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您拨打的……嘟!”
赵徽玉烦躁的将电话挂断,嘴里无声的念叨着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恨不得能钻进手机直面电话那端的人。
纤细的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对着屏幕上整页的相同的未接通电话号码随意摁下,继续拨打过去,大有一副不打通誓不罢休的架势。
前方的出租车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心里嘀咕,从机场接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打电话,眉头也一直都没有舒展过,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作为拥有名胜风景黄山的城市,即使是十月末,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依旧不减,而这小姑娘浑身上下的行李也就一个小巧的手提包,再加上这不断打电话的动作和神情,显然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估摸着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司机师傅唏嘘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司机师傅虽然想八卦,但他并没有出声,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还很贴心的将车里的广播关掉,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只能听到后座传来的电话忙音。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电话再次传来相同的机械女声,赵徽玉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她无力的靠在后座上,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
司机师傅虽然在心里嘀咕,他看在小姑娘着急的模样,几乎全程走高速路最左侧的车道,差不多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都要飞起来了,但谁叫他有职业素养。
“没问题,保证半小时到。”
做他们这行的,态度要拿出来,至于能不能再快,他只能说可以加一码的速度。
赵徽玉虽然放弃了继续拨打电话,但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捏着手机的手不断的缩紧,手指的血管在压力下变窄,血液流动减缓,骨节处的皮肤逐渐泛白。
显然她并没有真的放下。
“嘀嘀嘀——!”
沉默的车厢里,一道有节奏的铃声忽然响起,就像是往冰水中投入一块烧红的铁块,一时间水花四溅。
赵徽玉猛得睁开眼,满怀希望的看向捏在手中的手机。
不是……
“喂,老婆,我正在路上呢,刚好接到一个客人。”
是司机师傅的手机铃声……
“中午回来吃饭吗?今天我去菜市场抢到了两斤上好的排骨,你要是不回来,那我就给你送过去。”
“排骨啊,咱们闺女最爱吃排骨了,不用给我送,你们吃……”
赵徽玉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堵在胸口的石头压下去,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扭头看向车窗外,窗外的景色在她涣散无神的眼中飞快倒退。
司机师傅的手机是外放的,声音很大,大到整个车厢都充斥着一对平凡夫妻的温馨日常笑语,却又很小,小到赵徽玉怎么也听不清里面的幸福。
她也不想听清楚。
窗外的风景变化,从一排高速路绿化树影逐渐过渡成钢铁森林,从车水马龙的拥挤道路进入荒无人烟的田间小路。
熟悉的景色一直冲击着赵徽玉的大脑,她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车把手上捏紧,不停的张望着前方确认着方向,恨不得能立马下车。
在赵徽玉的指挥下,出租车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自建别墅房前停了下来。
“一共是一百八十九元,这是表你看……。”刚将车停好的司机转头一看,坐在后排的赵徽玉的手早已拉开了门,显然她非常急迫,司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姑娘也别着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赵徽玉下车的动作一顿,转身礼貌的朝他一笑,能在这个时候收到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对赵徽玉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但也是感激的。
或许吧,或许真的有转机呢?
“谢谢,多的是答谢。”赵徽玉下车、关门一气呵成,急匆匆的朝着别墅走去。
“叮!……到账……三百元。”听到收款金额的司机师傅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服务好,准没错”。
他美滋滋的启动车掉头离开,嘴里哼着经典小调,打开关闭许久的车载广播。
“各位听众朋友们,现在为您播报一条紧急突发新闻,今日七点四十七分,黄山狮子峰猴子观海景区接到报警,五名游客被困石猴所在的独立山峰上,根据现场记者调查……”
赵徽玉看着没有上锁的外院大门,原本灰死的心在此刻终于有了几分生机,她用力的握着铁门猛的推开,穿过种满花草的前院,直奔别墅大门。
随着接近赵徽玉心中的压抑逐渐化为愤怒的燃料,怒火越烧越旺,直到再也压制不住。
“黄金!你给我出来!”
