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所有人皆是一愣。
秦维被一帮人挤到了边缘，弟子们将夏云销围成了一团。
秦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掌心收紧又松开，眉眼垂了垂，最终把脸瞥过了一遍，不去看拥挤成一团的景象。
谁料听到喊他的声音。
秦维抬起头，就看到夏云销站在人群当中，黑亮的眸子盯着他瞧。
戴着绒帽的脑袋一探一探的，似乎在寻找他的身影。
“秦维这家伙死哪去了？”
夏云销正站在拥挤的人堆里，刚刚秦维人还在自己旁边，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正准备让他来破开结界，这人可不能跑了。
夏云销扯扯袖子，一边寻找秦维的身影，一边用垂下来的袖子遮挡缠在手腕上的半人蛇。
不知道周围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虽然过年大家都想下山玩，一起倒是挺热闹，但是自己可是要逃跑的，人多了不好找机会跑。
“秦维，秦维！！！”
夏云销喊了两声。
站在边缘的秦维正缄默着低着头，听到声音喊他，这才上前几步，拨开人群走过来：“夏云销？”
“秦兄怎么直呼其名？叫的这么生硬。”有弟子在旁边搭话。
“夏兄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要人背着。”
有人拍拍胸脯站出来，道：“让我来好了夏兄，我背的肯定又稳又好。”
“嘿，瞧瞧你那小身板！还是让我来吧，我和夏兄关系也好。”
“......”
“......”
夏云销摇头。
换做平时巴不得有人背着他，自己可以不走路，但现在只能拒绝这些人的后背。
但现在不同以往，这帮人又不是雷灵根，离他近了也没用，没办法帮他破开结界。
“能背我一下吗，秦维？”夏云销假意伸手捂腰，用一早想好的借口，“那什么，我的腰还有点痛，背着我走出这个大门就好。”
上次害他跌倒在地上，不小心扭到腰了。
即便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腰已经不痛了，但是这个理由总还是可以找的吧？
夏云销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一件再三发生，以至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夏兄，你们......”
旁边的弟子门听到这话，一个个白俊干净的小脸都黯淡了许多。
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也像是有几分不甘和哀怨：“秦兄不知道是哪里吸引人，还是用了什么手段？若是有方法让我们也学学，竟然连亲传弟子都勾搭得上。”
后半句话说的低沉，仿若开了个不着调，只有秦维一人可以听见的玩笑。
秦维站在原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没有回应，径直蹲了下来，示意夏云销趴到背上。
·
颂山的山路一直向下蔓延，两个人即将走至山下。
要路过山脚的石柱门匾，秦维抬脚却忽然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拦，一双脚怎么也迈不出牌匾。
“秦维兄，你怎么不走了？”
夏云销在后背幽幽开口。
背着他的人脚步顿住，被看不到的无形东西挡住。
夏云销当然知道挡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结界啊！
凌虚真君对他设下的结界。
因为背着他，所以秦维在想要出去的时候也被挡了步伐。
“秦维兄，看你平时修炼挺厉害的，个头这么大又这么结实，总不至于背我都成问题吧？”
夏云销拍拍他的肩膀。
看似在检查臂膀上的肌肉和修炼的成果，实则在调整手腕上秘书缠绕的位置。
他的两只手搭在秦维的肩颈处，一只手去摸另一只手的手腕，用手指拽了拽秘书的身体。
这条蛇缠在他手腕上，在他藕白的胳膊上都勒出了紫印，被缠的那只手都发麻发胀。
本来自己也很紧张，生怕被人发现这里设有结界。
一旦被人发现他就是那条土狗，众人还不得把他杀了做成火锅？
夏云销身上都有些汗湿。
外面空气冷，戴着帽子又热，自己还紧张。脸颊和鼻尖变得粉红，但是喷在秦维耳根的气息又热又痒。
然而当这条蛇开始紧张以后，他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秘书缠的实在是太紧。
简直要勒到骨头里，和他的手臂彻底融为一体。
夏云销怕自己还没出去，自己的手就被半人蛇勒的充血截肢。
“不是说好一起去玩的吗，你紧张什么？”他拽着那条蛇的尾巴，放低了声音小声耳语。
然而拽了一次没拽开，又拽了几次，不但没能拽松缠在手腕的力度，那条蛇反而越收越紧。
“你干嘛啊？”夏云销用指甲戳了戳半人蛇的鳞片，暴躁之下没控制好声音：“不是我说，你到底行不行？”
秘书自然是不会回应。
变成了一条小蛇，又怕被发现，只会阴暗地爬行，柔软又冰凉的蛇身不停扭动。
不想被戳鳞片，所以蠕动着往上爬，顺着袖口爬到胳膊上方，干脆缠在了夏云销胸口。
冰冷的蛇鳞竖起，在夏云销的胸口刮蹭。
“嘶！”夏云销猛打一个机灵，身体一颤差点往下掉。
秦维托着他大腿的手却猛然收紧。
像是以为背着的人要跳下来，于是臂膀用力往上点了点，眼神有些疑惑，但语气却很坚定告诉夏云销：“不用下来！我行，我肯定行！”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不行！
修真界的人也不例外！
秦维手臂用力，一只手托着夏云销的身体，另一手掐字成诀。
动作决绝又果断，浓黑的眉眼充满了证明自己的**。
“轰”的一声，有一股具有爆发力的气流从石匾的一面冲到另一边。
眼前空无一物，看不到结界的消失，却分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一股带着热气的灰尘席地卷扑着冲到远处。
