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门令之后，林无攸矜持了一段时间，没有立刻离开青云宫。在他将整个山头转了六圈的时候，夏云逸忍不住了，率先开了口，他道：“要出去吗？”
千盼万盼两日，可就盼着他这句话。
紧接着夏云逸接了一句：“婳抽不开身，叫我帮她去万珍阁拍个琉璃盏，可要同我一道？”
若是不去，会被怀疑吗？为了避开这一方面的可能性，同时万珍阁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倒也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没准能有意外收获。
更何况，若是没有司乐长老，就他身上那点银钱连进去的门槛都够不到，实在不行，权当是长长见识了。
林无攸满口答应下来跟着夏云逸下了山。万珍阁建在南街，青云宫则是落座于北街一座荒山，如今倒是看不出半分荒山的模样。
二人要去南街，还需穿过中间那条“闹市街”，也是赶巧了，去的时候正是酉时，街上闹哄哄地，好不热闹。其中一家新开的铺子生意火爆，几乎半条街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样子好生壮观。
夏云逸留意了一眼，貌似是家胭脂铺，司乐会喜欢的。夏云逸心里这样想，还没开始竞拍就开始想自己若是惜败对手就去买几盒胭脂做赔礼。
先前来的时候司乐千叮万嘱，定是要把那藏品拍下来，钱呢，无所谓喽。把东西拱手让人可不是她的作风。
但夏云逸心里没底，若说奇珍异宝司乐不缺，为了一个琉璃盏大费周章实在是不值当，她又不缺奇珍异宝，夏云逸实在是不明白司乐是如何看上那东西的，或许是暗藏玄机，若真是如此，可就是场硬战了。
万珍阁前用生意惨淡来说都不足为过，路人就像是绕着这地走似的，据说是前些日子有个富家少爷在里面和旁人赌钱输了，憋了一肚子气出来又遭人挑衅，一个没忍住，扭打在一起，竟还见了血。
如此想，倒也不怪旁人，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若真是惹上了，怕不是好脱身的。
门前两位安保验过玉牌的真假便将二人放了进去。原以为要折腾一番，不想这么轻松。
林无攸好奇打量着周围。
大厅极为轩敞，黑沉沉的铁木为梁柱，支撑起高远的穹顶。四壁亦是同样质地的铁木墙板，靠墙每隔数步便悬一盏青铜鹤衔枝灯盏，焰苗稳而亮，将偌大空间照得通明，无有阴影藏匿之处。
一位素衣姑娘朝二人走来，恭敬问好：“夏先生，苏小姐交代过了，请随我来。”她笑着引路，行为举止叫人舒心，丝毫不觉反感。
四楼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数百张柏木椅子排列得密而不乱，大多已坐了人。无人高声谈笑，只闻低语窸窣，间或几声压抑的轻咳，反将这寂静衬得更为沉重。
前方是一座高台，台上只设一张黑漆方桌，一方素白惊堂木，再无他物。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新沏的灵茶淡香、某些药草原料的辛涩、修士身上佩带的冷冽檀息，混杂的气味叫林无攸昏头脑胀，夏云逸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好在苏婳给安排了一间包间，能隔绝这些气味，否则夏云逸真觉得自己还没等到拍卖会结束，自己先被熏走了魂。
随后二人跟着到了五楼的包间处，姑娘唤出自己的通讯蝶，一只金色小蝴蝶围绕在她的手掌，最终落在她的指尖，蝴蝶化作金粉投射出一段高台景象。
她素手一挽，又递过去一只金色蝴蝶，想来是万珍阁专用的通讯蝶，方便二人联系，也为后续出问题有个找头。
交代好注意事项，姑娘离开了包间，再望向她，唯有走廊素色身影。
夏云逸心底盘算着这次拍卖要用的费用，若是给苏婳，三十万灵玉当是够的。他又看向身旁的林无攸，若是瞧见其他稀奇东西，给他买个也不差，毕竟是当师父的，过于小气可不行。
约莫过了一刻钟，四楼封锁，拍卖会也正式开始。
第一件藏品是被称之为百乐王的阮莲心的螺钿琵琶，听说自从大病一场无法再弹琵琶后她就不再修行，她游历四海扶危济困，在无数人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可惜人在十年前离世，卖出琵琶换来的银钱也全部捐赠于重病患。
她的琵琶竟流入了这等场所，还真是令人唏嘘。
夏云逸也拿出了自己的通讯蝶与司乐长老交流，他可真是忙坏了，一边要留意看台的拍品一边要与那姑娘保持交流，又要让无法亲自来此的苏婳挑满意。
苏婳盯着看台上的琵琶，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愤怒，她冷哼一声：“拍。”
“啊？”夏云逸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没反应过来，“琉璃盏不要了？”
“你是觉得，我穷到需要二选一了？”苏婳语气笃定，还有几分对夏云逸的嫌弃。
夏云逸揉了揉眉心：“超预算了怎么办？阮莲心的东西可不好拿下。”
