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沉默。
一切皆起于他。
他走到已经垂垂老矣的秋蔓身边，这个老人正靠着一棵树休息。
在等待叶疏的时间里，秋蔓如同一个普通人般生活，他没有灵力，其实也确实可以被看作一个普通凡人。
凡人需要吃饭休息，于是他自己开垦了一片小菜园，牵了一些动物豢养起来，还在芥子洞府失效后自己搭了一座小木屋。
只是这些东西在他死后都逐渐风化坍塌，没留下任何痕迹。
林郁依着刚才看到的叶疏的方式摸了摸秋蔓的头发。
他没想过得到答复，却不想秋蔓猛然睁眼，欣喜道：“叶哥哥？”
瘦小的老人爬起来，环顾四周，“叶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林郁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的秋柯，询问的意图明显。
秋柯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有东西被秋柯故意隐瞒了。
来不及细想，秋蔓仍然在四处环顾，他的眼睛已经花了，走路都要靠手杖，是以磕磕绊绊，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绊倒。
林郁顾不得去再问秋柯，赶忙上前扶住秋蔓，道：“是我。”
“叶哥哥，”秋蔓看不见他但听到了声音，眼中惊喜的笑意闪闪发光，“你终于回来了。”
他接着道：“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种了一片小菜园子，还养了小动物……”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像个炫耀自己成绩的小孩子。
“嗯，我知道。”林郁只是回应。
“我还把你的剑保管的很好，但是那个人偶不会动了，我试着修但是修不好，你的剑我也试着重新锻了……”他低落起来。
“没关系，”林郁软下声音安慰他，“人偶只是没有能量了，我会让他继续动起来陪你的，至于那把剑，那本来就不是轻易能修好的。”
叶疏的无念剑，世间少有的灵器之一，被称为最有灵魂的灵器。
按照林郁之前看到的记忆，那柄剑应该是叶疏屠魔界的时候就断了，结合林郁精神最混乱时听到的那声儿响，大概是无念剑自断唤醒了当时的叶疏。
林郁脑中灵光一闪。
最有灵魂的灵器。
现在可以与他沟通的秋蔓。
“那把剑现在在哪？”林郁急急问道。
秋蔓生前一直守着无念剑，很可能死后灵魂寄居于那把断剑中。
心念电闪，林郁心中有了主意。
秋柯显然比林郁先一步知道了他的主意。
林郁只感觉一股巨力拉住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快速远去，很快瘦小的秋蔓只剩一个黑点。
秋蔓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徒劳地呼唤着叶哥哥，然而耳边只有细微的风声回应他。
“是做梦吗？”秋蔓自言自语，又将自己缩在树下，喃喃道：“叶哥哥，我好想你……我好像等不到你了。”
“你干什么！”林郁质问秋柯道。
“你准备做什么？”秋柯回问道。
林郁胸膛因怒气剧烈起伏，被秋柯看破了意图也没半点心虚，“与你何干。”
秋柯沉默了。
他不会吵架，他甚至反思，这件事确实是与他无关，他从没有立场去插手林郁的事。
“我不会让你以身犯险的，”秋柯不擅长吵架但固执还能打，“我们可以一起再想其他办法，不一定必须你现在立刻去重锻无念剑。”
二人之间确实十分有默契，彼此之间都对对方即将做什么心知肚明。
“秋柯，”林郁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如果今日被困在那里的一缕残魂是我，你就算是一个凡人，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秋柯唇瓣抿紧了，未发一言。
“我必须这么做，”林郁眼睛一错也不错地对上他的目光，“除了秋蔓，还有山下五百余条无辜女子的性命，他们何其无辜。”
秋柯开口，嗓音沙哑，“你有何错，你为什么非要将这些东西揽到自己身上？”
一开始提出牺牲秋蔓的凌霄宗掌权者，叶疏不愿牺牲秋蔓于是带他出逃，来到这里后是秋蔓自己不愿离开，而青城的悲剧只是由城中人的贪婪而起……
桩桩件件，叶疏又有什么过错？
他甚至自己也死过了一次。
“可是他们又有过什么错？”林郁平静下来了，反问道。
“我有斗争的力量，我在与魔族的博弈中输掉一筹我认，可那些无辜之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可以反抗的力量，连成长的机会都没有过，这不应该。”
“你不是神，”秋柯眼眶通红，但不为所动，“他们不是你的信徒，你无需将他们抗在自己的肩上。”
不知为何，李乐君在林郁面前哭了好几次林郁都只觉得逗他好玩，但现在面对秋柯，林郁侧开脸，有点不忍心看。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林郁只是道。
他知道不能再和秋柯纠缠下去了，指不定等会秋柯被逼急了会用出什么手段，于是当机立断，发动了精神力。
一开始就是林郁用自己的精神力读取傀儡中的记忆，本质是存在于林郁精神空间内，由林郁完全掌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秋柯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在精神空间中，林郁是无敌的。
一个裂缝悄然出现在秋柯脚下，不由他反应，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林郁自己也慢慢睁眼，眼前的景象仍然是那具龙尸，而身边没有秋柯的身影，好像他进入记忆前那个短暂的拥抱只是一个幻觉。
有蹊跷，但现在并非计较这件事的时候，林郁只能先将疑惑放在心中。
当务之急是找到无念剑。
环顾周围，曾经秋蔓的小菜地和小木屋都以不见了踪迹，实在是不知晓剑到底被秋蔓放在哪里。
如果是在秋蔓的身下，或许会有些难办。
林郁闭眼，放出精神力，试探性地向四周辐射。
竟然真的在周围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是龙嘴中。
掰开龙嘴，果然是一把断剑被藏在秋蔓嘴中。
