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壬手把手教了一下午后,陆萸终于找到了一点练字的成就感,瞬间信心大增。
这次回去后,她白日里上课,散学后就赶紧练字。
如此坚持了数日,总算有了点成效。
谁知,连续熬夜练字,导致睡眠不足的她竟然在老师讲课的时候睡着了。
睡着就算了,因为最近有些鼻塞,她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学堂上的同学听到呼噜声立时哄堂大笑,她却依然睡得很香,这种事是老师最无法忍受的。
他大喝一声,“陆萸!”
陆萸终于被喊醒,她忙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着老师,“老师刚刚喊我吗?”
站在上首的老师已经怒不可遏。
他骂道,“写得一手烂字就罢了,你竟然还有脸在课堂上睡觉?若你无心进学,径自回后宅睡就是,不要在此间影响别人学习。”
虽然老师骂的很难听,可陆萸自己也知错。
于是忙起身行礼,“还请老师原谅学生这次,我昨日练字练得晚,今日才会困顿,学生下次再也不敢了。”
老师见她认错及时,骂也骂过了,气就消了大半,于是道,“你去外面走廊上清醒够了,再进来上课。”
陆萸一听老师不打算用戒尺,忙再次认错行礼后,一溜烟出去了。
上课犯错被罚站这事,她前世也经历过,比打戒尺舒服多了。
春日清晨的太阳很舒服,暖洋洋地照到了走廊上。
她才出来就看到对面教室的走廊上也站着一个被罚站的人,是次兄陆纯。
和陆萸打瞌睡被罚不一样,陆纯是因为昨日布置的作业写得太潦草。
老师看不清他写的字,认为他态度不端正只是敷衍了事,故而罚他去走廊上自省。
兄妹两隔着院中的海棠树,相视一笑,有个伴,罚站这事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有了难兄共苦,陆萸又开始犯困了。
被暖洋洋的太阳照着,看着院中争相开放的海棠花,她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陆纯在这头看妹妹像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只觉得好笑。
待看到回廊那头负责纪律的夫子马上就要绕过来,他心呼一声:糟了!
“阿萸,阿萸”他喊着却不敢太大声,那头陆萸却无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情急之下,他想到把脚下的石头捡起来扔过去。
但想到这距离不算近,万一打偏了伤到妹妹,于是转身从坐在窗边的朱慎书桌上抢过一张纸。
朱慎刚刚写了一列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还未来得及吹干墨汁,纸就被陆纯抢了去。
只见他迅速把石头包好,然后用力抛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朱慎甚至都未来得及阻拦,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哎呀”。
紧接着着便听到夫子在回廊那头大骂,“陆季真,你都已经在自省,为何还如此顽劣?你怎可袭击自己的妹妹?”
陆纯忙解释:“我只是和妹妹闹着玩。”
可夫子显然不信他这话,那么远的距离仍东西过去,谁知会不会打到陆萸的眼睛?
他急匆匆跑过去把已经疼得站不起来的陆萸扶起。
好在除了额头被砸得深红一片,其他地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纯也被陆萸突然蹲下吓到了,如今见她被夫子扶起,虽然隔着海棠树看不清伤势,但猜想应该不严重。
于是忙继续解释,“学生真的只是闹着玩。”
谁知夫子依然不信,让陆萸站好后,他手持戒尺怒气冲冲地从那头走来了。
陆纯见状,哪还敢继续留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他以往都是走为上策,等夫子气消了以后再去道歉。
夫子见陆纯不知悔改,边骂着边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朱慎见刚刚写的字还在陆萸脚下,想到万一被她看了里面的字,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于是,也顾不上什么了,趁夫子追陆纯这空挡,他快速从窗口翻出去。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陆萸跟前捡起地上的纸团,再迅速折返。
陆萸被砸到后,整个人都是懵的,被夫子扶起来后,还未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砸了自己,就见到了朱慎这系列操作。
她张着嘴看着眼前的少年,就跟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一样身手敏捷。
心想,莫非刚刚被陆纯扔过来的是朱慎的宝贝?
朱慎动作很快,但纪律夫子的动作更快,追陆纯无果后,他也折返了。
看到朱慎想要从窗口翻回教室,他大声呵斥,“朱叔重,你向来是最安分的学生,怎么今日也想学陆季真吗?”
