间有些尴尬，燕回舟没有拿出丹药，想先抛个鱼雷，炸一下这种有些怪异的氛围，“我能修炼了。”说着燕回舟暗暗瞧着老人的神色，手上亮起灵动镜四层的灵光。
老人的眼睛并发精光，脸上有惊鄂，有担忧，甚至有恐惧，但唯独没有欣喜。
“什么时候能修炼的？”
燕回舟收起手上的灵光，坦然道：“刚回到村之后发现自己忽然能修炼了。”
看着又不说话，沉默地吸旱烟的村长，燕回舟眉心微拧。
不一会阿达和阿宏提着酒瓶和小菜过来，此时村长的老伴也烧好晚饭。
虽然在这张桌子前吃过很多次饭，许是心里有事，燕回舟感觉今天这顿饭吃的特别难熬。
几人用完饭，碗筷都撤了下去，几人沉默着坐在桌前，都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是村长打破了这沉默，他拿起桌上的烟杆，点火，啜了一口，透过烟雾，抬眼看了桌边另外三人一眼后，猛抽一口，接着盯着燕回舟，暴喝一声：“将他摁住。”
阿达他们忽地一愣，但反应过来还是将燕回舟摁住。
燕回舟怕伤了人，不敢反抗，但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从进们后开始的怪异感来源于哪儿了。
阿宏摁下人后，疑惑地看着一口一口抽旱烟的村长，“不是说商量回南怎么去天玄宗吗？这怎么还……”
村长抽猛了，咳咳几声后，将烟杆在桌腿上磕了磕，声音沧桑沙哑，“孩子，你不是他。”
村长一开口，几人直接懵了。
龙纹在燕回舟识海震惊地道：“不是，咱都作弊了，他怎么发现的啊！”
刚才还在紧张燕回舟的燕回南双眼噙满泪水：“柏爷爷！”
阿达是满头水雾，从进这门，他就没搞明白：“叔，谁不是谁啊，这不就是回南吗？鬓角这个小疤还是他小时候我带他上山，不小心划伤的。”
阿达抬手呼啦着燕回舟的鬓角的碎发，露处被遮盖的小疤。
阿宏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村长和燕回舟之间打转。
“仙人，贤华就这么一个孙子，小老儿求求仙人，把回南还回来，好不好，仙人大恩大德，我燕贤柏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仙人。”
面对老人跪地求情，燕回舟沉默。
他垂眸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有些不解地轻声询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拆穿，能修炼的“燕回南”比不能修炼的燕回南带给村子的利益会更大，不是吗？作为这个村的村长你也会获得更多的好处，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拆穿呢？”
“回南……他……他只有我们了，若是我这个当爷爷的都不能……那回南该怎么办。”老人眼角含泪，言辞恳切：“仙人，你能耐那么大，要谁不行，你就行行好，放过回南吧。”
燕回舟抬眼对上老人满含祈求的目光，他声音喑哑：“我……对不起。”
“你……你……”老人气急，指着燕回舟说不出话。“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燕回南流泪哭泣：“爷爷，爷爷，你别哭，别气，爷爷，不怪回舟的，不怪他，是回南，回南错了，回南知道错了。”燕回南想告诉村长自己就在这，可任凭自己喉咙喊到嘶哑，村长还是不能听见。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还有回南。”燕回舟不忍对上老人心痛的目光，侧头别开视线。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爷爷，不是的。”
龙纹心烦地看着眼前乱糟糟地一团，飘到燕回南眼前，说：“回南，抓住我。”
燕回南听话地伸手抓住龙纹，白光一闪，燕回南魂体缓缓出现在几人面前。
燕回南看着自己逐渐凝实的身体，两步并一步，直接跪倒在村长膝前。
村长看着忽然出现，自己熟悉的燕回南，瞪大他浑浊的双眼，手指颤抖地想要摸向燕回南的脸。
燕回南覆上村长干枯的手，带着泣音轻声道：“爷爷，我是回南，爷爷，我回来了，回南回来了。”
“回南啊！”
见老人抱着燕回南哭泣，燕回舟眼眸微垂，他想到了自己的爷爷，那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和人比划比划，每个假期的清晨都要拉着自己耍太极的小老头，曾经每个要回老家的假期，都是燕回舟无比想逃离的。
曾经有多想逃离，现在就有多想想回去。
燕回南趴在老人膝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全都托盘而出，“爷爷，事情就是这样，是回舟把我带回来的，所以不怪他，不是他的错，柏爷爷。”
老人满眼心疼地抚摸着燕回南的头发，“我的乖孙孙，可吃了苦头了。”
“柏爷爷，你让阿达叔和阿宏叔放开回舟吧，回舟很厉害的。”
“好，放，好，这就放。”
几人谈话到最后，燕回南说要去找夜明，村长不满皱眉：“你去找那王八犊子做甚。”
燕回南低下头，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缓缓道：“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
第二日清晨，燕回南就和燕回舟不顾村长几人的强留，一起踏上了去往玄天宗的路。
不过在上路前，燕回舟先让镇龙罗盘在自己身上设了一个小法阵，掩盖自己身上的灵根和境界，只留下火木双灵根，灵动境二阶，并把剩下的丹药在泰宁堂换成灵石。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老者抚摸着胡须，脸上笑呵呵。
“祝余前辈。”燕回舟看向来人，抱拳施礼。
“不知小友这次来是想买丹药，还是鉴品？”
“……我想卖丹药。”燕回舟话语有些犹豫，卖丹药给丹药铺，怎么听来怎么不对劲，就像卖书给书店，在卖早餐给早餐店。
“哦！”闻言老者盯着燕回舟，细细打量一番，露出欣慰的笑容，赞许道：“看来小友已经觉醒灵根，还是火木双灵根，并且炼制出丹药了。”
“小友若是想卖丹药，不妨现在拿出来，让老朽品鉴一番。”
燕回舟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让梅姨缝制的小包，打开小包倒出几粒丹药交给祝余，看的祝余是眉头紧皱，“小友，丹药不能这样储存，需要放在密封的丹药瓶或容器里，你这样……药效慢慢就散了。”
燕回舟有些窘迫的摸摸鼻子，尴尬道：“我……没钱。”燕回舟仅剩的几两银子，也留给了村长，当这几个月来的伙食费，此时口袋是空空如也，若是今天不能用丹药换得银钱，怕是今晚几人就要露宿街头。
祝余训斥的话语猛然一梗，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他从未遇见过炼丹师会买不起丹药瓶的情况，不论是大大小小的炼丹师，只要有资质成为炼丹师，那一刻就会被或大或小的势力找上，提供优渥的资源，更何况一个火木双灵根，再没有比这更适合成为炼丹师的体质。
祝余低头查看丹药品质，丹纹明显，黄阶中品，黄阶上品，无一例外，祝余心头微微惊讶，抬眼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神色平静的燕回舟，心头有些狐疑，“你把那袋里的丹药都倒在这个盘里，我一起看了。”
叮叮当当，大珠小珠落玉盘，满满一袋丹药倒满红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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