“什么预算？”
“你给我的那些，不是拍卖会的预算吗？”
苏婳被气笑了，看着夏云逸忍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就那点钱，堵你嘴的跑腿费而已，你觉得我很穷吗？”
关键谁给跑腿费给三十万……是夏云逸没见过钱了，他的棺材本都快赔完了，平日里虽说过得不算拮据，但绝对算不上富裕。
另一头的姑娘温声询问：“夏先生，需要出价吗？目前已经到了七百万。”
苏婳抢先他一步和姑娘说起来：“一千万，我和你说的那个东西还有阮莲心的琵琶，点天灯，明白吗？”
姑娘虽不明确她口中的“那个东西”具体含义，但还是先应下：“好的苏小姐。”
场内竞争激烈，除了每次叫价钱和夏云逸确认一遍，他和林无攸就像是来旁观的。
林无攸心里犯起了嘀咕，阮莲心和苏婳认得不奇怪，要拍下这个琵琶留作收藏也没什么，可那琉璃盏她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拿下，莫不是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一轮的竞拍很快结束，最终两千三百万成功将螺钿琵琶拿到手。镜头中忙碌的苏婳也松了口气，不知她在何处，信号不好，画面总是一闪一闪的。
“你这是在哪？”
“你别管，跟步有疾有关，看他愿不愿意说了。”语罢，苏婳继续朝前路走去，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难事。
夏云逸无奈笑了笑，小声嘟囔了一句：“他的事，也就你知道了。”
苏婳明显没听清，她的屏幕很快就全黑了，信号完全中断，只能等她主动打回来。
阮莲心的琵琶若是在原定的拍卖行列中苏婳不可能不知道，还真是奇怪，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东西居然不是压台，难不成是主办方觉得阮莲心影响力不大，卖不出好价钱，所以用做第一个炒个气氛？
可问题就怪在为什么苏婳不知情？只能是这东西是在前些日子刚拿到的，如此急于出手，怕是物主的意思。
哎呦，那可不得了，夏云逸八成是坏了别人的好事。还能怎么办？装傻充愣呗，不然把东西送出去？呵，苏婳能扒他一层皮。
拍卖会继续着，之后出现的物品不算稀奇物，顶多是好东西，价格不算很高，最低的五千灵玉就拿下了。
螺钿琵琶就像是昙花一现，这和夏云逸心里想的拍卖会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这种地方会从头竞到尾，一会几千万几百万的就出去了。
林无攸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夏云逸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犹豫片刻，关掉通讯蝶的通话，他问林无攸：“无忧，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次下山吧？”
林无攸回头看向他，对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问话有些疑惑，僵硬着点了点头：“嗯。”
夏云逸也点了点头：“门令你也拿着呢，你师姐从前就喜欢跑出去，如今也不着家，无名峰除了我也没人，你往外多跑跑也不错。”
“有劳师尊费心。”林无攸也愁着没正经理由出去，有了夏云逸这话他放心了不少，嘴角不自觉挂起了笑。
看他笑起来，夏云逸也轻笑一声：“你和小时候一样呢。”
“什么？”
“干坏事前编个理由得到允许后就会窃喜。”
“……”林无攸神色一僵，涌到喉咙的话又憋了回去，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他极力掩盖事实。
不过蝴好在夏云逸只是讲了句玩笑话，没把这事放心上，他见林无攸神色不自然，以为是自己以为是自己说话伤了他的心急忙补充道：“以前你很害羞，什么都不愿意和外人说，现在开朗了很多。”
“是，这么多年，也是学会了很多。”给了他一个台阶，林无攸可巴不得从上面下去，顺着夏云逸的话又圆了从前自己的谎。
空气中陷入了沉寂，一直到高台上出现苏婳点名要的琉璃盏，夏云逸这才重新与姑娘交流。
那琉璃盏果真不是平常物，是苍说前皇朝的制品，据说是德明皇后在七皇子周岁宴时送出的礼物。
琉璃盏置于暗色案上。
盏体下部凝有团状的绯红，缓缓向上晕散，至口沿处几乎无色。几缕乳白色的絮状纹路夹杂其间，似流云停滞。
底部则刻有一串秘文，据说那是苍说国最大的秘宝库的藏身地址，不过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这东西一出，夏云逸不淡定了，场内客人各揣心思，这盏琉璃盏似乎是牵制大家的链条，一场战争即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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