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天,柳湘榆亲自下厨做了酒醋白腰子,还有几道拿手小菜。
他满怀期待地跑到清润轩的大门口等宋彦樟放衙回家,却远远看到宋彦樟朝这边走时,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柳湘榆赶紧躲在了大门后,生怕宋彦樟发现了自己。
他透过大门的缝隙看到,那女子穿着兜帽,看不清样貌,只依稀看到下巴的轮廓是很清秀的。
宋彦樟对身旁的管家嘱咐了几句,管家便带着那女子朝后院去了。
柳湘榆想,这女子是什么人呢?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许多不安的猜测。他甚至想,会不会这女子才是宋彦樟真正心爱之人,只是因为身份悬殊,所以他才要娶自己这个男妻做挡箭牌,然后再将心爱之人接入府中。
柳湘榆怀着心中许多不安的猜测吃了一顿晚饭。他一直在猜测那女子的身份,以至于宋彦樟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
“魂不守舍地想什么呢?”
柳湘榆本就心虚,只好磕巴道:“没、没什么。”
他知道宋彦樟一向眼神犀利,自己这点小心思或许逃不过他的眼睛,便赶紧转移话题问:“菜的味道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宋彦樟淡淡道:“还成。”
柳湘榆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说“还成”,那大概就是“还不错”的意思了。若是真不好吃,只怕以他的毒舌,定有许多话等着奚落自己了。
柳湘榆夹了一块腰子给他,试探道:“这道菜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一起吃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宋彦樟送到口中吃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柳湘榆顿时紧张起来,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只好讨好地笑笑,“你……还记得吗?”
宋彦樟没有回答他,只是又自己夹了一块吃了,道:“味道和福悦酒楼的一样,你特地去学的?”
柳湘榆乖巧点头道:“是,我曾经托人去福悦酒楼买了菜谱,照着学的。”
宋彦樟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中涌起些复杂,似是有心绪起伏,却又在脸上波澜不惊。
柳湘榆又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道菜。”
宋彦樟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用鹰隼般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带着讽刺道:“你想说什么?说这四年来,你无时无刻都想着我,想嫁给我,如今终于美梦成真了,是吗?”
柳湘榆脸上一红,既是害羞,也是害怕,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如今被宋彦樟用如此生硬的语气说出来,倒像是羞辱他痴心妄想、一厢情愿了。
他低下头,失落道:“我知道,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能嫁给你为妻,是我的福气。”
宋彦樟摇头道:“柳湘榆,从前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柳湘榆一愣,忽然想起昨晚他曾对宋彦樟说: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人。如今宋彦樟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了。
他低着头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宋彦樟似是恨铁不成钢道:“唯唯诺诺,低眉顺眼,讨好卖乖,软弱无能,毫无尊严。”
说的自然是现在的他了。句句带刀,刀刀扎心,毫不留情。
柳湘榆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几乎要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年他经历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自然性情也变了许多,变得敏感小心,变得讨好隐忍,否则他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宋彦樟见他快要哭出来,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饭,“既然我们都变了,从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在他的心里,这何尝不是一个痛?尽管破镜能重圆,但早已物是人非。
四年前元宵夜那个明媚鲜活的少年,那个让他见了一眼就思之如狂的少年,经历了家破人亡之痛,又如何能与从前一样?
虽然宋彦樟依旧能娶他为妻,可如今的柳湘榆早已不是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的柳湘榆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即便是物是人非,也要挽回他在身边,弥补自己曾险些失去他的痛。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宋彦樟便宽了外衣,躺在床上休息。
柳湘榆见他自己先躺下了,不免又紧张起来,在书架上随便拿出一本书,坐在窗前,借着黄昏的光线默默读起来。
如此一直读到了天黑,柳湘榆偷偷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宋彦樟,翘着二郎腿,肚皮起起伏伏,呼吸均匀,仿佛是睡着了。
他想起昨晚那两次精疲力尽的事,就不敢过去招惹他,可总不能一走了之,他还能去哪呢?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着实尴尬了。
他站了起来,将书放在窗边的桌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床上“睡着”的宋彦樟忽然开口道:“你打算在那坐一宿吗?”
柳湘榆吓了一跳,这人怎么惯会装睡的!他捂着胸口,不知所措道:“我……我只是看了一会书。”
宋彦樟睁开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天黑了。”
柳湘榆站在原地,就是不往床的方向走一步。
宋彦樟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命令道:“过来。”
柳湘榆靠着身后的桌子,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现在他那里还隐隐作痛呢,若是今晚再来一次,或许是两次,那非得坏了不可。
宋彦樟撑起胳膊看着他,声调又提高了些,“我让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柳湘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站在床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夫君,今晚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宋彦樟仰头看着他,一脸玩味,“你这么不愿意?”
柳湘榆忙解释道:“不,不是,是我那里……还有点痛……能不能……过两天再……”
宋彦樟一挑眉,“两天?”
柳湘榆咬咬嘴唇,改口道:“一天也好,就让我休息一天,好不好?”