赵徽玉几乎失声的朝着里面大喊,当她喊出来之后,赵徽玉才感觉自己好受了一点。
不过从别墅大门里出来的并不是黄金,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你好。”
赵徽玉看着大门口站着的银发男人气势一滞,眼睛四处打量,周围是熟悉的院子布局,种满玫瑰、月季等植物,只是现在天气寒冷植物凋零,才显得院子比较凄凉。
男人身后的客厅,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几幅中国传统的山水画,画面山脉绵延、云雾缭绕。
在山水画下方的矮柜上摆放着一对白瓷细颈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早已枯败的残枝。
客厅中央中央,摆放着熟悉的深色红木制成的套椅,上面摆放的丝绸靠垫,靠垫上的花纹也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针脚紊乱。
还是那么丑。
长椅的对面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红木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套正在使用的紫砂茶具。
打量完环境,赵徽玉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她的目光又回到男人身上。
银发、灰眸,五官立体精致,左耳的金红配色的天鹅耳坠做工很精致,这款耳饰有点眼熟,她似乎在哪个展览会上见过。
“你好,你……是哪位?”赵徽玉收了收情绪,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虽然自己刚才很像个疯婆子,但她也不知道会有客人在,简直是稀奇事。
“钟离铂煜,你好。”男人笑着对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是黄金的嗯……算是刚认识的朋友。”
赵徽玉眉毛一挑,看着钟离铂煜半干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以前她给黄金买的,款式明明是偏休闲慵懒风的,穿在这人身上竟然有一种优雅、精致感。
“赵徽玉。”
赵徽玉伸手和钟离铂煜象征性的握了一下,很快就松手,两人保持着距离。
“进去说吧。”赵徽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钟离铂煜朝她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赵徽玉并没有再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朝客厅里走去。
朋友?
赵徽玉路过钟离铂煜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样一个长得光风霁月的男人,不管是气质还是谈吐都透着一股书卷气,而黄金只知道练武的社恐家伙,很难想象他能有这样的朋友,或者说他愿意交朋友。
不过有朋友也好,那个傻子。
“他人呢!”
赵徽玉想到黄金,压在心中的气一下又冒了出来,说话的语气相对就不好了一点。
对此,钟离铂煜并没有生气:“楼上洗澡,应该快下来了。”
毕竟刚才赵徽玉那气势十足的吼声,楼上的黄金想不听到都难。
赵徽玉观察他的时候,他自然也在观察眼前的赵徽玉。
目测女孩的年龄不大,应该还在读书,她长得也很漂亮,齐肩短发显得女孩有种。
他并没有询问赵徽玉找黄金干什么,又或者她是黄金的什么人,因为……
“小玉?!你怎么回来了,你……”
黄金双手趴在二楼的围栏上,身体微微前倾,还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在不停的往下面滴水。
他的眼神里透着惊讶还有些惊慌,对上赵徽玉的眼睛后,眼神发虚的瞟向别处。
瓶子里的花该换了。`
“你什么你!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赵徽玉一见到黄金,火焰腾的一下又冒了出来,她气势汹汹的冲上去,对着黄金的肩膀就是狠狠的一拳。
“咳,小玉有客人。”赵徽玉的那一拳对黄金来说基本等同于挠痒痒。
“没关系,你们兄妹慢慢聊,正好我需要回市区一趟,大概明天才会回来。”钟离铂煜笑眯眯的道别。
黄金目光灼灼的看着下方的人:“我送你吧。”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徽玉闻言,目光凉凉的看向黄金。
想跑!
“不用,接我的车快到了,明天见。”钟离铂煜拒绝了,虽然他觉得黄金的提议很不错,不过这次不行。
“我送你出去。”黄金镇定的在赵徽玉死亡射线中路过下楼,从大门旁的架子上掏出一把遮阳伞递到钟离铂煜手上。
这次钟离铂煜没有拒绝,他接过伞,两人并排走出大门。
黄金感觉到身后的死亡射线被挡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歉,让你见笑了,铂煜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兄妹的。”
“金,你们长得很像,没有人说过吗?”