朱慎忙举起手中的纸团解释,“学生的字被季真扔了,学生是去把它捡回来。”
夫子听了,气才稍微消了一些,他一把抢过朱慎手中的纸团,然后打开。
里面包了个半个鸡蛋大的石头,陆纯真是不知轻重,这么大的石头竟然就那样扔过去,若打到要害之处,岂不是要让妹妹重伤?
朱慎见状,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子的想法也和他一样,对陆纯愈加不满了,不过他只是把石头捏在手中,然后继续展开纸团。
却见上面一团漆黑,哪里还看得出写的是什么。
他气愤质问:“这就是你写的字?”
朱慎如今也傻眼了,早知道是这样,他何必折腾这一遭?
“学生写的不是这个”他忙解释。
“不是这个,你翻出来做什么?”
好吧,朱慎最终还是百口莫辩了。
就这样,夫子说陆纯既然是他的好友,而他也已经翻出来,那就替陆纯受罚吧。
心高气傲的朱慎向来品学兼优,能文能武,从来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哪里晓得有朝一日还能成为被罚站的对象,一时只觉得羞愤难耐,却又无力反驳。
他低着头默默认下了责罚,身后同学的窃窃私语他一概假装听不见,但在心底把陆纯骂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对面有一股探究的视线,他才抬头看过去。
陆萸吗?他记得陆纯提过这个妹妹的名字。
此时那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见他抬头还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她笑的时候眼睛很亮,两颊的梨涡荡漾,看起来非常喜庆。
她额头已被砸得一片通红,想必很痛吧?
可她没有落泪,而是笑着用唇语对他说:“对、不、起!”
不知怎么的,原本羞愤不已的朱慎见到这样的她,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他用唇语回复:“没、关、系。”
他们二人隔着中间的海棠花,相视而笑。
一阵风吹过,枝头的海棠花纷纷扬扬地似雪花一般落下,有人陪着罚站,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
翌日,陆萸收到江澈的消息,说曹壬想查看她的字写得怎样了。
她因为受伤,今日不用去学堂,于是立马跟着江澈去了南安王府。
今日的天气很好,春日迟迟,晴空万里。
至行云院书房的时候,曹壬正在写给陆萸练字用的字帖。
听到陆萸的脚步声,他手上动作未停,埋着头:“我还有几个字,你先等我一下。”
陆萸很听话地坐到了小书案前,然后拿起墨条轻轻磨起来。
曹壬收好最后一笔后,抬头去看她,却见她额头一片通红,且已经鼓起一个很大的包。
他猛然起身走近她,一脸关切地问:“是谁伤了你?”
陆萸昨天被砸到的时候很痛,但是散学后次兄再三道歉,她也就没计较了。
毕竟他也是为她好,只是下手有点不知轻重而已,后来擦了药睡了一觉也就不疼了。
于是笑着回,“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曹壬抿紧双唇在她一旁坐下后,倾身低头仔细查看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如此可怖,大鼓包下满是暗红的血,鼓包周围淤青一片,这得是多大的力度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呀?
“是谁伤了你?”他再次冷言出声。
这是陆萸第一次见他生气,向来如佛一般无悲无喜的少年眼中第一次闪现怒火。
她忍不住放轻声音解释,“昨日我在课堂上睡着了,然后”
“因为睡着所以夫子下此狠手?”他急声打断了她的话,一脸不可思议。
见他误会,陆萸忙将昨日的事解释清楚,然后尴尬一笑,“事情就是这样,阿兄只是没捡对石子而已。”
曹壬刚刚见到伤口,瞬间想起了幼时的经历,于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如今听她一番解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萸笑看着他,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
她的双眸明亮动人,“君期,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曹壬的身体微微僵住,眉间是女孩温热的指尖。
她轻轻抚平了他烦躁的心绪,像屋外明媚的暖阳瞬间将心底那些阴暗的记忆全部驱逐干净。
“君期,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呢,至此时此刻,我才相信你是真实活着的人,而非袅袅檀烟中的佛。”
曹壬怔愣愣地看着她笑,心底某块地方被种下了一颗名字叫温暖的种子。
他回以一笑,“阿萸,我替你上药可好?”
