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让一手抵着膝盖、长指伸进头发重重抓着，一手紧紧地抓着手机，目光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左眼皮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左眼跳灾。
一条半夜两点发出的微博，一晚上，转发量八千。
九宫格，最中间的是一篇一滑滑不到底，‘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长文，剩下八张图片都是卫让。
第一张。
他脸上带点笑，偏头看着旁边的人。
长文里第一段一句——
原来卫让看喜欢的人的时候是这样笑的啊，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一下子连雨天都会明媚的笑容啊。
靠……
这张照片……
他是因为关月笑的吗？是因为关月点在眼尾的那颗红痣啊！
卫让舌尖抵着虎牙，烦躁地磨了两下……
他他么当时想到是……诸暨啊！
第二张。
他手里拿着关月的化妆品，正看着屏幕。
长文里第二段第三句——
不愧是我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原来是愿意帮女朋友拿化妆品的男孩子哦，旁边和卫让谈恋爱的女生好幸福啊。
草……
顺手帮个忙而已，关月都说了没有芒果味，他才拿的。
刚拒绝了一个女生，她让你帮忙拿个东西而已，能拒绝吗？能拒绝吗？能拒绝吗？
谈恋爱？
拿个东西，怎么就谈恋爱了？
他每天帮诸暨拎菜怎么不拍？
第三张。
他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顺手碰了一下耳朵。
长文最后一段第一句——
没想到卫让也会害羞呢，突然有点放不下了怎么办？
无语了。
他没害羞，顺手而已。
卫让，闭上眼睛，脑袋后仰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
万一……诸暨误会了怎么办？
约定不就作废了？
卫让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靠，究竟谁啊，谈恋爱都没关系。
违反校规啊！
不过也没事，这么假的照片，随口给诸暨解释一句就行——
嗡。
手机孤零零砸到了地上。
卫让目光僵硬地盯着地上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手机反着，看不见消息。
好一会儿，手机一点反应也没了。
卫让颤颤巍巍地捡起了手机，心脏一抖一抖地按下了开机键，没坏，屏幕能亮——
【明城儿童健康普查：凡是身材矮小，低于正常同龄人平均身高的孩子，均可申请获取儿童骨龄检查补贴，家长申请补贴回1，科学长高回2，拒收请回复R】
盯着消息看了两秒，卫让肩膀倏地松了下来，唇角弯了点笑，漫不经心地拿拇指和无名指夹着手机边角晃了两下。
一会儿吃完早饭，顺便和诸暨说一下没谈恋爱吧。
卫让早饭吃了足足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卫让随手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
【诸暨，怎么就笑一下就谈恋爱了？我当时心里想得全是你啊。】
即将发出去的刹那，卫让退出，点开照片，面无表情地盯着第一张照片。
一分钟后。
卫让抬手碰了下耳朵，面无表情地删掉了信息。
【诸暨，拿化妆品就谈恋爱了？我帮你拎了这么多年菜，我们什么关系啊？】
即将发出去的刹那，卫让动作一顿。解释这么多，显得好像有点心虚了……
卫让面无表情地删掉了信息。
【没谈恋爱。】
很好，卫让满意地看着信息，随手把肩膀上的书包扔到了旁边，手指刚要碰上发送键——
“你对我没意思，和我解释什么啊，解释什么啊，”
书包砸到了遥控，早间新闻变成了肥皂剧，电视机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男主角一脸暧昧地看着女主角，笑了，“这种一眼就假的消息用得着解释吗？”
卫让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抬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抬头。猛地抬手用掌心拂过耳朵，不紧不慢地删除了信息，慢悠悠站了起来，随手把书包挂在肩上，红着耳朵出门了。
……
往常的早晨，卫让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但，今天。
有没有人拍一张他一个人进学校的照片给诸暨发一下。
卫让一进教室，一群搬着凳子围在他桌边的好事之徒齐刷刷看了过来，然后麻溜地站了起来，把卫让位置腾了出来。
“卫让，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啊，连我们都瞒着，不够兄弟啊。”
“没谈恋爱。”卫让随手把书包挂在了椅背上，坐下了。