已过千年，无念剑仍然锋利，只不过剑刃残缺，灵气已然快消失殆尽。
若是林郁再晚几十年来，或许灵力就会散尽，这柄顶级灵器也会变作一把普通但是够锋利的废铁。
【031。】林郁用意识呼唤系统道。
【我在，】031回应，【请问宿主有何吩咐？】
【我要对话天道。】
林郁作为时空管理局的执行专员来到这个世界，有三次召唤天道协助的能力。
【好的，宿主等等，我马上联系。】
031不知道林郁刚才在精神世界都看到了些什么，只当林郁是撑不住疲惫睡了一觉，听到林郁要对话天道也未多想，毕竟它这个宿主一向很有想法。
【我在。】这次开口的是天道。
林郁毫不和祂闲扯，直接道：【我要现在渡业果劫。】
【什么？！】031的机械音都要破音了，【宿主你知道业果劫是什么吗？这可不是什么轻易就可以尝试的东西啊！】
它以为林郁是不清楚所谓业果劫是什么，急忙解释道：【业果劫是升仙劫第一道也是最危险的一劫，为的是清算清楚在人间的所有因果，那些修士都是在自身实力最强的时候才敢渡的，你现在渡这个劫就是找死啊！】
天道也又询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业果劫确实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渡，不过就像031所说，渡这道劫凶险万分，那些即将成仙的修士也只敢在自己实力鼎盛时期召来天雷。
【我确定。】林郁道。
他要用天雷重锻无念剑。
有了天雷灌顶，秋蔓或许能生出健全的心智。
【宿主，你会死的啊！】031再劝。
【哦，对啊，】林郁好像后知后觉，【好像真的有点勉强了。】
【你可以强制暂停我的要求吗？】这句话是对031询问的。
【不行，】031回答，【系统只有记录、辅助和劝告的义务，没有直接干预宿主决定的能力。】
【你没有，可是我记得维修部任务中有一条为抓捕叛逃系统，】林郁又问，【这些叛逃系统有这样的能力吗？】
其实在很远的曾经，系统还存在一些干涉宿主的权限，但是就是自从叛逃系统出现，它们正经系统的权限被一压再压，与此同时的是对执行者综合素质的更高要求。
执行者全权做决定后，其精神状态也成为了任务完成率的重要决定因素。
可是不管什么时候，林郁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动不动发疯乱搞的宿主也是极极极少数啊！
031内心崩溃但是知无不言，【它们可以通过各种私刑与奖励来逼迫或诱惑宿主以它们的意志行事，也有部分强大的叛逃系统可以直接操控宿主的身体，甚至它们能通过各种手段干扰小世界。】
【了解了。】林郁应和道。
然后不待031反应，他快速跳回了自己刚才的话题。
【天道，】林郁重复，【我要渡因果劫。】
031还要再劝，意识信号刚发出去就被提示失败，是林郁给它强制待机了。
林郁执着什么事时，谁都拦不住他。
浓密的劫云已经在天空中汇聚，这成仙前的因果劫不仅清算前尘往事亦会要求林郁为虚无缥缈的未来支付代价。
而林郁的前尘——
叶疏的业果也会在这场雷劫中一并被清算。
林郁握紧了手中的浩瀚烟海阁。
他虽然可以动用浩瀚烟海阁中的灵力，但其实对这场雷劫并没有什么把握，死在这里也是概率极大的一件事。
但是无所谓，他必须要这么做。
雷劫威压下风起云涌，林郁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独面天空中出现的巨兽，背景是阴沉天空绵延万里后终点仅剩的那一线天光。
忽然，林郁意识一个恍惚，眼前一黑，身躯不受控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肢体不再受他的控制，抬手结印，熟悉的灵光在他指间浮现——
林郁猛然意识到，有人在操控他的身体。
是谁？
脑海里无名的郁气横冲直撞，他最愤恨的行为被落在他身上实践，林郁心头火起，怒极反笑，甚至一时间理智全失。
毫不犹豫地，林郁动用全部精神力夺取了一半身体的控制权，操纵手中断剑，直直向自己心口捅去。
即将身上见血前刻，操控他的力量消失了，迅速干净得像是从未出现过。
林郁回神，只看到手掌被无念剑划破后的伤痕。
刚才的情绪……
刚才的情绪有部分不是他的，虽然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就是了。
不是他的情绪，那便是叶疏的。
叶疏因这种行为而产生的情绪，那又是谁对他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怕一些宝儿会想多一些东西，来解释一下林郁关于这一系列事情的脑回路。
他的任务是杀秋柯，秋柯也挺无辜的，但是他仍然选择接受了任务甚至主动要求杀秋柯，是因为在个任务中，林郁是凡人，是力量的弱小方，他面对秋柯是他主动选择的挑战，重点在挑战，在这个过程中他被秋柯当蚂蚁捏死都没关系他会认，技不如人而已，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认没啥大不了的他也不会恨秋柯。
他和秋柯之间，重点是“选择”和“挑战”。
林郁屠青城应该很好理解就不说了，这是“惩罚”。
然后林郁执意要为这些人付出代价，是因为这些人一开始就是纯粹的被压迫的位置，他们的悲剧起因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是逼迫，他们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过更别提“挑战”，而且到现在，凌霄宗高层全作古了，青城已经被屠了，坏人或许遭到了报应但受害者的痛苦和悲剧已然不可挽回，甚至无人能做出补偿，在林郁看来这些都不应该，所以追根溯源，总得有人补偿他们，那这个人就是自己。
所以郁哥并非是闲着没事干在发疯啦，人家有理有据很理智的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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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打情骂俏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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