秦维试探着向前两步。
双脚踏过石匾，接着是背着夏云销的身体整个踏过。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施术？”有弟子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还以为有什么妖魔精怪，插在剑鞘里的剑都拔出了一半，“是不是有魔物？魔物在哪？”
秦维摇头，抿了抿唇，依然是很臭的脸色。“没有魔物，只是......刚刚脚步很沉，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所以为施加了点法术，想让双脚轻松一些。”
“要是背不动就我来吧，夏兄看着一点都不重，秦维兄是不是不行？”孟紫山挡到了路上，伸出双手作势来背夏云销。
秦维猛的一个侧身，避开了孟紫山伸过来的手，托着青年大腿的臂膀收紧，空气顿时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那什么，紫山兄说的对，让我下来。”背上的人开始扭动，两条纤细长腿一晃一晃的，搭在脖子上的手臂也不安分。
夏云销没看到他们面面相觑，也没注意到氛围的尴尬和难堪。
这会确定了踏出结界，目的就已经达到。还是和这帮人保持距离，早点找机会跑掉好。“不用背我，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夏云销从秦维后背上跳下来，抚了抚被压出褶子的衣角。
正准备等一会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掉。
可刚悄悄挪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他：“夏兄，你要去哪？”
一抬头，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他。
孟紫山一伸手就搭夏云销的肩膀，将一块香甜酥脆的糖糕塞进夏云销嘴里，有点自来熟的热忱。
“以后不要那么客气，我叫你夏夏，你叫我紫山就好，快尝尝我给你带的香酥糖。”
“诶，巧了不是么，我带了桂梨酥，夏夏要尝一些吗？”
夏云销：？
“大家怎么这么热情？”
“应该的应该的，”弟子们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料到对方会像自己一样带零食，“我还带了玉露团呢！夏夏也来一点。”
“咳咳，我出来的时候带了家族自制的清玉膏，用的是上等原料，一口千金，绝非凡品，据说有绵延益寿，助补灵气的效果，”林知节在一旁开口，脸颊微红，一副羞赧儒雅的书生模样：“夏兄......咳，夏夏可要尝些？”
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跑路。
夏云销只好暂时留下：“那我尝尝好了。”
先尝一尝，等之后再跑。
平日里投喂别人的厨子被投喂，路上一边走一边吃弟子们身上带的小零食。
秦维跟在后方看着青年的背影。
从自己身上下来以后，就和孟紫山，林知节，还有同等身家的人谈笑生风，并肩而行。
他的指骨收紧，喊了一声：“夏云销——”
被众人拥簇着的青年背影削细，绒帽上的软毛在风中晃荡，碎散在脖颈处的秀发柔软细腻，看着手感很好，给人一种很好摸的感觉。
刚刚还要他背着他，现在就已经不再理会他。
秦维又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最后攥着的拳头松开，默默跟在人群后面。
“夏夏家不是住山脚下吗？家里开饭店，能去夏夏家看吗？”孟紫山问夏云销，还记得之前夏云销怎么介绍自己的。
但是那毕竟是找到借口，夏云销不是修真界的人，“下次一定，下次带你回我家。”
“好！”孟紫山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子，眉头一挑，眼中似有几分得意，“看到么，夏夏说带我回家。”
夏云销：？
好奇怪，是错觉吗？
总感觉他们在比较什么。
刚刚貌似听到有人叫他，周围吵吵闹闹所以听不清楚。
夏云销此刻回过了头。
见弟子们都是勾肩搭背的热闹模样，哄笑着挤成一团，并没有人叫他，想来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
一行人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来到山下的渝城。
年味浓郁，踏入集市的瞬间，热闹又喧嚣的氛围就撞入眼睑。周围锣鼓声作响，街头巷尾充斥着喜庆氛围，人潮络绎不绝。
修士大多常年闭关修行，或者常年蜗居于山峰之间与世隔绝。
弟子许久未下山，踏入集市一时也都起了兴致。
“这里有家鼎香楼，据说里面的饭食佳肴和美酒珍馐都供给皇家贵族，做出来的食物和美酒都是天下一绝，要不要试试？”孟紫山问夏云销。
林知节在一旁轻笑，“紫山兄是嫌夏夏做的食物不好吃吗？”
“哪有的事。”孟紫山道：“当然是夏夏做的好吃，但是来都来了。”
众人挤着到鼎香楼入座。
端上来菜肴的确不是凡品，各个香气浓郁，滋味扑鼻。连呈上来的酒都带着浓郁的香气。
夏云销闻到的一瞬间就觉得熟悉，黑亮的瞳孔放大，眼神湿润。
“夏夏要尝一口吗？千髓万酿。”注意到他的目光，孟紫山拿酒倒给他。
之前在二师兄和小师弟那里抢过这个酒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这段记忆，不记得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现在尝上一口，香甜的清酒顺着喉咙进入胃里，仿佛枯涸的丹田被清凉的溪水滋养，一股灵气忽然在全身流转。
平时不管怎么做饭，修为都只能长进一点，还是第一次感受丹田里灵气的躁动。
孟紫山见酒杯喝空，于是又添上一盏，“这种酒修真者喜欢，可以助推经脉运转，帮助灵气运行，是上等的佳酿。魔物也很喜欢，喝了就会魔气大涨......”
