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安昭的街上早已一片死寂。
许是经年未有这般宵禁,便是人都多有躁动,只谁都不敢对那白日之事再言闲谈……
虹衣羽麻木着神情朝着家归去,三日前,林相药本还约了她与沈天做叙,可笑世事无常。
“在想什么?”
浑厚声音自耳周响来,虹衣羽不由一凛,抬首间烛火骤起,而那人,正是风林川。
“怎么不进来?”风林川放下烛灯,盯去她的神情,令人心惧。
虹衣羽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踏进了门,只她解开腰间佩刀,放去桌间的一瞬,一道掌风迎面袭来……
“门主……息怒。”她撑着心口闷出一口血来。
风林川阴翳眼神,只手间飞去她面前一柄剑,“一年多没见,本座便来瞧瞧你这功夫可还精进。”
虹衣羽盯着那柄剑良久,终究还是握在了手中。
“是……门主。”
说罢,虹衣羽率先提剑游步而去,然则她这一身本事尽数为风林川亲传,又如何胜得半分。
遂只见她那一招一式皆被风林川预判在前,不过须臾便血染长衫。
其实她本就早已习惯,从前门主觉她不服管教,便多有如此教训。
便是在一旁多时的金丽华初时亦是这般想着,可当见那狠辣招式都招呼在了虹衣羽身上时,她才事觉不对。
“门主!”
金丽华面有隐忍,正要相劝,只她话音方落,一道人影便闪身于堂中,执了那桌上虹衣羽的佩刀同风林川对峙起来。
“酒儿。”金丽华拉过虹衣羽将她扶在怀中,看着那缠斗的二人。
这人名叫沈天,早就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只她从来不知,这人功夫如此厉害,能与风林川较个高下……
刀,与剑,交锋,似乎难分上下。
只风林川自知,那对面的年轻人,胜自己一筹。
“沈天。”终于,风林川收剑背后,唤去沈天姓名,一双眼像是看去猎物一般。
虹衣羽适时上前,挡去视线,“兄长。”
然沈天闻言却垂了眼眸瞧去身前的人,怪异问道,“方才她怎唤你……久儿?”
虹衣羽未有回头,只警惕盯着风林川,倒是一旁的金丽华,缓和着气氛说道。
“林川少时便爱这杯中之物,才多了衣羽这一个小称。”她走至风林川身畔,亲昵搀扶着,“今次也多有喝得六亲不认了,沈公子见笑。”
她背过身,凛然眉眼尽是与风林川的算计。
“酒儿。”再转身,金丽华又染笑意,“你兄长犯了酒癫,你莫要介怀,今次家中他不得消停,可是委屈你偏居客隅了。”
说罢,金丽华便带着风林川离了堂厅。
自始至终屏着一口气的虹衣羽见人消失在了眼前,终究不再能撑得下去。
于是沈天便揽了她在怀,看着那满身伤痕,轻轻叹息。
他打横抱起人,未有朝着那客居而去,就这般带着虹衣羽,还是回了那折花间的二楼小屋。
虹衣羽蜷着身子,难得安心了许多,也便任由沈天为她处理着伤口。
“今日你累过太多,便睡下罢。”沈天抚了抚她的头。
于是虹衣羽就这般扯住他的手不许走,将脸颊贴在那双温暖的手间。
“酒儿……?”沈天忽而唤到,便见那人掀了眼瞥过。
“酒儿。”他失笑间摇摇头,似乎叫上了瘾,“酒儿……酒儿……”
虹衣羽本还以为他生了癔症,好半晌才嫌弃似地皱着眉,任由他叫着。
“久儿?”沈天见她终是撑不住睡去,又低声唤道,那落去的目光中,正是书冥最记忆深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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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尊大人这灯笼编够了?”书冥一一数去,却不想被那衣袖遮掩,他打眼一瞧,少尊大人正瞪着自己。
“不瞧了不瞧了……”他讪讪然撇开头,心中埋怨少尊大人有些小气了。
“布匹呢?”少尊问道。
书冥化出那藏于袖中的布匹,“少尊大人选的可真是昂贵。”
那日锦绣阁送来布匹,书冥手中白珠竟是不够,他逼不得已赊了半日才又去锦绣阁亲取了来。
“久儿已然有七八日未来过了。”书冥偷瞧,只这一次,少尊大人分毫不见上次那般心中介意。
于是他便更是好奇。
“你那气运算得如何了?”少尊并未理会,只把玩着那绸布,似乎不知到底要做何花样的衣衫才好。
“说来奇怪。”书冥忆起这些日子来的测算,“大祝皇朝此前气运动荡,只今次……”
他看去少尊大人,“紫气已定,龙华不再恍惚,大祝气运百年,不可撼动。”
“哦?”
