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被陆萸骂得不敢出声,只能在心底期盼着陛下能赶紧醒来,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听皇后口中不堪入耳的谩骂。
皇后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走路都要喘气的模样,骂起人来竟然能如此精神抖擞,真是刷新他们的见识。
在大家快要忍无可忍时,曹壬终于醒了,他的咳嗽声顿时犹如天籁。
朝臣们顿时欣喜地看向龙床上的曹壬,齐齐出声,“天佑大魏,陛下醒了。”
陆萸也顾不得骂人了,立即转身趴在床前哭诉,“陛下可算醒了,您再不醒来,臣妾就要被这些人欺负了。”
朝臣们一听这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辩解一二,又怕被皇后接去话头骂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言语,只能苦苦忍着气愤,低着头看着地面。
曹壬边咳嗽,边安抚地拍拍陆萸的手后,道,“朕既已醒来,众卿就先告退吧,今日众卿所奏之事,朕三日后给大家答复。”
朝臣们听后,说了一堆吉祥祝福的话后快速离开了嘉福殿,一副生怕走慢了就会被皇后追着骂似的。
“徐医仙再替陛下看看,别落下其他后遗症”朝臣都走完后,陆萸忙开口。
徐医仙忙上前为曹壬把脉后回,“娘娘放心,陛下无其他后遗症,只需喝半个月的解药就可恢复。”
刚刚在华林园听到曹壬晕倒未醒时,陆萸忘了所有思考,满心只剩懊悔,懊悔上一刻没有与他好好告别。
如今见他一副病容,又想起了那些年在南安王府养病的日子,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曹壬见状,先让八喜带着一干人都退出去后,才握住陆萸的手,“阿萸别哭,今日若非丰年自作主张,你知道的时候我该醒来了。”
“你为何要瞒着我那么多事?为何非要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你知道我刚刚有多恐惧吗?”陆萸说着,眼泪流的更凶了。
曹壬无奈,忙坐起身,边用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边柔声安抚,“是我错了,没提前告知你,可我也是怕你担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别哭了好吗?”
陆萸这次是真生气了,想想二人相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才走到今日,他怎可私自做决定。
举起帕子擦掉眼泪后,她心痛地看着他,“我并不怕被世人骂,也不怕被朝臣逼迫,明明还有其他法子,你为何要伤害自己?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说过,我在下一盘棋,只有我病了,且得太医院的确诊后,这棋局才能继续走下去”曹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回。
陆萸想抽回自己的手,抽了几下没抽回来,只能瞪着眼看着他。
他接着开口,“阿萸,逼我充盈后宫,逼我诞下皇嗣,都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今日所奏。”
谈起正事,陆萸也忘了生气,忙紧张地问, “他们又逼你做什么了?”
“高氏和石氏下狱一年多,他们想让我尽快结案。”
陆萸,“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不结案吗?”
曹壬摇摇头,“时机未到,只是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只能提前布局。”
他所说的提前布局,想必就是今日这一场变故了,陆萸怔怔的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二人哪怕已是帝后,却也只是傀儡而已,他们依然没能完全摆脱世家的掣肘。
整日只忙着挣钱数钱,被赚钱的喜悦冲昏头脑的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世家朝臣带来的压力。
她抬眸看着他,“我不气了,只是,若有下次,至少让我陪着你可好?”