不知不觉已经半瓶下肚。
夏云销悄悄夹菜喂躲在袖子下的秘书，还没忘记自己的初心，借着如厕的借口往外走。
秘书早就等不及，借着夏云销的酒杯啜了好几口水，神情有些微醺。一看到外面的月光，就大胆的爬了出来，兴奋的竖起鳞片，“夏夏我们快走吧！”
月光清澈透亮，过年的灯笼和烟火让到处都是喜庆的红光。
“走走走，终于自由了，秘书我们走！”夏云销走上几步。
来到修真界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变成人，也可以不受约束离开。
夏云销激动地简直想冲着月亮狼嚎。
白皙的手指扒上了廊沿里的木质栏杆，准备翻出去跑掉。
然而眼前忽然眩晕，刚刚喝下去的酒劲猛然冲了上来，在视野里炸开血红色的花朵。
“我不想这样做，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细碎的私语在混沌中传进耳朵：“你不会以为，他真的看得上你当他的道侣吧？要是凌虚真君知道了，你还有活路吗？”
“他不会杀我。”
“提醒一句，他又发现你了。”说话的人轻笑，是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带着邪气，“他的耳朵和尾巴漏出来了，原来他是那条魔修的狗。真可怜，你居然期望一只狗的喜欢。”
夏云销循着声音看去。
眼前模糊的雾意消散，露出秦维的面孔。
“秦维？”
还没等搞明白状况，眼前就又蒙上一层雾。
视野像是不停跳动，一会是热闹喧嚣的鼎香楼，一会是陌生干净的客栈，一会是刺耳又尖锐的喊叫声和鲜血淋漓的凄惨场景。
“夏夏，你快醒醒，你快醒醒——”有冰凉的东西顺着心口爬过，面前是不停晃动的面孔。
像是破旧的老放映机，一闪而过千万张胶片，让夏云销双目眩晕，头痛欲裂。
“哕——”终究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一股灼烧的疼痛从腹部传到全身。
夏云销睁眼，嗓子和喉咙干哑疼痛，充斥着血腥的锈味，身体如坠岩浆，连骨髓都在向外透着灼烫的热度。
“秘书......”夏云销咳嗽一声，呛人的血臭味扑进鼻腔，“秘书，你去哪了......”
身下躺着的地方颠簸抖动，似乎正在一辆正在奔跑的马车上。
夏云销颤抖着垂下眼眸，看到了下山时穿的蓝色道袍被鲜血染成的红色。
整件衣袍都被浸染，似乎有些地方被反复灌注，红的不均匀，裙摆的位置红成了深黑色。
“秘书，秘书......”夏云销颤抖着抬起手掌，连两只手都是血淋淋的颜色。“这，这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你醒了啊。”马车的帘子被拉开，穿着黑色镌刻云纹金边衣袍的男人将脑袋探过来，冲着夏云销邪魅一笑，“这些都不是你的血，放心，你死不了。”
“你是谁？这这这，什么情况？”夏云销咳嗽两声，顾不得腹部的灼烧。
这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实在是太邪门了！
哪怕已经在修真界很长时间。
但是只要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看到自己一身血淋淋的出现在陌生的地方，面前是陌生的人，怕是都要崩溃。
“我在哪？发生了什么？我秘书去哪了？其他人呢？这些血是谁的？”一睁眼就是五连问。
坐在马车外面的男人“啧”了一声，似乎觉得夏云销明知故问，神色有些不耐烦，“你在逃亡的路上，很快就会被仙门百家悬赏。这些是跟你下山的人身上的血。你杀了云仙宗的弟子，跟你下山的十五个人，团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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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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