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叶片被重叠挤压,陷入泥土。林间水汽逐渐扩散蔓延,起雾般四处游走,肉眼难辨。润湿的衣襟模糊呢喃着——
雨。
“有人来了,但......没有杀气。”神识探寻一周回归识海,顾南焱站到沈怆诗身边,警惕地四处张望。
有人穿过雨幕,从青绿色的林海画卷中走来。
依旧神色清冽,墨发青丝不染尘埃,只是换了黑衣白衫,领边袖口的云纹隐约映出黯淡雨色。他左耳一直带着只流苏的琉璃耳坠,琉璃中央不知是什么深蓝色的液体,流光闪闪煞是好看。
半方天空被荼白油纸恰到好处地遮蔽,一如心头重新泛滥的冰凉湖水。
少女张张口,满腔困惑与莫名伤感的雨糅合成两个字:“是你?”
“我们又见面了。”他微微一笑,似乎能想象到那黑布下的眼眸弯起,“是我——墨云溪。”
他的气场总是很凉,却又并非寒冷。若说寒冷是皑皑雪山之顶万年不化的冰,那他便是秋日参差石缝间潺潺的泉。
沈怆诗一时失魂,不知该如何接话。大脑仔细搜索原主的记忆,太阳穴阵阵刺痛,似乎有什么画面在眼前浮现。
云间书肆,少女身着月白襦裙,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翻阅账本的书肆掌柜,表面仍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稳重儒雅。
察觉少女视线,墨云溪合起账本,波澜不惊地抬起头,面向少女。身周空气变得潮湿阴沉,少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随后是无数次原身刻意创造的偶遇。
直到男人神情冷漠地直面少女,未被布条遮盖的眉毛紧紧皱起:“请不要再用这双眼睛看着我。”
此后便是再无交集,但大约能感受到,原主仍然喜欢墨云溪。
完蛋,这不出事儿了吗,我现在应该什么表现?感觉墨公子洞察力惊人啊,我是装喜欢还是正常发挥?
“啊哈哈哈.....您的侍女今天不在吗?”沈怆诗低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勉强扯出话题,不敢直视对方。
“不必称‘您’,你可以直接叫我墨云溪。”他偏头,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黑布下的双眸好似能洞察万物,半晌才嗓音微哑地唤了声,“小诗。”
“?!”沈怆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像被惊雷劈了般瞪大眼睛抬头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找错人了。”
“不是她,是你。”墨云溪勾勒出一抹苦笑,系在眼前的黑色布条随风扬起。
风衔了布条的长尾,自耳尖游走而去,露出两汪墨蓝的深潭。许是久不见光,迷离的波澜聪潭心一圈圈漫开,在岸边汇成溪流。几尾鱼儿掀起粼粼波光,上下起伏着,逐渐演变为墨色的漩涡。
近些,再近些。
目光坠入无底的深旋,沈怆诗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耳边呢喃如同妖精低语,蛊惑她不断向前。
是繁星吗?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呢?
头好痛,身体仿佛被撕裂。
神明用“分裂”,缓解膨胀疯狂的力量,但世界仍会迎来毁灭。
她看见缝隙中的一点微光,似曾相识的六人围坐一席,嬉笑饮酒。黑色、白色、红色、灰色、绿色、黄色交织成片。
“够了。”耳边的声音让少女回归现实,深潭重新被眼帘遮盖,墨云溪握住她的手臂,阻挡对方动作,语气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抱歉。”
他的眼角划下两道泪痕,仿佛某幅脆弱清丽的山水画。
“媚术?狐妖,你倒是会选目标。”恍神间,顾南焱已闪至墨云溪身后,玄铁为刃的匕首在对方颈上寒光闪烁。
“如果单凭种族就能辨出好坏,你才应当是这里最大的恶人。”面上的柔和烟消云散,墨云溪语气清冷如常,“魔族。”
身份被拆穿,顾南焱心底一慌,下意识看向沈怆诗,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眼中的少女只是薄唇微张,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中并无他料想中的厌恶恐惧:“南焱,我想墨公子没有恶意。”
称呼的远近已说明一切。外来的灵魂并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偏见,只有大团大团的困惑不解。
墨云溪则趁其不备,低头化作一团黑雾,出现在顾南焱身后。云雾翻涌而上,试图将红色的身影吞没。
被附着烈焰的匕首不甘示弱地擦过雾气,发出水汽蒸发的“刺啦”声。
但更多水雾席卷而上,生生熄灭了玄铁上的火焰,沿着刀柄爬上顾南焱的手臂。下一瞬,无数墨色水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起初,他还能凭借反应力,斩断突如其来的链条,然而,灵力的消耗渐渐拉开差距,将他牢牢锁住。
不过几息之间,墨云溪便已扭转局面。
“墨公子,南焱他有些误会,希望您不要伤害他。”眼看水汽就要吞没顾南焱,沈怆诗面容变得慌乱,伸出符文所在的左手,不假思索探入水帘。
修长的手指重新握住伞柄,墨云溪神色幽静如兰,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语气像个丢了心爱玩具却不敢直接拿回的孩子:“叫我云溪,好吗?”
水帘柔柔固定住沈怆诗伸出的手,任凭她怎么催动符文都没有变化,又怕她被勒疼似的不断涌动,调整形状。
感觉他有些委屈是怎么回事??
沈怆诗缓缓打出问号,该服软时就服软,嘴上乖乖应下∶“好,云溪。”
黑雾化作笑容随风消散。
霎时雨过天晴。
方才的一切宛若虚无缥缈的梦境,唯有右手手腕上出现的黑色水滴印记昭示现实。
不可名状的朦胧沉闷地笼罩着,细腻而温暖,让人逐渐沉溺在清澈的溪水里。如同湖畔烟云,或是林间浓雾,把一厢思念痛苦葬于归墟。
金红的雀打断了雨。
“他刚才,想要魅惑你。”顾南焱支撑身体站稳,皱眉伸展被束缚酸痛的手臂。
“你在关心我?”沈怆诗撩起湿漉的发丝,饶有兴趣地反问,借此绕开话题,更加复杂的疑惑在心底泛开涟漪。
他好像认识我,而且...认识的是灵魂而不是身体。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会有人穿越不带记忆的啊。真可恶。
“没有。只是怕你死太早,连累了我。”顾南焱别过头,像只趾高气昂的鹦鹉,暗处的拳头缓缓握紧。
手臂突然被少女冰凉的指尖触碰,清凉的法力顺经脉流淌,平复着暴动的灵力:“算了,你的伤还好吗?”
已经多久不曾感受到这种触碰了?世人皆憎恶魔族,不分缘由。就连神明也亲自降下杀戮。为什么呢?少年时代的无数友人陨于玄机魔神刀下,父亲与母亲倒在他的眼前,鲜血染红大地。家人、朋友,到处都是。
自己的尖叫声被目睹血腥的反胃感堵在喉咙里,听不清晰。
随后是千年封印的痛苦与孤独。
直至满眼迷茫的少女解开封印,将他唤醒。
鸟雀的羽毛镀上灿阳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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