黄金了然的点头,他们长得的确很像,他们有共同的父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两人说完话后都沉默了下来,两人缓缓的走在院中。
钟离铂煜微微抬头,透过围墙看向远处,黄金的家虽然在乡下,但却是在黄山的山脚下,抬眼便能看到远处耸立的黄山。
秋风拂过,此时的黄山已然染上了斑斓的色彩,就像一副彩色的画卷。
很美。
要是黄金的心情也能这样多好,他现在太悲伤了,钟离铂煜正想转移话题,黄金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铂煜,你会不会以为我们两是堂兄妹或者表兄妹,其实我和小玉是亲兄妹,我跟着母亲姓,她跟着父亲姓。”
黄金目光怀恋的看着萧条的院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沉默了下来,就像是在回忆什么。
钟离铂煜并没有开口打扰他,他只是默默的陪着他,慢慢的减缓步子。
“在大众得到印象里,不同姓的兄妹,代表着父母不和、家庭破碎,以前每当别人知道我们是兄妹的时候,大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们的父母不和,这样的误会一直伴随着我们长大。”
黄金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们靠游戏决定取名权,我的父亲输了游戏,所以他只有第二个孩子的取名权。”
钟离铂煜声音轻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难过:“你的父母很恩爱。”
钟离铂煜内心其实是意外的,他没想到黄金会愿意告诉他这些。
在黄金谈起这个话题之前,他就猜出两人是亲兄妹,但他并没有主动询问两人姓氏不同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误认为他的家庭破裂,因为他一直觉得黄金是在爱中长大的小孩,只是现在被坚冰封印住了。
他只是担心黄金会因为父母这个话题而伤心……
“嗯,他们很恩爱,几乎无时无刻的在一起……”
黄金说到这,脸上短暂的笑容在此刻荡然无存,只余下无限的悲伤:“或许对他们来说,那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凭什么!”
说到这,他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悲伤,眼尾泛红,眼眶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如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铂煜,他们死了,死在了我的眼前,死在了王娇娇的手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口,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变形,神情从悲伤转为憎恨。
“凭什么!两条人命的消失,却因为她是未成年驾车出事,她的律师声称她有精神病,最后就得了个不痛不痒的刑期,靠着她的家族势力,连一点苦都没吃,潇洒的活着!”
“我不甘心!为了报仇,多年布局,昨晚我是带着必死决心刺杀,本来已经成功了的,我看着她掉下了悬崖,可是……”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后续是什么钟离铂煜知道,这是一个谁都无法想到的意外。
黄金一字一句的揭开自己的伤疤,血淋淋的展示出那道隐藏多年的伤口,伤口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治愈,反而随着时间流逝不断腐烂发臭,一步步侵蚀着黄金的健康。
钟离铂煜看着这样痛苦的黄金,眼神温柔而哀伤,眼眸深处似有千言万语在翻涌,却又无法言说,捏着伞柄的手骨节泛白。
他中途就想让黄金停下,但他没有那么做,黄金需要宣泄。
揭开伤口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黄金宣泄出口之后,这会儿的情绪的确好了不少。
“我不想小玉牵扯进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的计划,她成年后我就把她送到了G国读书,我给她安排好了退路,即使王家在国内手眼通天,也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G国读书出了名的难,至少她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国内的消息,繁重的学业或许能让她忘记,然后好好的、幸福生活下去……”
钟离铂煜突然停了下来,黄金这才意识到两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黄金的家坐落在赵家村的入口,与其它村户远离,周围只有荒芜的农田,门前的水泥路便是进村的唯一道路,此时的路上并没有车辆。
“铂煜,接你的车……”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阴影落在他的身上,熟悉的橘子香混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撞进了他的鼻腔。
黄金的瞳孔为之一震,眼中是不敢置信,心跳瞬间加速“咚咚咚”声仿若过年的锣鼓,密集、快速……喜悦。
这是个很轻的拥抱,就像是被一团云抱住了。
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缓缓升起,就像是春日院子里开始抽条的各种玫瑰藤蔓,它们汲取着土地里的营养,吸收着阳光的能量,沿着围墙缓缓上攀,肆意舒展枝丫,将整面围墙覆满,郁郁葱葱,只待时间一道,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黄金并不排斥这个怀抱,黄金闭上眼,双手缓缓搭上钟离铂煜的背。
甚至……
“我想,她更想让你活着,金……”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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