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釉青站在漆黑的雾里。
他刚醒来,此刻三分迷茫七分呆滞,愣是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死了。
记忆不知为何有些模糊,在这之前他应该在和领导谈论什么问题。谈得不是很开心,领导暂停了对话去冲了两杯速溶咖啡,他们喝起了咖啡……
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
黑黢黢的,脚下是凹陷的土地,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雷声,黑雾围绕在身边,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李釉青感知了一下,绝望的发现自己只剩灵体了。
没有躯体,身体和灵魂完全分离失去联系,这是充分而确切的死亡证明。
他是怎么死的,因为那杯咖啡?
李釉青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和领导谈论了什么,难道不经意犯下职场大忌,窥探了领导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被杀人灭口?
似乎只有这个答案了。
李釉青难以置信。明明昨天还勾肩搭背说要优化作战方式争取所有人都活着回家,今天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杀了他。前一刻还在说人类大义,下一刻就因私情杀人。
本以为加入灵异事务局是遇见了好伙伴,结果是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地雷。
李釉青恍惚而不甘。
早知如此,他为何要去灵异事务局上班?
既没有提高除灵效率,也没有提高人员生存率。他应该当临时工,碰到了任务就上,碰不到就算了。
自由又随意,不用全年24小时待命,关键是,不会因盲目的信任而死得不明不白。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加入什么灵异事务局!
轰隆————!!
突然清晰的雷声刺破黑雾。李釉青抬起头,只见电光在眼前迸发,青蓝的炫亮光芒下他不由合上双目。
下一瞬,草木焚化的气味携裹温暖的风扑在他身上。
再睁眼,只见面前一圈焦黑土地,全然是被雷劈过的痕迹。焦黑之外,漫山遍野的绿,各类草木肆意生长。
夕阳西下,草木逐渐染上落日的颜色,晚风悠悠拂过。此处是荒无人烟的山谷,昆虫飞鸟被方才突然降临的雷惊走,现下只有枝叶被风拂过发出轻响。
久违的自然风景吸引着李釉青的视线,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自己的视角,怎么这么矮?
他低下头,见到了自己七八岁时的身体:矮的,实体的……
□□的。
安静偏僻的山谷里,到处是不穿衣服的野生草木,还有他这个不穿衣服的野人。
李釉青震惊之余即刻运转灵力,发现自己的身体灵脉畅通,畅通的不似人类的水准,倒像是妖。
环顾四周,李釉青大致推算出现下的情况——
他现下所在的地方,原先应是有一颗古树,吸收日月天地精华生长,具有良好的灵脉。不知是否已有灵智,总之这颗树同人类一般凭灵力修炼着,大约是到了要渡天雷劫的境界。
一道天雷下来,这棵树境界飞跃,树身毁灭,获得了人形。但不知为何,在这具天赐人形中醒来的是他。
只是……一般的妖物化形后至少是筑基期的修为,他现在却只有初入道练气期的水准。
死得莫名其妙,活得突如其然。
不管如何,李釉青决定先解决裸奔的现状。
李釉青往野草丛生的地方走去,一边找叶子,一边回忆起古代麻衣制作过程,寻思着用点灵力,应该不会像纯手工那般做好几天。
不幸的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制布用的苎麻,找不到叶子。
幸运的是,他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现成的衣服。
一具干枯的尸体躺在交错生长的草木中央,枝叶重叠覆盖他的身体,使其不见天日。
死得好干净。
这是李釉青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这种草木茂盛,水汽充盈的地方,尸体竟然如此干净,完全没**?
但是尸体身上一丝邪祟的气息都没有,尸体表情安宁,没有伤口,没有血液,就像是走到这里突然躺下睡了一般平静,让他一时间甚至提不起戒心。
这衣服看着还挺好的,要不先借来穿穿吧……李釉青搓搓手,心道对不住。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这位小友,你在做什么?”
李釉青猛回过头,只见落日残阳之中,一仙风道骨的成年男子背光立于他身后,衣冠精致而素雅,方正端庄,手执浮尘,不知是何处的仙人突然降临。
古代的衣服,看起来就很贵,还是低调奢华那一挂的。还拿着浮尘,看起来就很厉害。李釉青心想。
也太不凑巧了,不会误会是他干的吧?李釉青有一丝绝望,他现在是只妖,听说古代修仙的人类对妖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偏见,不知道对方是否也如此。
他不会马上就要被斩妖除魔了吧?
还维持着搓手的姿势,李釉青嘴比脑子快:“……给他超度?”
男人听了,突然哈哈大笑,端庄的形象荡然无存。
李釉青莫名其妙,等他笑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非常惆怅。
好在男人很快就笑够了,他脱下外袍递给李釉青:“小友木灵修成人形,如此优秀的资质,相必已经发现此处没有任何灵魂残余,无需超度。”
“我看别人都是这样的,没有灵魂也可以这么做……”李釉青端着外袍,这看起来就很贵,要是对方要自己拿什么换,他是绝对换不起的:“你这个要钱吗?我没有钱。”
“不要,小友请穿。”男人说罢眼珠提溜一转,“我乃青山剑宗宗主——王正缺,小友天资卓越,不知可有兴趣拜我为师,入我宗门修炼?”
