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室紧闭的大门开了条缝,身材颀长的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对秃顶医生的叫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往那儿投了道视线,在秃顶医生脸上一转,顺理成章的划到了圆润光秃的顶上,凝了一秒才移开。
陌生又耳熟的称呼让夙音混沌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清醒,她眯了眯眼,朝那个所谓的院长看去。
门板的阴影遮挡住了那个男人的五官,只能依稀看出高挺的鼻子和清晰的面部线条,身量倒是很高,肩宽腿长,这人长得应该挺不错的。
就是……总感觉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夙音这会儿脑子正难受,整个人迷迷糊糊,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种身形的男人。
叫出声的那一刻,秃顶医生就后悔了,这位院长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在他院门口吵闹半天,想必他早就听到了
何况三号院这位还是他曾经特地关照过的病人。
有前车之鉴,秃顶医生不敢耽搁,强忍疼痛,从地上麻溜地爬了起来,抢先向院长说明情况。
“对不起院长,之前病人强烈要求我们带她出来,又指了这条路,为了病人病情着想我们就没拒绝,没想到她突然发病,吵到您了,我马上把她带回去治疗。”
为了应证自己的话,秃顶医生紧赶慢赶跑向夙音。
虽然这个女人之前出现了暴力行为,但是现在的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很好拿捏。
夙音眼睛仍然盯着院长,分出了一寸余光给气势汹汹的医生,在他手抓上来的那一刻侧身一躲,顺带伸出脚往医生的必经之路上一绊。
下一秒,寂静的地方响起了熟悉的重物落地声,隐隐还有骨折声。
秃顶医生一声痛呼,人都摔懵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罪魁祸首。
这女的真疯了吧,当着院长的面还这么放肆!
夙音这一脚伸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千真万确抵赖不掉的。
小护士被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位虚弱的病人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柔弱。
她下意识地看向这儿话语权最大的人。
秃顶医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哭丧着脸一张脸‘哎呦哎呦’地叫。
门框处的男人终于动了,往前两步,走出了阴影。
在这儿工作这么久,小护士还是第一次见到院长的真人……是一副,能让人失去语言功能的容颜。
阳光似乎很偏爱这个人,又或许是他本身的耀眼胜过了光芒。
光是温暖的,可偏偏这个人整个都是冷的,五官清晰锐利,给人一种高山雪、天上月的疏离感,有种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穿着黑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后一颗,剪裁得体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冷白的皮肤在一身黑色衣物衬托下愈发夺目,是黑与白的极致对比。
小护士深吸一口气,选择转头看少宗主大人。
同样是美颜暴击,还是自家院里的少宗主更平易近人一点。
“扶他起来。”院长冷淡地瞥了眼地上的人,低声吩咐小护士,随后视线锁定夙音,一双黑瞳似深不见底的寒潭,泛出凌厉的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这一刻,夙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
跳动的幅度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扯了扯嘴角。
就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这个狗东西啊,穿的一身黑还换了短发差点没认出来。
都到异世了,他还是这么面目可憎。
两人的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只有不到一秒那么短。
这一瞬,夙音的大脑忽然变得无比清醒,本能反应战胜病弱的身躯,灵魂深处涌现的力量流向四肢百骸。
她站直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院长,步子虽慢,但坚定。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空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些看不见的波涛,暗流涌动。
小护士隐隐看出了些什么,拉起医生站远了些。
看着情况,院长和病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走近了,夙音抬起下巴:“好久不见。”
小护士眼睛一亮,吃瓜的心蠢蠢欲动。
果然有故事!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狗东西。”
一句话打破旖旎。
小护士:???
等等,怎么剧情发展好像有点不对。
剧情发展确实不对。
在秃顶医生和小护士惊愕地注视下,夙音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没有一丝预兆大巴掌就往男人脸上甩。
小护士吓得闭上了眼睛。
万籁俱静之中,只听见轻轻的一声“啪”。
声儿还没有人美容院往顾客脸上拍爽肤水的声音大。
院长:?
夙音:……
好消息:巴掌甩上去了。
坏消息:效果等同于摸人家的脸。
预料之中的情况没有出现,小护士眼睛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偷偷观察两个当事人的反应。
那两人站的很近,明明姿势暧昧,一人的手还贴在另一人的脸上,却给人一种水火不容的割裂感,尤其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透露着凛然的杀意。
小护士打了个寒颤。
敌人的首级就在眼前,自己却无力报仇,夙音头一次这么后悔,前两天懒得反抗、任人扎针,今天落得这个结局。
之前摔秃顶医生那一下早已花光了她的体力,能平稳地走到人面前都是靠仇恨支撑,然而身体极限限制了发挥。
最重要的时刻,打人巴掌竟然没力气了!
挨了‘一巴掌’的人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周身凛冽的气息尽数隐匿。
他垂下眼睛,目光中带着一闪而过审视,微微侧头,相贴的皮肤终于分开,脸颊残留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他不自觉蹙眉,后撤一步,与夙音拉开了距离。
后者不甘示弱,连退两步。
分开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却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眼前人出手时,先飘过来的是血腥气,又若有似无的缭绕着一股淡香,谢凌序顿了顿,抬手,擦过被打的那处,冷白指背染上了鲜艳的血色。
他眉间折痕愈深,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方巾,来回擦拭,动作间有种淡淡的、无言的嫌弃。
夙音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
另一个当事人表情比他还臭,碰过他的手在身上使劲擦了几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如果不是工具有限,她还想现场把被那狗东西碰过的衣袖裁下来扔掉。
真晦气。
现场只剩下了长久的静谧,风吹过竹林惊起一阵簌簌声。
秃顶医生理智回笼,突然就找回了自信。
这可不能怪他了,这病人发起疯来连院长都打。
他把刚才不敢嚎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院长!院长您看看她院长!她刚才敢摔我,现在就敢打您,指不定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院长,病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暴力行为了,您还没出来的时候她就踹过我,到现在我的腰还疼着呢,院长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院长!”
