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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宫蘅

“喂?”脚边的女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商翊结束回忆,能感觉到她伤得很重,动作都很费力。

面上的娇笑,格外勉强。

奇怪的是,她体内却有浓厚的生机跳动,像是一团火,被压制着无法释放。伤到这地步,不动用本命源力,却选择来找一个陌生人求助。

一个有秘密的人。

“我是外门弟子,裴非衣。你是?”裴非衣的手轻轻晃了下他的衣摆,袖袍拢来一阵清风,带着微微暖意,拂动人的心灵。

“商翊。”他回答。

“商禹未,你师弟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师父摇摇头,冲他嘱咐,“媚教猖獗,鼎炉泛滥。你行于世,别轻易答应女人的要求,明白没?”

“明白了。”商翊回答。

眼前的女人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我想去望瑕门主峰见承庸长老。你能……帮帮我吗?”她说话的口气又轻又柔。

望瑕门主峰是掌门及重要长老所在,一介初入门的外门弟子,说见就见,无疑痴人说梦!

“可以。”

商翊回答。

……

-

“美貌?”商翊轻问。

他面前是一只抱着竹子的食铁兽,浑身只有黑白二色,毛茸茸的。

此刻正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啃食竹子,奶声奶气说道:“对,没错。你向来什么都不管,今天为什么被洗脑似的直接破了禁阵,带那个女人去见林承庸?”

“难道不是因为你被她的美貌吸引了吗!”它把竹子当作拐杖,在石桌上一敲一敲。

“师尊当年说的不要相信女人,师兄你怎么还是轻易着道了!”

“焰斩双刀绯衣仙,她顶着冒牌裴氏女的名号,和如今的璇珠、南宫悠他们是这代有名有貌的女修,当然,当年我们的……雪蛾师姐她们更改!”

“可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在利用你,在勾引你!”

黑白滚滚说完这句话有点心虚,但见商翊没有反应,便理直气壮地抱着竹子啃竹叶。

商翊回想了一下,裴非衣伤重得只能倚着他,就连抓他衣袖的手,都是绵软无力,他一看便知这只手从前受过挫骨切肤之伤。何况夜深血浓,裴非衣满脸是血,五官都看不清,怎么能说是靠美貌?

他便答:“不是。”

她看出她身上伤势来自于江家剑,至于为什么来找他,他也说不清,两个人又没什么仇,救一下又不怎么。

他咸鱼惯了,偶尔也能翻翻身的。

他这个妖族师弟向来活泼好动,此刻也不例外:

“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咱还不清楚吗?那裴非衣故意顶着冒牌货的名号,实则就是裴家正统出身的下一代裴氏女。臭不要脸的裴家拿她开刀,她改名换姓闯江湖,现在……嘻嘻,她是不是回来搞裴家啦!”

妖族的信息渠道往往很广。

食铁兽玺苏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眼看这黑白团子越说越兴奋,东摇西摆,就快要掉下石桌。商翊一指扶住了它,“你从哪里听来的事,师弟?”

食铁兽滚滚当真在桌面上打了个滚,黑白绒毛一抖一抖:“师兄呀,你不会真以为我变回原型就天天在这里啃竹子吧,我找林承庸那老头问的呗。”

-

而望瑕门的主峰,门主林承庸正招待贵客,裴非衣。

白衣白发,德高望重。

一盏清茶,一杯烈酒。法阵铺满了整座山峰,没有任何人可以偷窥到他们的谈话。

就像极少数人知道裴非衣和蓬莱裴氏真正的关系一样,也几乎没人知道初来乍到就狂惹麻烦的扫帚精裴非衣,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主林承庸有交情。

裴氏家大业大,走到这离她们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都有眼线在。

而林承庸是凭着她娘亲额外发展的人脉。她娘陨了,关系还在。林承庸是个德高望重的威风门主,暗线可用。谁知,用上的时机这么快。

林承庸摸着苍白胡须,“我这把老骨头,的确得多见见世面。避世几年,连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裴非衣都想翻个白眼。可她正忙着疗伤。

烈酒入喉,辛辣得几乎令她落泪,她说:“林掌门,我今年快七十了,我爹娘都死了几十年了。您的避世,按几年来算还是太少些了吧。”

林承庸笑呵呵:“倒也是。修真人士,岁月不过指尖漏沙。老夫都快忘记自己多大岁数了。”

他露出怀旧的目光来,“想当年我接收不瑕宗时还不满四百岁。到后来,望瑕门成立,又遇上你父亲;再后来,又……”

裴非衣把剩下的酒倾倒在伤口处,剧痛中那些鲜血干涸的部分再度如化雪般化开,伤口逐渐复原。

她说:“再后来,我父亲嫁人了;再再后来,就有了我这个绝世仙葩——您可别再想当年了,看看当今吧。”

“也是,”林承庸笑了笑,又几盏酒杯向裴非衣飘去,他说“这世道是变化得越来越快了,你父亲仙逝还不满一个甲子,这上妙界都要变天了。”