李釉青想起自己枉死的结局,万恶之源就是接受邀约加入了灵异事务局,一时间觉得还是单打独斗比较好,于是鼓起勇气道:“没兴趣……”
“我有一事不解,今天有缘遇见小友,还望小友为我解惑。”王正缺叹气,“我寻到把好用的兵器,只可惜兵器不愿为我所用。若是放着不管,万一日后落入魔修手中,这把兵器就要冲着我来了……”
李釉青只觉穿着的外袍都渗出寒意。
什么意思……?
觉得他有天赋,所以要收到自己门下,以防日后成为敌人?若是他不同意,是不是就该斩草除根灭绝这个后患了?
上一次听这种话,还是隔壁领导和自己说:来不来我们组,不来那个法器我就算毁了都不给你。
这么简单的意思,非要绕着弯说出来,要是他现在心智也七八岁,没听懂怎么办?
但如果表明自己听懂了,对方就会产生新的疑心。作为一只刚化形的涉世未深的小妖,他不该懂太多。要是直接坦白,王正缺问起他为什么会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他内在是个成年人,怕是会顾虑更多,不管他是不是“好用”都先杀了再说。
李釉青抬头,茫然的看着王正缺:“你看起来挺有钱的,这把剑不行就换一把呗。”
王正缺眼中闪过一缕阴沉的光,李釉青视若无睹,装作灵感乍现般,靠近王正缺,问:“诶、你说……要是加入你说的那个宗门,我会不会变得和你一样有钱呀?”
他不能直接懂,但可以换个法子让对方达成目的,并且要展现出自己的动机直白以及思想纯粹。无论日后如何,至少今天是只为了钱做出的选择。
“钱财乃身外之物。”王正缺笑着道,“不过做我的弟子,钱是不必愁的。”
“哇!”李釉青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那我想加入你的宗门!”
王正缺保持着微笑。
李釉青心领神会:“师父!”
生命至上,在关乎性命的问题面前,想去哪是小问题。
何况,王正缺找上他,多半是被刚才劈中他的天雷吸引过来的。他会过来,也可能会有别人来,不跟王正缺走,留下也未必安全。
王正缺抱起他,凭空变出一把剑,他御剑飞起,速度极快。李釉青果断把头缩到对方衣服里,避免自己风中凌乱。
“对了,你是从哪里听来什么‘钱’的?”王正缺状似不经意问道。
李釉青面不改色:“我听别人说的,据说钱很重要。”
“这荒山野岭,也有人来?”王正缺追问。
“有的。”你不就是人吗?李釉青腹诽,决定好好圆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不过一般都没有,隔好——久好久才会来几个人……我挺高兴他们来的,他们会讲很多有趣的事。”
“没人来的时候呢?”
“睡觉,没有八卦听我可以一直睡。”
“……说来你入世修道,要取个人间的名字了。”
“我有名字,叫李釉青……自己取的,师父觉得怎么样?”
二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地方。
因为王正缺身上流露出的贵气,李釉青认为他即将看到豪华仙家建筑物,结果他们却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这是我们宗门?”李釉青难以置信。
“不,你三师兄在这,你和他一起去青山城。”王正缺失笑,把李釉青放下带他往客栈内走,“宗门规矩,新进的弟子都要通过测试,能进内门的好苗子要开会商议分配,正常来说,你们来了会被分配给其他长老……”
“但虽有分配,弟子本人的意愿也很重要。若是你们自己上门,主动拜我为师……我们还是有师徒缘分的。”
王正缺在一间房门口停下。
“你都是宗主了,你要收我们谁还有意见?”李釉青问。
剑宗宗主笑道:“初入人世的妖灵也如幼童,你现在还不懂,多在宗门待几年就明白了!”
李釉青其实明白,毕竟是前·职场社交能手。
就像在公司里,每个领导都希望自己手下是好用的打工人,要是人才都集中在某一人手下,便会有人生出不满。当然这种情绪出现的时候,往往现象已经产生了。
李釉青还在上班时,灵异事务局的招新规则也要求统一录取,平均分配。结果有领导直冲局长办公室,和局长抱怨局里资源分配不均,有些队累得要死,有些队伍手下人多得十个人里八个不干活。
最后局长答应下次招人优先给他。这件事按理说是破坏了规则的,但后来众人都知道了,也没人反对,毕竟那位领导他们部确实是缺人。
而王正缺现在要做这种表面功夫,恰恰说明他是那个“手下人多”的,平均分配的规则下他收不了新弟子。
李釉青不做他想,表示自己一定选王正缺。
王正缺很满意,给了李釉青银钱和一块玉符,让他自己去买身衣服,千万收好他的外袍,不要露馅。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进去吧。”说罢王正缺拍拍衣袖,一走了之。
李釉青惊呆了,都不引荐一下,居然直接就走,等下一开门别人不认他怎么办?
王正缺走得飞快,根本没给李釉青挽留他的机会。李釉青没办法,干脆的敲了门。
但门内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在李釉青准备敲第二下的时候,门无声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少年,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破旧无比,面色苍白,形体消瘦,看山去有点营养不良,不像是仙门的弟子,倒像是穷苦人家的可怜孩子。、
夕阳落下,屋里仍没有灯火,一片黑暗看不真切。
少年神色紧张,见了李釉青有些惊讶,但在看到玉符后快速的将李釉青拉进门内。
关门的那一瞬,某种阵法被触动,室内真实的场景显现出来。
李釉青低头一看,只见血糊在地板和桌椅上,靠窗的位置倒了一个人,不知生死。一把没有剑鞘的剑靠在床边,上面的血迹好似在大喊着:快看我,我就是作案工具!
——好一个杀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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