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林郁见人就笑。
秋柯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直直盯着林郁。
其实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心魔缠身的癫狂无状，眼睛甚至比平常人还清明几分，只是在林郁身边围绕的窥伺般的目光还是暴露出些许异常。
元婴修者就可以神识外放片刻，秋柯大概时时刻刻都将神识聚拢在林郁周围，才能有那样充满侵略性的冷意。
从一开始，031建议的偷偷跑路这一可能就不存在。
“你想下山？”秋柯缓声问道。
林郁点头，忽略周身逐渐凝实的灵压，“我来找师尊借剑。”
主角出身的宗门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占地极广，光挺拔入云的山峰就有八十一座，其中又有十八座主峰，设宗主所在的总殿、管理弟子的清正阁、主修剑道的剑峰、修真六艺各峰等等。
秋柯洞府这座山头也是主峰之一，是历代镇宗长老的住所。
主峰内不许御剑，但各峰之间交通都是靠御剑或法器，也只能靠这些。
毕竟都在修真界第一大宗内了，路边的石头都得有练气三层。
除了现在的林郁。
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没有什么特殊途径，他连这片山都出不去。
而林郁察觉了，自己唯一能操纵的灵器，是秋柯那把本命剑。
秋柯迈步向林郁靠近。
林郁上次一见到他就疼的原因还没找到，只能推测为潜意识里的恐惧引发身体上的幻痛，现在虽然适应了些许，但看到秋柯向自己走来，还是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秋柯顿住，竟然真的就停在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只是垂下眼，手伸出，手心向上平摊开，草木心被唤醒，在他手中显出形态。
展现了一种林郁勾勾手指，这把剑就会悠悠飞向他的态度。
“你要去哪？”秋柯询问，眼睛还垂着，盖住眼神的睫毛纤长，让人不清楚他问话的意图。
出门的钥匙给了才问去哪，林郁不太懂这种逻辑，但秋柯能打，他是大爷，他的问题得好好回答。
于是林郁回个欣喜的笑，“谢师尊借剑，弟子打算去藏书阁一趟。”
秋柯点头，对这个目的地不置可否，只是手还伸着。
林郁也不和他客气，上前两大步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亲手将这柄顶级灵剑接过。
修真之人体温大都偏低，有些甚至摸起来不是皮肉而是瓷器的光滑釉面，但秋柯身上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
上次接触时林郁没有意识到，这次仅仅是指尖和掌心的一触而分，林郁就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块冰。
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抱歉。”
林郁眨眨眼，不懂秋柯为什么忽然出这么一声。
“没……关系？”
他到底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没那么清晰的尊卑概念，对秋柯这个所谓的师尊也没多大敬意。
最起码，他敢直视秋柯，还敢用探究的眼神打量。
他发现秋柯站得笔直，没有一丝异常，只是不自然地扯着袖子，手掌被遮住大半，注意到林郁的目光，秋柯甚至将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
不懂，那就不管了。
林郁装模作样作揖告退。
主峰内设有不许凌空飞行的结界，只有秋柯这样修为顶尖的大能修士才不受影响，林郁还是得安分地一步一步下山去。
但好在天光不错，景致宜人，加上林郁第一次出门见识外面的世界，他心情甚好，一路哼着小调。
而他不成曲的调子尽数落在一人耳朵里。
秋柯站在峰顶，眼中林郁渐行渐远，但识海中，林郁明黄的身影就行在他身侧，漂亮明媚，左张右望，眼神清澈得像是林间幼鹿，一派天真。
最吸引贪婪者的凝视。
秋柯暗中运用缩地成寸的神通，在林郁看来，就是怎么也看不到头的白玉石阶走起来却轻轻松松，没怎么费力就到了山脚下。
“你最好快些回来。”
“其实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的，但你大概不会愿意。”
……
眼力极尽都再看不到什么东西，秋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他自己的洞府内，只剩几声呢喃留在风里。
林郁似有所感，转头回望，看到细成一线的白玉石阶指向山顶，而秋柯那座宫殿甚至已经小到看不见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郁询问031道。
好不容易被林郁主动找一次，031受宠若惊，全力运转捕捉周围声波，但只检测到了普通的自然白噪音。
031：【宿主可以再详细描述一下吗？】
林郁摇摇头，【应该是我听错了。】
*
藏书阁说是叫藏书阁，其实是一件和秋柯佩剑草木心同阶的顶级灵器，也是唯一一座没有附峰的主峰，实际的名字大概得叫藏书山。
作为修仙界第一大宗凌霄宗的镇宗灵器之一，藏书阁收录无数典籍，普通到珍贵再到稀世，以一到九阶收揽，分别安置在一到九层。
藏书阁每层有各自的路上山入阁，每条路上还设有不同的考验，考验难度根据藏书阁自己的想法设置，总体来说是层数越往上考验越困难。
第一层大多是些修仙界历史杂学之类的普通书本，什么都有，但就是和修炼没什么关系，所以一层考验最简单但最冷清。
林郁拾级而上，等着所谓的考验，然而一路什么都没遇到。
