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梨花小筑平地起楼阁,在主屋的后面,一间被隔出来的小屋子受术法造化而成,算不上多精巧雅致,但住一个人尚且还绰绰有余。
至此,温霜渡也终于不用再窝窝囊囊的和自己的小徒弟挤同一张床了。
下山的前一夜,玉渺还是来了,彼时温霜渡正坐在廊下,对着一树梨花,百无聊赖的回忆剧情的细节,见他过来,便朝着旁边挪了挪位。
明明已经过去了一日,但不知为何,温霜渡瞧着玉渺的脸色,却还是觉得有些苍白,对此温霜渡也有些担忧。“师兄,你不是应该闭关吗,怎么出来了?”
玉渺笑着摇了摇头。“闭关倒是不急,你马上就要下山了,我心里不安,总是心神不宁。”
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师弟,突然就出了家门,若是不担心,那才是真的崩了二十四孝好师兄的人设。
温霜渡有些无奈,不免滑稽的想到,这或许也算得上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师兄,你放心吧,快的话,应该几天就能回了。”温霜渡没办法,只能反过来安慰玉渺,而对此,玉渺则只是垂首不语。
他突然垂首,随着他的视线,温霜渡也注意到他逐渐摊开的掌心里,正静默躺放着一枚素戒。
那戒指不窄,但看上去却做的薄薄的,是很容易就会被掰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戒面的里外,都纂刻了密密麻麻的纹路,瞧着还有些眼熟。
温霜渡看了两眼,手不自觉抚上了自己身后的发带,借着柔软的指腹,他细密的感知着上面的纹路,几息后,温霜渡疑惑抬眼。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这戒指上的纹路走向和符文,应该和他发带上的相差无几。
温霜渡主动问起:“师兄,这是什么?”
可在他对面的玉渺却有些失神的看着戒指,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良久,他伸出手,将戒指递出。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师傅故去前,其实不止叮嘱了我那两句话。”玉渺侧首,缓缓抬眼望向了院中的梨树。“那时师傅尚且气力余足,他将这枚戒指交给我,让我自认时机成熟时,再把它交给你。”
“师傅说,这枚戒指可以在你摘掉发带时,护住你的心脉气血,可以保你一个时辰不受灵力暴涨之苦,虽然我不清楚其中细节,但我想,也是时候该交给你了。”
温霜渡摊开掌心,接过了那枚素戒,月色下,银色的素戒被衬得波光粼粼。
玉渺:“师傅说,你命格天定,世间无双,迟早会有一天,清衡宗留不住你,他还说,若真到了那么一天,让我不必过分阻拦。”
“所以这次·……”玉渺话语微顿,随后苦笑的摇了摇头。“或许这便是命吧,可我……总是想多护你几年。”
玉渺口述他心,字字真诚,可温霜渡却受不了这么沉重煽情的氛围。
他眼窝子浅,最怕别人跟他说掏心窝子的话,更何况他这一去不过几天,又不是要远行,做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说了几天就回来,师兄你真是,把师傅他老人家的几句糊涂话记的那么死。”温霜渡偏过头,有点别扭,是以很快的起身朝屋内走去。
“我不跟你说了。”
很快就到启程那日,穿到修真界不过一个月,可温霜渡却已经是第二次收拾包袱,拎着他的小破剑下山去了。
又还是同样的路,同样的场景,剑一走在最前面,有点不忿的用脚尖踢着地面的小石子,而江不还则是在后面喊他。“剑一,你慢一些,小师叔他跟不上。”
看着眼前这幕,温霜渡竟熟悉到升起一阵无奈,他想,上次下山是这两个人陪着,这次下山还是,这怎么不算缘分呢。
只不过,是孽缘——温霜渡有些腹诽的想。
“别那么多废话。”剑一随便挑了颗树靠上,随后扭头去看慢吞吞的两个人。尤其是在看见温霜渡背着个小包袱,走起山路来摇摇晃晃后,就更是忍不住想要揶揄两句。“小师叔,你那小徒弟呢?不是娇气的寸步不离吗?”