哦?
书冥不由翻了白眼,少尊大人敷衍的实在吝啬。
“故梨园罗绮思行刺杜离州一案已转至刑部感召院地玄阁房之洞手中,其中因果可要书冥查探?”
“多事。”少尊忽而说道。
书冥也不惧,这不是动怒,他知晓。
“少尊大人不在意这些也罢,可久儿被罢去官职您可要听?”
少尊未言,只那偏听的耳朵已经侧了过去。
书冥于是道,“那日镇北侯之子面见皇帝,次日便率随从离了安昭归去北境,唯求得罗绮思尸骨相行。”
那林相药倒是情深一人,便是无论对错何故,都要带走未婚妻尸骨。
“此事毕竟干系重大,久儿杀了罗绮思无可辩驳,皇帝为平众怒,罢去她领卫一职,且这都是那杜离州带伤进宫求来的……”
如若不然,刑部大狱,虹衣羽如何逃得。
“杜离州已向皇帝呈禀婚事,罢了官职,也算是顺水推舟。”
“罢任是在何时?”少尊问道。
“今晨免诏令送去了感召院。”书冥便是以此契机而来,“过会儿,是否要备了酒菜?”
少尊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瞧,唇边牵起一抹笑意,“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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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衣羽进门的时候,还是那身玄色的感召院服,只腕上那象征着身份的袖带不见了踪迹,她于门前同书冥打了个招呼,正要直奔去二楼,却不想被他喊住。
“这是……?”她双手接过那好大的一个食盒子,略有狼狈,大抵是没能想到它竟然有些分量。
“送做虹姑娘的贺礼。”书冥道。
虹衣羽瞧他那一脸喜庆,哭笑不得,“我可是被罢了官。”怎得还值得庆贺了。
然则书冥会心一笑,直问道,“敢问虹姑娘心中可有介怀?”
虹衣羽一愣,是了,她心上算是开怀的,便是路过的人瞧了都知道。
“这是书冥小小心意。”他打开那食盒子,便琳琅满目尽是吃食。
虹衣羽见此心下一动,那是走过多少街巷才能搜罗来的东西。
“您有心了。”她笑得温婉许多,便看在书冥眼中,也柔软许多。
“虹姑娘喜欢便好,快上去吧,公子等的急了。”说罢,书冥提步离去了折花间。
提着盒子进门的时候,虹衣羽便知这食盒子非是沈天的吩咐。
“给你的便收着。”沈天知是书冥送的,也只是轻笑了一声。
“那你的呢?”虹衣羽不算客气的敲着桌,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于是沈天便拿出了那一方衣匣,很普通的衣匣,只打开叫人意外。
“这……”虹衣羽挑眉看去眼前人,“我穿得出去?”
那衣衫嫩粉的颜色,像是正要谢去的夏荷,腰间还有一方湖色的缎带,是生生用锦缎化作了一朵花去。
“为你量身而做,何来穿不出去一说。”沈天将那匣一推,到了她的眼前。
说喜欢么?
自然是的。
可她仍是有些怯意。
“许多年了,未曾有过这明艳的颜色上身。”她探出手摸去,却不想一眼瞧见了自己那瘢痕的手指。
舞刀弄枪的人,曾经这些伤痕不过平常,可今日她分外介意。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天望着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曾经活泼膝下的那个小娃娃。
因着书冥曾经最是喜欢些斑斓色彩给久儿穿去。
想到此,沈天又收回了神思。
他似乎总是不能如承诺般将‘虹衣羽’同厉久儿又或是阑赤区分,于是便也复杂的将此情感牵扯其中。
这大抵是不公的。
可他也困惑此间罢了……
“皇帝寿诞便是十七日后了。”沈天忽而说到。
虹衣羽面色未动,闲茶氤氲,淡了神色,“同我也无多大的干系。”
“说得也是。”沈天点点头,“那这段时日,你可是得闲了?”
“怎么,你竟是不打算回北境了?”虹衣羽问道。
“你若是留我,那便是不回又如何。”
虹衣羽故作沉吟,品茗不语。
沈天也愿作戏,便起了身故作要就此远去。
“好了好了……”虹衣羽扣住他手腕,无奈笑应,“沈大公子如此盛情,衣羽如是再推却,那岂非不识好歹了?”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沁风拂过,最是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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