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澜这次是真的病了。这几个月她的身子又因习武而承受着巨大的转变,加之忧思甚重、昼伏夜出难得好眠,病势便借着这次落水一并发出来了。
太后在宫里听着太医院一日三次的回禀,急得直落泪,想出宫又出不去,只能拜佛念经为李靖澜祈福。她担心有人浑水摸鱼,传了一道口谕给柳嬷嬷,除了玉婵、岁喜和太医,其他人都不得入李靖澜的寝殿,不得接触她的吃食和汤药。
顾圻安听着乔一探听到的消息,只当李靖澜装得夸张了些。但她病得越久,他便多一分侥幸。拖来拖去,便不用遵着圣旨去公主府“负荆请罪”了。
李靖澜昏迷了三日终于醒了,在她寝殿中伺候之人皆松了口气。太医来诊过脉,说她热症已消,只需好生养着便可痊愈。宫里又送来了几箱赏赐,既是“冲喜”,也是安抚。养了几日,李靖澜勉强可以出寝殿了,便将人都打发走,只留玉婵在殿里伺候着。
寝殿里多加了几个炭炉,屋外寒风呼啸,屋里却暖如阳春。玉婵见李靖澜下了床,赶忙为她取来棉衣披上。
“殿下可是要下去?”
“恩。”李靖澜舒展了几下筋骨,“早都没事了,不过好太快怕惹他们怀疑罢了。”
玉婵取来一个暖手炉递给李靖澜:“天凉,殿下带个手炉。”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歇着吧,别等我了。”她昏迷那几日玉婵几乎没有合过眼,身子都跟着消瘦了一圈。
“是。”
李靖澜望着玉婵,轻轻叹了口气,她答应的这般痛快,定是应付她来的。
待李靖澜的身影消失在了密道中,玉婵便如往日一般,坐回软榻上为她守着门。
与云秋水约定的十日之期本是在昨日,但柳嬷嬷一直在她殿中,李靖澜脱不开身。她知萧鹤年他们知道自己病着定然忧心,所以今日赶紧把柳嬷嬷打发了。
云秋水和云沐尘已在等候,甫一见她,便一人一边搭上了她的手腕。
“得了,这几个月的工夫全白费了。”云秋水眉头紧锁着,“你这孩子,真是!”
“师祖莫气,绝对没有下一次了。这几个月练下来,其实我底子已经好很多了。”李靖澜一脸讨好。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云秋水气她不顾自己的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她,“每日服用一颗,切莫再折腾自己了,知道吗?”
“还是师祖对我好。”李靖澜接过瓷瓶倒出一颗送入口中,这几年这种话她说过不少,几乎都是口不对心。几个月处下来她已将云秋水二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找回了从前向亲近之人撒娇的感觉。
“这几个月你底子打的不错,该教你几招入门的剑法了。只是此处逼仄,对战有些施展不开。给你带了一把木剑过来,你先自己习练,待日后我们寻个隐秘的宽敞之处教你切磋之术。”
“是,都听师祖的。”虽然急于求成,但她也知欲速则不达,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对了,老头子。”
云沐尘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李靖澜:“萧大人给你的。”
李靖澜展开信,里面回复了她之前交代萧鹤年的事情。虽费了些周折,但顾圻安时常光顾的那几个花魁还是查到了顾家头上,有两人皆与顾圻安母亲杜衍秋的娘家有瓜葛,是顾家的“自己人”。
还有,她要寻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
李靖澜面露喜色,此人若能为她所用,便是置于李豫身侧最剜心的一柄利刃。
“唉,小小年纪过得这都是什么日子。”云秋水突生感慨。
“能活着已然很好,但我要的不只是活着。”李靖澜将信置于烛火之上,望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因着大病初愈,云沐尘只授了李靖澜一套简单的招式,二人离开之前,李靖澜又托他们给萧鹤年带去了一封信。她念着玉婵定然还在等她,便早早回了寝殿。
太医叮嘱李靖澜多休息,她便光明正大地白日里补觉,夜里勤加练习。只是好日子未过上几日,便有人登门拜访。
卯时刚过,岁喜领着柳嬷嬷来敲门。李靖澜才入睡不久,揉着惺忪睡眼,斜撑着手臂瞧着玉婵去给他们开门。
柳嬷嬷上前行礼:“公主,顾小侯爷来了。”
“谁?”李靖澜疑心自己听错了。
“平昭侯顾侯爷。”
“一大早的他来做什么?”李靖澜有几分不耐,他来定然没好事,平白扰她清梦。
“顾侯爷说,圣上让他来公主府请罪,求公主原谅。”
李靖澜顿时来了兴致,她倒忘了这事,前几日岁喜在她跟前提过。“玉婵姑姑,为本宫更衣,咱们去瞧瞧顾小侯爷带了几分诚意来。”既是一早前来,那必是半分诚意也无。偏巧她这几日无聊的紧,送上门的乐子不看白不看。
柳嬷嬷将顾圻安安置在花园的小亭之中,茶水点心招待着。等李靖澜锦衣华服出了寝殿,已过了半个时辰。
李靖澜带了玉婵、岁喜、柳嬷嬷和朱管事一同去见顾圻安,等远远瞧见了顾圻安主仆三人的身影,她便刻意放缓了步子。
顾圻安在亭中坐得稳当,见她已至近前,并没有要先同她说话的意思。
李靖澜走入亭中在他对面的凳上坐下,却见桌上备的茶水点心丝毫未用。
“不知顾小侯爷此来何为?”