剑一还记着两天前被迫当木工的仇,他现在只要一想起温霜渡那小徒弟矫揉造作的样,就牙根痒痒。
“相雨初入仙途,这一路受苦受累,带着个孩子做什么。”温霜渡轻声答他,可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也不免想起了自己那小徒弟。
出发前一夜,莫相雨也曾言明想随他一起去,只是温霜渡害怕路上会有危险,他自己尚且还娇弱的需要剑一和江不还保护,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谁又能顾得上他。
是以温霜渡就以路途遥远,艰辛险阻为由,把莫相雨留在了梨花小筑,让他等自己回来。
只是那孩子脾气也是个倔的,见他不同意,便一言不发的就回了小屋子。
思及此处,温霜渡紧了紧身前的包袱系带,并顺势抱紧自己的小破剑,剑虽然不沉,但拿着久了,也还是有点累手。
“小师叔的剑,看着很是不凡,只是从未见过出鞘,敢问是何方灵宝?”注意到温霜渡的动作,江不还眉眼带笑,有些好奇的询问。
温霜渡虽然修为不高,但他师承,地位,于清衡宗中都是顶尖的一批,他所用的仙剑,想来也不会落俗到哪去。
江不还问的突然,也引的剑一忍不住侧目。对上两个人好奇的目光,温霜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展示了下自己手里的长剑。
“哦,你说它啊。”
随着温霜渡的动作,他手里的剑也清晰的映入眼帘。这是一把剑鞘镂空,剑柄细窄的长剑,而在剑柄的尾处,两个纂刻的小字,是此剑的名字——苍生。
“不是什么名品仙剑,从到了我手里好像就没用过,连刃都没开。”
随着他话逐渐落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般,温霜渡抽出长剑。
而果然也如他所述,这把剑的剑身黯淡无光,剑锋圆钝,就只是一把未开刃的钝剑。
“嗤……”剑一没忍住嘲笑出声,他眼尾含笑的看向此刻显得有些尴尬踌躇的江不还,嘲笑的在心里想——这下拍马拍到马腿了吧!
“诶,某些人啊,真的是连讨好人都讨好不明白。”剑一双手绕到脑后,眉目带着被取悦后的惬意,他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连眼睛都眯了一半。
这条下山的路,平时根本没什么人走,宗门内的人下山多是御剑,这条路说是荒无人烟,也并无什么不妥。
可是此刻,剑一走了还没两步,就在不远处下山的必经路上,瞧见了一抹有点熟悉,还有点招人恨的背影。
他定睛去看,还没琢磨出什么,就听见身后他那窝囊小师叔掐着小嗓子的声音,带着点疑惑的惊叫出声。
“相雨?”
温霜渡微微瞪大了眼,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很快,那背影转过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少年面孔。
他道:“师尊。”
我滴个天老爷,这是什么情况!
温霜渡只感觉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快走两步到了莫相雨的身前。“相雨,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是怎么下来的?”
莫相雨压低眼眸,淡声回道:“师尊下山,却不肯带我,所以我昨天晚上就在这里等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也好像根本不怕温霜渡会责骂他。
“昨天晚上——!”温霜渡的声线忍不住拉高。“你不怕冷吗,要不然山上有野兽,给你叼走吃了怎么办!”
温霜渡话才说完,旁边抱着一双手臂的剑一就看了过来,他神情嫌弃,似是没想到温霜渡的侧重点会是这个。
剑一翻了个白眼。“十万群山,哪来的野兽,你说有野人还实际一点。”
温霜渡:“……”这是重点吗!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重点的时候,温霜渡有些无奈的叹气,他看着少年,声音也有些严肃:“快回去,我不能带着你,这次下山不是去游山玩水,会很辛苦,也会有危险。”
温霜渡可称得上是好言相劝,可莫相雨却只是抬头,定定的看他,良久,莫相雨垂下眼眸,低声道:“可是,我只想跟着师尊。”
莫相雨生的貌美,少年面孔上稚气未脱,这样看过去,倒也可怜的紧。“师尊不在,我不知道该去哪,师尊门下只有我一人,并无师兄师姐们照拂……”
莫相雨三言两语,就说的温霜渡忍不住心软了。甚至跟着他的话去想,还会想到留守儿童的凄惨画面,没吃没喝,没人说话,说不定出去找人帮忙,还会被欺负。
“……”
好像是有些不妥…
“我说你这——!”剑一可不像温霜渡这么有耐心,他本来就瞧不上莫相雨,眼下见他不肯回去,非要跟着来拖后腿,当下就怒了。“你听不明白话是吧,赶快滚回去,别跟着碍手碍脚的。”
他光说还不够,甚至还想上手来拎人,莫相雨也没躲,就那么看着温霜渡,像是知道躲也没用。
“剑一!”
温霜渡连忙制止他,像个护着鸡崽的母鸡,一把将莫相雨揽到了身后。“你干什么,他才十几岁,他还是个孩子!”