“别装了，这照片，这氛围，这感觉！旁边女生是谁啊，是不是性格又好，又温柔，长得又漂亮，什么时候认识的？”关镇也凑了过来，打趣道。
“关月。”卫让抬起眼皮，看向关镇，轻飘飘道，“你认识那个。”
关镇嘴边的笑容僵住了，成了呼啸的冷笑，半天，朝众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卫让决定没谈恋爱，火锅没戏了。”
“你怎么知道？”
关镇环视了一圈教室，霍蓉出去了，没在。
他挺直腰杆，嗤笑道：“关月就是我常说的那个浑身绿茶味的心机狗，这个世界上能和她谈恋爱的人得是被核辐射照过了，脑袋……”
卫让扫了眼门口抱着作业走进来的身影，碰了碰关镇。
关镇回头，对上了霍蓉凶狠的眼神，腿软了。
“行了，没谈，没火锅。”卫让向后靠着椅背，从桌肚里抽出来语文课本，笑了，“法定结婚年龄前不谈恋爱。”
教室上空飞扬着的八卦的气息散掉了，一群人忽地想起了要补的作业，刚转身打算走，就听到身后轻飘飘的一句。
“别把链接发给诸暨。”
众人：“？”
篮球队的前锋：“……”
陈琦：“这种要替兄弟遮掩婚外群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等一群都散了，陈琦一脸自然地又做了回来，扬了扬下巴：“当时看什么啊？笑成那样，不是关月也会有别人吗？”
卫让看着离骚第二段，头也不抬地回答：“什么也没看，就在想……”
诸暨而已……
嘴巴倏地停住，卫让合上书，手臂搭在椅背上笑道：“在想你搬宿舍的时候，不会还要搬你那个粉色公主裙小熊吧？”
陈琦悚然坐直了，中指搭在嘴唇上：“嘘……好兄弟，千万别告诉……关镇。”
……
下周正式开学，这周五只上半天课。
陈琦搬个宿舍叫了一堆人，屁大点地方挤得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谢了，帮我把东西搬过来，一会儿请大家喝可乐。”陈琦坐在床上，转头看向坐在凳子上的卫让，“好哥哥，尤其是你，我那么重的一箱子书都是你拖来的。”
“陈琦，大变样了啊，真打算头悬梁，锥刺股啊。”
“那当然，高三开始了，人生就要开始新的阶段了，让我们以可乐代酒，抛弃曾经软弱的自己，锻炼钢铁般的意志。” 陈琦举着可乐，豪言壮语道。
一群人举着可乐，懵了一瞬，忽然有人高声道：“加油！”
“青春，我爱你！让我们抛洒我们的热血，奔赴我们的年华！”
“最后一年了！让我再享受一年能在小夏课上睡觉的机会，失眠好几年了，自从遇见小夏以后，被治好了！”
喝了可乐，关镇把桌上的垃圾收拾了一下，问：“走吗？”
“一会儿，现在热死了。”陈琦拿手扇了扇风。
五分钟后。
关镇从柜子后边探出了个头：“陈琦，你这东西是不拿错了？”
卫让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破旧的粉色公主裙小熊，陈琦从幼儿园起，每天午睡都要抱的。
卫让挑了下眉：“陈琦，是你的吗？”
陈琦僵硬地看着关镇，嘿嘿一笑：“我妹妹的，拿错了。”
“那这个呢？粉色连帽睡衣？”关镇指着箱子里的东西，“看大小，应该是你的吧？”
陈琦一动不动，灵魂从天灵盖飘了出去，手颤抖着想把箱子合上，失败了。
“你妈又给你和你妹买相同款的东西了？这么多年还这样？”卫让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陈琦眼泪都要飙出来，转头仰着脸感动地看着卫让：“嗯，没办法，我妈嘛，她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只能忍辱负重地穿了呗。”
“关镇，挺贤惠啊。”坐在对床上的体育生说，“被霍蓉锻炼出来的？”
“你们还不知道?”陈琦瞅准机会，立马把话题岔开了，“关镇和霍蓉从来没吵过架。”
关镇把东西又装了回去：“吵过，有一次我出去打比赛腿不是伤了，还进了手术室，怕她担心就没说。结果她知道以后，生气了好几天。”
“霍蓉生气？”卫让问，“霍蓉那么好脾气，也会生气？”
“也没什么，就发了一条短信，在干什么，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话音刚落，卫让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诸暨问起，就直接说没谈恋爱行了。本来也没有什么。
【诸暨：在干什么】
四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卫让紧紧握着手机，看向关镇问：“霍蓉问了你，然后你怎么回的？”
聊了两句，一群人又换了话题，卫让突然出声，一群人全怔住了，目光全投了过来。
“霍蓉生气那回，你怎么回的消息？”
“问这个干什么？”关镇一脸不忍卒听的表情，从牙缝里把声音挤了出来，“你和关月不会……卫让，我劝你回头是岸。”
“诸暨。”卫让挑了下眉，散漫地把腿伸展出去，手臂搭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笑了，“在和诸暨发消息，没别人。”
握着手机的手，掌心有点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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