她的眼眶依然很红,眼角的泪痕依稀可见,带着一份无助和脆弱,让他心中一阵阵揪痛。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曹壬柔声回,“我怎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认识你后,我每天都期盼着能再活些日子,若这世上真有续命丹,你就是我的那颗续命丹。”
言罢,他慢慢收紧双手,她是他的续命丹,若没有她,他亦不会生出无限勇气为理想搏一搏。
他瞒着她,只是不想她徒增烦恼,更不想她听到他要充盈后宫后,整日患得患失。
他懂她,哪怕脸上挂着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她的骨子里却是非常敏感且没有安全感的,这些年有谢洐夫妇的疼爱,她才好不容易打开心结。
可若真被那些朝臣联名要求她劝解皇帝选妃,她肯定又会重新成为那个不自信的女孩,那样的她,会比伤害自己更让他心痛。
话都说开后,陆萸未在言语,只是紧紧回抱了他。
前路艰辛,这是早就遇见的,二人已经这般不易,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争吵上。
既然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皇帝旧疾复发,陆萸便不想让曹壬继续留在嘉福殿了。
嘉福殿是离华林园最近的宫殿,是历代帝王用来疗养的地方,也是曹丕病逝的地方,为此陆萸不喜欢这个地方,于是立马安排人大张旗鼓地用步辇把曹壬抬回式乾殿。
太极殿后面有五个殿,正大殿是显阳殿,曹启皇帝当初就住那里,皇后则在显阳殿东侧的含章殿,含章殿再往前,靠近太极殿东堂的是式乾殿。
二人从东宫般进后宫后,曹壬把含章殿更名为昭阳殿,如今是陆萸的寝殿。
式乾殿更方便上朝议事,且曹启皇帝死在显阳殿,所以陆萸让曹壬住进了式乾殿,如今从嘉福殿抬回式乾殿,步辇要从北至南贯穿整个永宁宫和太极宫。
如此,整个皇宫的人都能知道皇帝虽然病了,但依然记挂着政务,拖着病体回式乾殿养病,只为方便与朝臣议事。
次日,皇帝发布寻贤令,圣上旧疾复发,唯有续命丹可根治此旧疾,若天下有能研发续命丹者,可毛遂自荐,当今圣上有重赏。
此令一出,大魏的臣民们一时议论纷纷,续命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大魏自曹启皇帝继位后越来越重佛,那些炼丹的道士都已经慢慢被大家遗忘了。
难道当今圣上为了活命,要重新重用炼丹师了吗?那些信奉道教追求自然得道的世家一时间觉得陛下和他们越来越一条心了。
又过几日,曹壬休养得差不多后,拖着病体上朝了。
这次朝会上,廷尉列举出高成的几项重罪。
其一,通敌卖国,贩卖大魏军械储备信息给鲜卑慕容氏;
其二,先帝在位时,组织谋划“匪祸案”,残忍截杀商队。
其三,结党营私,与石氏狼狈为奸,迫害忠良之士。
其四,鱼肉百姓,侵占百姓良田,逼良民为私奴。
高氏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故判决高氏年满十五以上男丁斩立决,其余人员流放西河郡,家奴和部曲全部抄没归朝廷处置。
曹壬不是和的大家商议如何处决高氏一族,而是直接让廷尉宣读判决结果,这引起了朝堂的轰动。
先帝在位时从未处置过任何世家,更别提是如此赶尽杀绝的处决方案。
一时间,朝堂上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认为此判决太重,应该酌情考虑,毕竟高氏姻亲遍布大魏,这般处决恐怕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另一种声音,以上的几条罪名是否都成立,是否有足够的证据支撑?
曹壬早就猜到他们会有此一问,自然也是准备充分的,廷尉立即宣读了每一条罪证的证据,特别是匪祸案,连参与人数,军械使用数量都有详细记录。
至此,大家都知道,是石氏为了自保把高氏一族卖了。
杨宪自那日见过石氏的徐门客后,派人去追杀徐门客,也想办法派人去地牢暗杀石封,但一个都没能成功。
徐门客离开杨府后,好似如人间蒸发一般,而地牢的看守非常严密,他派去的人哪怕费大力气进去,也没能找到关押石封的房间。
为此,近半年多的时间,他寝食难安,所以干脆秘密召集心腹逼皇帝尽快处决高氏和石氏,谁曾想高氏被处决了,皇帝却只字未提石氏。
高氏的死活他并不关心,反而是石氏,有如悬在杨氏头顶上的一把刀,只要他不死,杨氏随时都可能被皇帝问责。
自石氏和高氏一族下狱后,杨宪越来越猜不透当今陛下在谋划什么,一次次出乎意料让他愈发力不从心,从而也愈发焦虑。
他不想留石氏,自然不会为高氏开这个口。
思虑片刻,他终于出声,“臣对高氏的判决无异议,只想知道何时判决石氏一族。”
尚书令杨宪竟然无异议?这让朝臣们既无法理解,又觉得心寒,高氏哪怕与杨氏不算姻亲,但也是一起同朝为官几十载,怎能对陛下对高氏的赶尽杀绝无动于衷呢?