史诗总在时间流走中谱写,即便是有百年千年寿命的修士,依旧抵抗不了时间的潮流。

没人知道抵达天端的不周山何时屹立于天地,没人知道山海经由哪位举世大能谱写。裴游江蘅、林立宗门、异族大妖……兴衰不定。

隐秘的不瑕宗成了后来名满天下的望瑕门,天下第一的望苍入主裴家前,一剑斩陆、划界破魔,所修之道浩瀚通天,如今也沦为尸骨一捧、无人知晓……

而他的女儿裴非衣,在水木灵根的名门望族里,火灵根夺目光耀;在以女为尊、冰魂雪魄的裴氏面前,她又舍了正统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如何破局,林承庸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好奇。

人老了,总是爱看这种桥段。所以,他也不介意参与局面,就当还了裴非衣父母的恩情。

“你接下来如何行事?”他问道。

空气中弥漫开烈酒的气味,灵力也混杂其中。裴非衣浇酒疗伤:“我要去望瑕门的藏宝阁。其余地方我都找遍了,若是藏宝阁也没有一丁点消息。我再来向您辞别,另寻他法。”

“可你明面不过是一介外门弟子,我怕是不好为你单独出面。”

“掌门不必忧心,我有法子。刑墨堂,他们不仅负责关押惩处——也负责奖赏吧?”

“你的意思是……”林承庸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靠那位云姑娘?她……是个妙人。老夫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存在了。”

裴非衣微笑起来:“没错。先进先出。我在望瑕门张狂行事,有劳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承庸笑着摇摇头:“要不是不瑕宗当年的特殊禁制,老夫也愿意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窗外夜色渐深,裴非衣与林承庸交代了部分行事。

等讲到江未满时,所述斗争凶险。林承庸知江未满成名已久,所修之道锋锐强大,问道:“那你如何脱险?”

裴非衣倚在一旁,一面拿治愈的凝肌露额外多滴在手臂上,她右臂带伤,是个左撇子,使双刀总要多费些气力。

一面说出真相:“因为我手上有莫汀舟的尸体。”

她没有说遇见商翊托其帮忙疗伤进入内门才见到他的事。灵族罕有,还是让他继续隐匿在望瑕门自由自在吧。

林承庸一愣,随即大笑:“你竟然还敢有这招。”

“莫汀舟与江未满的羁绊至深,没人了解当年的秘辛。但江未满自莫汀舟去世后便一直寻找有关她的消息,人尽皆知。你真是不幸与大幸啊!”

怎么会有人不走运到外出任务都能遇见举世不出的宗门之主,又怎么恰好能踩在生死的逆鳞边缘上做舞挥刀。

裴非衣也感叹:“是啊,总在死去活来的边缘上反复横跳。”

林承庸感慨:“你能活下来,说明他必是对你放了水。他本人的确是修真奇才,只可惜是太偏执了些。即便是我,与他相斗都需七分精力。你们这些小辈能人辈出,我要是晚生几百年,这修真界哪里还容得下我。”

他看向裴非衣,红衣的女修年轻张扬,她身上跳动的是举世无双的天赋才情,与他这种老来高深修为者实在有所不同。

林承雍推过桌面上的酒坛,“烧雪城的百年药酒,一点心意。”

-

南宫蘅在寝室里走来走去,走完一遍又绕去窗台看几眼。她今日接了任务,任务酬金是一只低阶的灵气手镯,可以温养身体。

此时正挨着明黄玉镯,伴随主人的来回踱步发出响动。

与她同寝的舍友终是忍不住了,问道:“南宫蘅,你都在这踱步半刻钟了,你再看、云佩佩还是搁咱们蔓堂前院坐着。”

正如她所言,乘着游御川御甲回宗门的云佩佩不往她高贵的瑶光峰走,偏生在这蔓堂大堂前蹲守夜不归宿的裴非衣……简直吃饱了撑的!

论心而言,他们还是欢喜云佩佩。可东方尧给云佩佩撑腰那一场闹得,外门弟子这几日吃了内门弟子许多场明里暗里的排挤。

南宫蘅闻言,止了脚步。她双手抱胸,理所应当的样子:“谁叫云佩佩吃饱——不是,谁叫裴非衣胡乱惹事,扰得人不得好觉。我们毕竟是舍友。”

舍友腹诽,人家也没教你操心啊……到底是谁吃饱了撑……

南宫蘅也真是,就因为她的长鞭被裴非衣从乱斗中捡起归还,她就对人偷偷摸摸地好,不是给人食堂带餐食就是授课时替裴非衣点到,还特地留截了事少钱多的好任务等着人一起做。

这笨姑娘,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没受过人对她好?

而蔓堂大堂前,同门挤嚷着献殷勤,一会“云姑娘要不要喝点茶”,一会儿又“云姑娘,这是我今日任务奖励,送你送你。”

拜托!人家内门弟子要什么有什么,谁稀罕你这东西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扰得舍友也无法安心,她干脆爬起来,找南宫蘅问话:“唉、南宫蘅,我见过你胳膊上的印记。你是南宫家族的吧,怎么会到外门来?”

这些大世家的人,从来都是享有最高级别的待遇。

南宫蘅撩开衣袖,看了眼自己赤红色的家族印记,爽快干脆:“因为我是南宫家家仆的女儿。”

她说,“我父母为南宫家族战死,就破例赐我南宫的姓氏,让我入外门修行。”

室友倒是没想到南宫蘅这么轻易就说出自己的底细,修士重利,人人皆藏底细。

她干巴巴道:“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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