顾圻安双眼微眯,随即勾起一抹灿然笑意:“自是谨遵圣旨,来向公主请罪。乔一,孟九,把礼物呈上。”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将礼物置于桌上。
“不知公主喜好何物,便带了些珠玉首饰、胭脂水粉。”
“呵,”李靖澜轻笑,“侯爷有心了。柳嬷嬷,将陛下赐的锦缎给侯爷包上几匹,算作我们公主府的回礼。”
“是。”
“礼物本宫收下了,不知侯爷要如何请罪?”
顾圻安脸上一僵,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公主要如何?”
“并非本宫要如何,陛下既让侯爷‘负荆请罪’,那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我公主府人多眼杂,保不齐哪个传到陛下那,给侯爷安上个‘抗旨不遵’便不好了。”
顾圻安嘴角有些抽搐,紧盯着李靖澜的神色,咬牙松了口:“好,那便遵着公主的意思,本侯寻了荆条再来请罪,今日便不打扰了。”他起身欲走。
“哎对了,书中有载那廉颇将军乃是赤身负荆,侯爷诚意请罪,府中又无外人,本宫便也无畏那男女之别,多召些府中之人见证便是。”
顾圻安眸中墨色深沉,指节攥得泛了白,终是一言未回甩袖而去。
李靖澜暗笑,对着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本宫夜里睡不安稳,侯爷明日午时再来吧。”她听到顾圻安冷哼了一声,嘴角笑意再难收住。
主仆三人身影渐远,柳嬷嬷面露难色:“公主,平昭侯性子未定又是皇上看重之人,公主的病才好便又与他结了仇,这……”
“嬷嬷宽心,既是陛下让他来请罪,他定会照办。他将本宫推入湖中害得本宫病了这许久,本宫自然要在他身上出口恶气。”李靖澜起身,“本宫乏了,嬷嬷和朱管事先退下吧,本宫也回了。”
日头不盛,早间的风带着些许寒凉,拂了李靖澜一身冷冽。回到寝殿玉婵忙为她褪下了外风,披上烘热的棉裘。
见玉婵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李靖澜问道:“玉婵姑姑也有疑?”
“公主为何要刻意刁难平昭侯?”
“刁难?”李靖澜轻笑,“不过是按着我那皇叔的意思,做给他看罢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带上朱管事。”
“他若有心惩戒,大可对顾圻安与李瑾柔一视同仁。可他明知顾圻安与我不合,却让他上门请罪,不过是想加深我与他的仇怨罢了。说起来,他如今的心腹大患,也只有顾圻安背后的顾家和我。他怕顾家与我搭上关系,所以乐见我与顾圻安水火不容,我们关系越差,他的龙椅坐的越是安心。”
“人啊,一面忌惮着一面怀念着,我倒真的好奇他每次见到我究竟会如何想。因为我是我父皇的女儿,又因为我是我母后的女儿,想杀我却又留着我,还得装着关心我疼爱我,来维护着他的‘仁德’之名。可见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
玉婵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靖澜,想从她身上看出些别的东西。
“玉婵姑姑为何这般看着我。”
玉婵迟疑着,“只是觉得公主一夜之间似乎经历了许多事,那日,公主从承乾宫回来像是变了个人,像是……还有您对岁喜的态度,从前您总觉得他靠不住,可您后来却会望着他流泪。”这些疑问她在心里装了许久,隐隐有种感觉却一直未能问出口。
“是啊,是变了个人。”从地狱爬回来的人,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岁喜啊,前世她被囚,岁喜为了冬日里的几块炭火,佯做背叛去讨好监视他们的太监总管,受尽了屈辱,最后却被他们当做玩物活活冻死在了重华宫的荷花池中。
李衡、萧清婉、高适……因为那场宫变惨死的每一个人,每一笔账她都要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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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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