江澈刚刚看到陆萸的伤口后就已去找药了。
如今忙将药盒递给曹壬,“少主请用。”
一旁的木槿想说让奴婢来,便被江澈一把拉出了书房。
屋内只剩下二人,陆萸却没发现,因他刚刚笑得太有温度了。
她忍不住点点头,“好呀,你的药肯定比我的好用。”
说完,她凑近曹壬,然后仰起头闭上眼等着他擦药。
眼前闭着眼扬起脑袋的女孩,像一只仰头沐浴阳光的白天鹅,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细细的刷子。
她竟然以这样的姿态等着自己上药,这让打开药盒后的曹壬始料未及。
就这般信任自己吗?她知不知道在一个男子面前摆这样的动作会被人误解?
想起当年看过的那些杂书,他的心底第一次浮躁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没法继续下去。
迟迟没有动静,陆萸疑惑地问,“君期,怎么了?”
他默念几句佛经后,淡然出声,“这就给你擦,你别动。”
陆萸刚要回话,额间传来了丝丝凉意,她立马舒服得喟叹,“这药果真比我昨日用的好。”
曹壬把药膏沾在修长的指尖后,轻轻柔柔地在她额间的鼓包上涂抹揉匀。
生怕掌握不好力度会让她疼痛,所以涂抹得非常慢,非常小心翼翼。
陆萸觉得可能不只是因为药膏的原因,应该是他的手指太冷,所以有一种冰敷的效果。
待他涂抹好药后,她睁开眼看正在盖盒子的手,问:“君期的手一直都这么冷吗?”
她想问如今是春天,今日外面那样暖和,你的手为何还这么冷?但她没忍心问出口。
曹壬慢条斯理地盖好药盒,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指尖残留的药膏后,回,“向来如此,不分四季。”
听了这番回答,陆萸忍不住心疼起来。
多好的少年呀,这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才会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不知怎么想的,她忍不住想要握紧那只手,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双手紧紧的包住了那只为她擦药的手。
她的手很小,两只合在一起也未能将他的手掌全部包裹住,可她还是用力的握住了那只手。
然后笑着说:“我的手很热,还会经常出汗,练字时出汗就练不好,如今这样刚好,我快出汗的时候,你帮我退热,我练字就能突飞猛进了。”
他呆呆傻傻地看着她,任由她那样紧紧的包裹住自己的手。
只见她笑得那样明媚,“等这只手暖和,我再换另外一只手可好?”
鬼使神差地,他笑着回,“好,只要阿萸开心,怎样都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先降降温,然后马上练字”
她说着,双手来回搓着他的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不是在降温,而是在替他暖手。
可他舍不得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手很小,却真的很暖和,让他忍不住贪恋。
哪怕只是这样一点温暖,却好似随着她的搓动,掌心的温暖被慢慢传递了全身。
常年身处寒冷的他,第一次从她那双小手上真切的感受到了春日午后的温暖。
那天他手把手教自己写字,陆萸回去后想了许多。
既然曹壬的旧疾暂时无法根治,那她就想尽办法换着花样的弥补他童年失去的乐趣,好歹心理健康可以缓解身体上的病痛。
如今自己既已伸出手,她也就不扭捏了,先从替他暖手开始吧。
她反反复复地为他搓着手,直至感觉这只手和自己的温度差不多,才问,“你觉得暖和点了吗?”
曹壬点点头,“暖和了。”
他刚要收回手,她却突然将他的手抬起,然后开口“我试试温度”
她说着话,歪过头,把脸放在了他的掌心。
触碰到他的掌心已没那么冷,她才笑着松手,“这下好了,你终于暖和了。”
曹壬再次词穷了,他实在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刚刚那一轻轻的触碰虽只是她的无心之举,却让他觉得比搓手时候还有炽热。
仅那短暂的触碰,就让他瞬间觉得热气上涌,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趁着她未发现自己的异样,他迅速转过头,假装去看大书案的字帖。
陆萸确实没发现,她如今正忙着整理案上的纸和笔,准备投入一场忘我的练字中。
门外的木槿和江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木槿有些无语地凝望着天边洁白的云彩,心想女公子太小了,如此动作完全出于一片赤诚,不能怪她的。
江澈则一脸贼笑地偷看着里面的二人。
还好今日方言有事外出,不然留他在少主身旁,定然要坏好事的。
他突然有种老怀宽慰的感觉,少主终于活出人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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