今年芳龄十七的剑一:“……?”
他被气的笑出声,指着莫相雨,眼睛却看着温霜渡。“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带着他,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的修为几斤几两吗!还带着他!”
温霜渡理直气且壮。“可他还是个孩子。”
清衡宗里几千号人,谁知道像剑一这样霸道的还有多少,师兄又在闭关,他留一个留守儿童在家,没人看没人管的,多可怜啊。
更何况,莫相雨为了能跟着他,就敢一个人夜半偷偷下山,若是他们前脚刚走,十几岁连事都不懂的少年又下山去找他,被拐走了可怎么办!
对上剑一要喷火的目光,温霜渡态度又不免软和了下来,他窝囊的说:“来都来了……”
一句话,直听的剑一火冒三丈。
他现在觉得,温霜渡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剑一看向旁边一句话都不说的江不还。“江不还,你是哑巴吗!”
然而江不还只是有些为难的弯起唇角,竟真的当起了哑巴,见此,剑一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个人蛇鼠一窝,根本就是一伙的。
“行,行行。”他连着道了三声。“出了事,别指望我管!”
他说完,便身形一闪,脚踩仙剑化作一道残影,窜了出去。
而在冲动过后,看着剑一背影的温霜渡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后悔的,只是还不待他细想,身侧的江不还,就已经召出仙剑。“小师叔,路途遥远,赶路要紧,不如还是我御剑带你们吧。”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
仙剑有灵,可日行万里,穿梭云海,变换莫测。
行至三千里,温霜渡胸口贴身放着的追踪法器却很突兀的有了反应,烫的吓人,
“停剑,停剑。”温霜渡连忙去唤江不还。
江不还微微侧首皱眉,他指尖掐诀,逼停仙剑,并开始降低高度,他问:“小师叔,怎么了?”
温霜渡被烫的难受,他一手抓着江不还的衣裳,一手去摸自己胸前衣襟里不停发烫的石头。“法器有示警。”
法器突然示警,可在半空之下,却是一座不小的城池,江不还闻言皱眉,只能折返城外,寻了一处空旷之地停下仙剑,避免造成城中百姓惊慌。
仙剑落地,江不还猜想道:“难道,那人在此城中?”
而面对江不还的询问,温霜渡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法器示警,只有两种可能。”半空中,剑一踩着仙剑忽然降临,他悬浮于几人头顶,望着不远处的城池,面色冷凝。“若非那人携剑来过此处,便是在这城中,藏了相同的混沌气息。”
随着剑一的话,江不还的神情也逐渐凝重,他抬手,将剑入鞘。“可不管是哪一种,法器示警,那这城,便非入不可了。”
剑一和江不还两人纷纷将长剑入鞘,透过两人的身影,温霜渡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城池。
白日的城门大开,一路上人来人往,高耸的城门之上,笔划已经有些模糊的牌匾深深的刻着两个字。
——芜城。
“来啊,来啊,元宝香烛,金纸都是刚烧好的!”
“卖肉啦,刚煮好的白肉,新鲜的!”
“菩萨最喜欢的果子,有没有人买啊,菩萨最喜欢的果子!”
进了城后,沿街叫卖的摊贩很多,喊声络绎不绝。城内热闹非凡,几乎每一个路过的百姓面上都挂着喜色,而更远处,似乎还有微弱的鼓声传来。
“这里,是有什么祭祀的庆典吗?”江不还看着街上的香烛和金纸,有些疑惑的皱起眉。“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买金纸香烛?”
可他的问题,温霜渡也只能听一听,而不能回答,因为自温霜渡穿到修真界,他连山都只下过一次,更不要说入世体验民情。
温霜渡打量着周围的人来人往,被教育到骨子里的习惯让他将头扭向莫相雨,叮嘱道:“人多,不要乱走。”
“很怪。”剑一忽的出声。“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妖邪之气,但……”
他停顿下来,但江不还很快就接上了后面的话。“但,这里盘踞着一个东西,虽然还在沉睡着,但能感觉到,它一定在。”
“可是这里看上去似乎很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城内也并无红白丧事,若有妖邪,为什么还会有心情游祭。”温霜渡道。
而就在此时,一道清澈温醇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因为这里,常年供奉着一尊肉身菩萨。”
温霜渡被他惊了一瞬,几人一同回身,皱眉看去时,正见说话之人一袭青衣,他手持长剑,眉目温柔,相貌俊美,腰间一枚紫金铃铛,一步一响。
“几位仙友,途径此地前,难道就没有沿途打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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