“吵死了!”
嘈杂的声音中,夙音的面色比刚才更苍白,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才勉强保持站立。
王医生条件反射地闭上嘴。
一想,不对,有院长在,他怕个精神病人干嘛!
他又开口了:“院长您看她当着您的面就敢这么欺负自己的主治医生,可想而知背地里有多嚣张!”
谢凌序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王医生?”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击冰碎玉的冷感。
垂眸扫视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王医生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诶,是我,院长您还记得我呢……”
谢凌序的视线又转到了小护士身上。
小护士一个激灵,迅速立正站直,像被点名的学生。
“院长好,我负责照顾少宗主的护士。”
谢凌序眉梢微挑,将称呼单拎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少宗主?”
浑浑噩噩间,夙音还能分出精力刺他一下,“哟,装什么不认识,天雷把你脑子劈坏了?”
当初追杀她的时候可没见他不认得身份。
谢凌序掀起眼皮,却没有理她,目光在某棵被折过的竹子上虚虚晃了一下,又转回小护士身上。
小护士认真地解释:“院长,您说过的,在不影响病情的情况下,一切要顺着病人来,所以现阶段我们就按少宗主的身份认知这么喊了。”
“谢凌序。”
声音讥讽。
他终于回头了。
夙音轻轻地‘啧’了声。
长相一样,声音一样,名字一样,这狗东西真没被天雷劈死,还跟她一起穿了。
有什么比害死自己的宿敌和自己一起穿了,还穿成压自己一头的身份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心情的大起大落之间,夙音一口气没喘上来,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小护士一惊,急急忙忙窜过去接人,“少宗主!少宗主您怎么了!”
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再回应她的呼唤,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倒下,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被小护士护在了怀里。
怀里单薄的身躯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小护士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低头仔细观察病人状况。
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清晰可见淡色血管,体温低的惊人,就算晕过去了眉头也紧紧皱着,状况十分吓人。
“院长,病人的情况很糟糕,需要赶紧送回去治疗,不能耽搁!”
出乎小护士意料的,对病人一向宽容的院长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怀里昏过去的人。
她又叫了一声,“院长?”
“送她回去。”
谢凌序终于动了,淡声吩咐一句,犹豫片刻,将远处的轮椅拉了过来。
小护士人不高,抱的很艰难,动作间怀中病人的腰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她无奈求助院长:“院长,可以帮我一下吗?”
谢凌序闭了闭眼,在小护士恳求的目光中抠抠搜搜伸出两根手指,扶了一下那人的肩。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指尖仍能感受到底下皮肤的冰冷,他动作有瞬间的凝滞,几乎是人搬上轮椅的瞬间就松开了手。
“那院长我先走了。”
小护士没空搭理剩下的局面,匆匆交代后推着轮椅快步离去。
那边,无人在意的王医生扶着腰靠在墙上修整,正闭着眼睛喘大气呢,突然感觉视线里出现了一抹阴影。
他睁开眼,看见了院长面无表情的脸。
“说说她的情况。”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询问,王医生却慌得不行,紧张的冒出了手汗。
他总感觉面前的院长比之前更难说话,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谢凌序没有催促,慢条斯理地拨开竹木,精准地在一地繁杂的枝条中找到了夙音用过的那根,用手巾包着挑了出来,扔到王医生眼前。
翠绿的竹条末端沾有发暗的血迹,很扎眼。
他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解释。”
“这真的和我没关系!这是她自己发疯划伤自己的!”
“院长,夙小姐她的情况……”王医生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眼睛又闭上了,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前两天那个灵异事件。
“您知道的,夙小姐进疗养院有一年了,情况一直很稳定,可是不知怎的,前两天护士突然发现她在自己屋里自杀了!”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怪事,明明已经检测出了脑死亡,尸体都凉了,马上就要推去火化,可她竟然诈尸活了过来!”
死而复生就已经够奇怪了,可偏偏……
医生回想起夙音的面容,主动向院长提起了前两天自己一直刻意忽视的点——她眼下那两点对称的痣。
那对黑痣曾经是没有的,在这个女人复活的时候突然出现,原本温婉精致的长相因为这对痣而变得极尽妖异。
王医生是她的主治医生,自她进院起就开始照顾她,病人是什么症状他再了解不过,可是这个诈尸活过来的夙音,却活脱脱像是换了个人。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又逻辑自洽地给自己编出了一个什么邪道少宗主的身份,行为疯疯癫癫毫无逻辑,就像今天……
说的时候,王医生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观察院长的反应。
没有反应,全程都很平静,无论他说的多诡异多邪性,这个人都没有给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王医生忍不住问:“院长,您就对她的事儿一点都不惊讶吗?”
谢凌序不语,神色漠然。
夙音,逍遥宗少宗主,以眼下痣为标志。
其实被女人扇巴掌的时候,首先飘过来的是香气,然后才是巴掌。当香气充盈着你鼻腔的那一瞬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已经不是疼了,是爽[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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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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