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栀在耳房候着。
不多时,便有仆役前来引领她前往书房。
前院格局与后院颇为相似,却更显恢宏气派。朱红高墙环绕,垂柳依依,正院中两间正房并两间厢房错落有致,其中一间便是书房所在。
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曲折,穿过雕梁画栋的九曲回廊,处处彰显着侯府的富贵气象。
引路的年轻管家不时回首打量,那灼灼目光令玉栀如芒在背。
这人叫薛贵,乃二公子的贴身长随,自幼与侯府签了死契,除却颜昭,当属二公子最倚重的心腹。
今日见这丫鬟面生,虽衣着简素,却生得明眸皓齿,与寻常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单是这般瞧着便觉赏心悦目。
行至书房门前,薛贵命她在外候着,自己入内通传。
二公子正伏案疾书,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不见"。
“有劳薛管家了,玉栀告退。”玉栀暗暗松了口气。
“去吧。”薛贵暗自腹诽,自家主子当真不解风情,终日与诗书为伴,怕是比灵隐寺的得道高僧还要清心寡欲。
玉栀方欲转身离去,书房内却又传来传唤声。
薛贵示意她稍候,复又入内请示。
不多时出来时,面上已带了三分笑意,“爷让你进去回话。”
“这...”玉栀一时怔忡,这位主子的心思怎的如此难以捉摸。
......
书房内,墨香氤氲。书童正细细研墨,宋昱执笔临摹着书法大家的《兰亭集序》,笔走龙蛇。
忽闻门外脚步声近,薛贵叩门声打断了他挥毫的雅兴。
原是后院遣人来邀他赴茶会。
这等闺阁雅集,不过是官家小姐们的消遣。他一个男子前去成何体统?单是一个妹妹就已聒噪不堪,若七八个聚在一处,只怕耳根都要磨出茧子。
自然婉言相拒。
谁知薛贵退下后,门外传来一道清越婉转的女声。
这声音与那名字听着竟与那日在中庭啜泣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宋昱眸光微动,复又唤薛贵入内。听闻主子要见那丫鬟,薛贵眼底掠过一丝喜色。
“爷,这回的丫鬟可不比寻常。”话里带着几分暗示。
“多嘴。”
......
玉栀随薛贵入内时,心跳如擂鼓。
她始终低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
“待会儿爷问什么,你便如实答来。”薛贵见她是新人,如此紧张,便多嘱咐了几句,“切莫触怒了爷。”
“是。”玉栀轻声应道。
薛贵引她至书房正中,自己则退至一旁侍立。
书案后端坐的男子一袭湖蓝锦袍,通身透着矜贵之气。此刻正悬腕运笔,笔下墨迹淋漓。
“爷,人带到了。”
“嗯。”
室内一时静极,唯闻墨锭与砚台相磨的沙沙声,兼有狼毫在宣纸上起落的细微声响。玉栀只觉呼吸都凝滞了。
“何事。”书案后传来清冷的问询,虽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仪。
“奴婢是大小姐府中的丫鬟,特意前来奉小姐之命邀您前去赴约茶会。”玉栀十指紧紧交缠,声线微微发颤。
“叫什么名字。”对方却未直接回应,反倒问起她的名讳。
“奴婢名叫玉栀。”
“姓什么?”
薛贵闻言不由偷眼去瞧自家主子,见其神色肃然,心下暗忖:爷何时对丫鬟的姓氏这般上心了。
“回公子,是木卯柳。”玉栀不明就里,却不敢不答。
“你为何心虚,不敢抬头。”宋昱见她始终低眉顺眼,不由蹙眉。
侯府规矩,下人回话时目光最低不得低于主子下颌。
一看就是不懂规矩。
见主子面露不豫,薛贵立即呵斥,“爷问你话,你低着头作甚,没规矩。”
玉栀慌忙抬头,目光却仍只敢停在书案边缘,不敢与座上之人对视。
这一抬头,倒让宋昱将来人容貌瞧了个真切。
但见肌肤胜雪,一双秋水明眸波光潋滟,长睫如鸦羽轻颤,似含无限愁绪,当真我见犹怜。
正是那日庭院内遇到的女子。
“柳氏,可为西厢那位?”宋昱状若随意地问道。
“奴婢正是。”
“可知自己因何沦落至此?”话中似有深意。
“奴婢...知晓。”玉栀不自觉地用指甲掐着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既知晓,还敢招惹有婚约的男子?”宋昱语带讥诮。
旁听的薛贵顿时恍然:原来这就是大小姐口中那个狐媚惑主的祸水。
“奴婢万万不敢。”这话惊得玉栀当即跪伏于地。
“起来罢。唤你来非为训诫。”宋昱并没有深究。
“念你年幼,望你迷途知返,谨守本分。日后回到西厢,若再与外男牵扯不清...”宋昱话语微顿,“就不止是受些皮肉之苦这般简单了。”
当朝律例,妇人私通外男,当处以沉塘之刑。
“奴婢谨记。”玉栀起身时仍心有余悸。
“退下罢。”那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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