他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任谁也拒绝不了这样的撒娇。
宋彦樟叹了口气,坐了起来,穿好鞋子下床,拿起了自己的外衣,就要往外走,“罢了,我去书房睡。”
柳湘榆以为他生气了,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倒也……倒也不必去书房睡呀。只要别……别那个就好了。”
宋彦樟忽然回头,将他搂在怀里,在他柔软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温香软玉在怀,你让我怎么把持得住?”
柳湘榆不敢说话了。
宋彦樟又狠狠亲了他一口,便松开他,朝门口走去。
柳湘榆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瞬间的后悔,不然就……忍一忍好了,新婚第二天就让夫君去睡书房,实在是不像话。
他忽然想到,又或许,去书房只是个借口?他要去找那个带回来的姑娘?
柳湘榆见他眼看就要迈出房门,忽然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姑娘吗?”
宋彦樟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了看他,“什么姑娘?”
柳湘榆也后悔自己如此莽撞了,竟然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说出去的话像是泼出去的水,收回也来不及了。
他握紧自己的手,局促道:“就是……方才你带回来那个姑娘……你是不是……要收了她?”
宋彦樟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对,我将她带回来,当然就是要收了她做房里的人。”
柳湘榆咬咬嘴唇,心中酸楚,却不敢生气,苦笑道:“你要纳妾,也该按章程来,总要让她先来给我敬个茶才对。”
宋彦樟觉得更有趣了,继续调笑他道:“哦?你这个正室夫人倒是贤惠,新婚第一天夫君纳妾,你倒是急着要喝这妾室茶了。”
柳湘榆忍痛道:“总要敬了茶,她……她才算是有了名分。”
宋彦樟道:“谁说我要给她名分了?”
柳湘榆惊讶道:“不给名分就……这样不好吧?总得名正言顺,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宋彦樟的脸色忽然又阴沉下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人家姑娘?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新婚第一天,夫君就纳妾,将来你这个男妻要如何自处?”
柳湘榆忍耐道:“你是侯府公子,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常事,我……我嫁过来那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将来有哪个妾室生了你的孩子,我也定会视如己出,好好教导他们的。”
宋彦樟眯起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柳湘榆擦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泪,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迟早的事,早一天来,他反而安心些。
他自己在房中呆坐了一会,想叫人来,却不知该叫谁。今天白天听院里的小厮说,他陪嫁过来的小安,被宋彦樟遣到乡下去干活了。即便小安不大听话,也看不上他这个寄人篱下的所谓远房“少爷”,可毕竟是他从柳府带来的人。他如此一走,自己在宋家岂不是连一个能使唤的随从都没有了?
柳湘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想着宋彦樟方才离开时不悦的神情,心中更是难过。
他真是没用。可他还能怎样呢?
宋彦樟是侯府的二公子,身份高贵,天资聪颖,是十七岁就中举的天才少年,京城中人人羡慕。
而自己呢?曾经是罪臣之子,即便后来父亲沉冤得雪,可柳家早已衰败,论门第、论才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高攀侯府的。
他能如愿嫁给宋彦樟,本就是佛祖显灵,祖坟冒青烟,又怎敢奢求他一心一意?
他正独自惆怅着,便听到有人在敲门。
他走到门前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才宋彦樟带回来的女子!
她已经换上了府上丫鬟的衣装,身形高挑,容貌清秀,果然是有些颜色的。
她对着柳湘榆行了一礼,微笑道:“给夫人请安。”
柳湘榆心想,果然这么快就来给我敬茶了。
他打开门让她进来,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道:“茶在这里。”
那女子愣了下,随即走进来,倒了一杯茶,送到柳湘榆面前,“夫人请喝茶。”
柳湘榆看着那女子漂亮的脸蛋,不似自己这般柔弱,倒有些坚毅飒爽的味道。
他没有伸手去拿那茶杯,因为他知道,一旦喝了这茶,便是承认了她这妾室了。
他心中委屈,却无法对宋彦樟说,看着眼前的女子,便忽然鬼迷心窍想拿她撒气了,“我是宋彦樟的正妻,你要敬我茶,就这样站着敬吗?按规矩,这茶是要跪下敬的。”
女子不明所以,只好端着茶,跪了下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举起茶杯道:“夫人请喝茶。”
柳湘榆并没有急着接茶,而是仔细看了看那女子,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闺秀?”
女子道:“奴婢叫小环,不是什么闺秀,原本是……”她顿了顿,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原本是刑部大牢的死囚,得二公子相救,才能逃出囹圄,来侯府伺候二公子和夫人。”
柳湘榆一惊,“死囚?怎么可能?宋彦樟堂堂侯府二公子,五品朝廷命官,怎么可以纳一个死囚为妾?”
小环彻底傻了,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夫人要她跪下敬茶,原来是闹了一场乌龙。
她明白夫人误会了,赶紧端着茶杯又站了起来。
柳湘榆见她又站了起来,更惊了,“我茶还没喝,你怎么可以站起来?”
小环窘迫道:“夫人,你误会了。二公子不是要纳我为妾,他带我回来只是让我伺候你的。”
柳湘榆也傻了,“伺候我?”
小环点点头,忍笑道:“二公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纳我为妾呢?”
柳湘榆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又羞又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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