他意识与031道：【有点无聊。】
031积极回应，【我可以和宿主聊天的！】
林郁仰头看天，【总感觉少了什么。】
031等待林郁下文。
【怎么没遇到在山下堵我的人？】林郁兴致盎然地想象，【是不是会有一群内门弟子在山下把我痛揍一顿？他们嘲讽我是没用的废物，然后说废物果然只能登上藏书阁一层，而我倒在地上，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哄笑离去。】
他摸了摸下巴，想得愈发深入，【之后我就会一瘸一拐地上山，然后在藏书阁一层的破纸片中发现一本绝世功法，开始我的龙傲天之路。】
【莫欺少年穷！】林郁充满感情的念出经典台词。
031被他带的入戏，当即宣誓道：【宿主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林郁只是挑眉，但笑不语。
交谈间他们已登上山顶，见到了藏书阁形态之一。
藏书阁虽然是件顶级灵器，但是一层表现出的姿态却是座古旧木质楼阁，林郁迈过高高的门槛，侧目还能看见门框上斑驳的红漆。
走过一段安静的长廊，只靠烛火照明的室内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长廊的尽头，支着一方小桌子，桌后是一个长相很有书卷气的青年。
“林师兄，”青年抬头看来，脸落在昏黄烛光中，有几分虚幻，“好久不见。”
林郁疑惑，“你认识我？”
这具壳子的记忆只有山上的日升日落，他倒是不知道原主能认识什么人。
青年似是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我曾登上镇宗长老峰，有幸远远见过师兄一面。”
林郁眨眨眼，鉴于这是他除秋柯外遇见的第一个人，所以勉强接受了这个敷衍的回答。
“赵一，”林郁念出桌卡上的名字，“赵师弟，这下我也算认识你了。”
赵一是值守藏书阁一层的弟子，主要负责登记入阁者姓名以及收取贡献点，或许是这第一层鲜有人探访，他看起来颇为欢喜，连着话都说的多。
“据说曾经有一个人在藏书阁第一层找到过一本绝世功法，得了大机缘，自此又来了无数修者探访藏书阁一层，试图效仿。”
赵一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和林郁分享八卦，说起这个故事时，眉眼间弥漫着淡淡的笑意。
这笑并非嘲讽，只是遇见乐子后单纯地觉得好笑。
“不过那些修者最后愿望都落了空，因为那本功法是那家伙现写的，他只是意图吸引人来藏书阁，理由是提升修真界基础文化素养，但其实只是单纯找乐子罢了。”
他笑容更深切了些，长睫微垂的神情在烛光下隐约可见几分怀念。
林郁直勾勾盯着他瞧。
赵一抬眼，霎时撞进林郁的目光。
林郁有一副完美的皮囊，背着光五官线条仍然清晰分明，甚至看起来更深邃，他歪了歪脑袋，唇角斜斜勾起一边，浅色的眸子中探究过于直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锋利又有攻击性。
赵一失神，唇瓣张合，他大概是说了什么，声音太细微了，林郁不是修者，根本听不见。
失神也只是一瞬，赵一又挂起了刚才和善的伪装，僵硬装傻道：“师兄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林郁煞有其事点头，向赵一的脸颊伸出手，落点是他的鬓边。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林郁在意识中出声。
031明白他的意思，看到林郁大胆的动作，吓得零件要跳出外壳，急急劝说道：【宿主，你现在武力值为零，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怕什么，】林郁扬眉笑开，糊弄它都不走心，【我可是龙傲天。】
林郁有意烘托氛围，动作缓慢，姿态优雅，属于他的气势肆无忌惮地占领着烛光所照的地方。
而在阴影处，赵一喉结滚动了下。
隐秘的期待从他心头涌上来。
以他的修为，周围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正在靠近的那阵属于人的温度明明没有那么鲜明，他却像已经被冻到僵硬的雪中行人终于接触到炭火，脸颊浮起一片**剧烈的灼痛。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迟迟没有轻微力道落下的触觉，赵一难得遵循心中**侧过脸，却只来得及蹭到林郁掌心。
如他所想，火焰般的温度。
林郁将一簇漆黑的羽毛展示在赵一眼前。
这羽毛当然不是从赵一身上拿到的，来源是今日上午他遇见的胖乎乎的八哥。
“赵师弟，这是从你马脚上掉下来的东西吗？”林郁因识破他而得意洋洋。
而赵一——
或者说李乐君心旌摇曳，为面前这人鲜活灵动的模样。
“是啊，”李乐君跟着林郁一起笑起来，有种丢掉所有顾虑的冲动，“林师兄，小心点，我现在就要挟持你啦，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他想，林郁不该拆穿他的，是林郁给了他动用力量的身份。
这是难得的机会。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带走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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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山其实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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