“鱼肉百姓,侵占百姓良田,逼良民为私奴”这些罪名,试问哪个世家没有?如今的朝臣见到陛下以这些罪名下判决,一时间既惧怕又心有戚戚,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家族不会也落得高氏这样的下场?
“石封的案件更加错综复杂,为不冤枉石氏一族,廷尉署还得继续搜查证据”曹壬回。
还是这句话,杨宪一时间只觉得怒火中烧,可他不能再对皇帝咄咄相逼,因为那天皇帝被他逼得晕倒后,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玩味了。
“众卿对高氏的判决有无异议?”曹壬再次出声。
杨尚书无异议,他的同党自然无异议,而其他有质疑声的朝臣面对廷尉拿出的铁证如山也不知如何辩驳,一时间只能沉默接受。
高氏一族的判决就这样通过了,很快,皇帝以铁腕的手段迅速处决了高氏一族。
若说高氏被处决,谁最受触动,非王司徒莫属,他那日才下朝归来就病倒了。
那年的两起匪祸,有一起是琅琊王氏的手笔,王谢两家被先帝打压后,朝中地位每况愈下,但王氏早已习惯奢华享受,他们需要足够的银钱来维持体面的生活。
和谢氏不同,王氏手中还有少量部曲家兵,所以他们才会铤而走险和石氏联手。
可案件明明已经结案,如今却被重新提出来,意味着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被皇帝秋后算账。
思及此,他在病床上恨恨地骂,“当年就不该让他回琅琊王氏,我们好歹养育了他几年,想不到竟是养了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王司徒的妻子崔氏一听这话,吓得立马让侍人都退了出去后,紧急出声,“夫君慎言,我们如今成了可任人宰割的肉,万不可再被人抓了把柄。”
王司徒也知道王氏处境艰难,想想高氏的结局,每日睡着后都是噩梦连连。
他清楚皇帝当年有多恨琅琊王氏逼死他的生母,将来的报复就会有多狠毒,想到前阵听门客说的一个传言,他心底一动,忙让崔氏把那个门客传来。
王司徒的门客姓钱,是高氏出事后才拜到王氏门下的。
钱门客刚进屋,王司徒急声问,“你从石封门客那里听到的消息是否可靠?先帝当真想让杨宪辅佐东海王世子?”
钱门客点点头,“绝无作假,某可用性命担保,此番杨尚书同意陛下处置高氏一族,其实也是想让陛下尽快处决石氏一族,好藏下这个阴谋。”
王司徒那天还奇怪杨宪为何会那样果断的支持陛下的判决,如今他恍然大悟,忙问,“那我该怎么做,陛下如今处决了高氏,下一步会不会处决王氏?”
钱门客听后,神色肃穆地回,“陛下抓捕石氏和高氏只为充盈国库,只是近一年国库开支巨大,若陛下手中有证据,想必两个月内会对琅琊王氏下手,还请家主早做决断。”
竟然只剩两个月了?王司徒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自从钱门客拜入王氏门下,为王氏一族找到了很多赚钱的门路,也避开了很多朝臣的暗箭。
皇帝迟迟不动琅琊王氏,也被他归功为是钱门客把证据清理得干净的结果,因此他对钱门客非常信任。
“家主,杨氏明显是放弃了高氏和石氏,若您不主动出击,王氏下一步也会被杨氏放弃。”
“我要如何主动出击”王司徒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钱门客问。
“置死地而后生,既然陛下与你不是一条心,我们就给杨氏雪中送炭”钱门客匍匐在地上回。
王司徒听后怔怔不语,他看不到钱门客的表情,但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主动把杨氏拉下水,再和他们捆绑在一起,东海王世子才有胜算。
若东海王世子登基,王氏又有从龙之功,是不是王氏崛起指日可待了呢?
几日后,洛阳都城开始有人偷偷流传,因陛下体弱多病,杨氏已经偷偷拥护东海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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