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星期三的第三节和第四节是班主任小夏的数学。
往常到第四节的下半，教室后两排指定全趴了，活像是为了睡个好觉才拎着书包进了校门。
今天，除了最后一排最中间的卫让，其余人都醒着。
“书翻到八十九页，练习题第九道，好好看，待会儿提问”
翻书声贼响地此起彼伏。
那个趴得安安稳稳、旁若无人的脑袋直了直，薄薄的眼皮挣扎着动了动，手肘也撑了下桌子搭到了桌沿边。
小夏满意地微——
笑容无了。
那个浅金色的脑袋义无反顾地栽了下去，不忘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睡得更香更沉。
长指骨节微弯、斜拢着插进头发，几缕深金色从指缝扎出来。夏日的蝉鸣声里，静悄悄地露出来了深邃又干净的眉眼。
小夏拿着教棍重重地敲黑板，“卫让！大半节课了，还没睡醒？站起来回答问题！”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卫让手撑了下桌子，从臂弯里抬头看向黑板，顿了下，非常自觉地站起了起来。
一幅孤零零的示意图横亘在正中央，一个小球在三角形斜坡上，接一段传动带，之后接一段圆弧状斜坡。
旁边画着几根弯弯扭扭意味不明的波浪线。
卫让看了眼小夏又看回黑板：“斜坡上的小球受摩擦力和重力……恰好可以进入圆弧斜坡，根据能量守恒原理……无法离开圆弧，可以到达的最高高度为……”
知错就改，答案正确，表达清晰，认错态度很良好。
“卫让，睡了这么一会儿就忘了我教的是数学？” 小夏拿教棍指了指后黑板，“拿上课本，站到后边去听课！”
卫让拎起课本往后站，刚转身，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草稿本，草稿本边的纸团擦过桌沿掉到了地上。
桌上角角落落堆了好几个纸团，一看就知道是谁撇过来的。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小夏走过来看。
懒得看纸团上露着的字，卫让把东西往校服兜里一揣：“没什么，上节生物课的草稿。”
不等小夏再问，卫让扭头罚站去了，态度良好得连根笔都没拿。
看着这一幕，陈琦当即眼泪都要飙出来，趁小夏转身，他立刻去捡地上孤零零的纸团，一抬眼——
和小夏对上了视线。
看清上边写的什么，小夏气笑了：“陈琦，关镇，你们怎么没搬着床来学校！全都给我站后边去！”
一分钟后。
教室最后两排空了。
后黑板前，交通堵塞。
纸条上被歪歪扭扭的字迹塞满了，一笔一划有粗有细，有红有黑有蓝，一眼看过去就有七八个人的字迹。
“信男陈琦愿意用自己纯洁的贞操来换一份血腥味的信息素！”
“贞操，那玩意你有吗?”
“能不能先给自己要点脸？”
“信男关镇愿意拿上周周考五十分的数学成绩换百合味的信息素。”
“是Alpha就知足吧，我怎么就分化成Beta了？！”
“……”
教室空了一半，小夏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拿着书扇着风：“都知道下午班会的主题了没有？”
瞬间，除了一位，所有人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
“分化期的注意事项，没错吧？老师。”
“八班班会就开了一节课，一堆东西没讲，下课了都没讲到第二性别的婚姻法。”陈琦踮着脚说，明显的暗示。
“看你们今天也没心思听课，”小夏说，“班会提前，剩下的时间讲分化期。”
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小夏继续，“下午班会补这节课，剩下的内容会发到群里，自己去看。”
叫好声唰得就成了悲愤的哀嚎。
“这不是白上了半节吗？！”陈琦用他的大嗓门虚伪地关心道，“学校又不给您老多发工资，用不着这么辛苦。”
小夏当没听见，看向之前唯一没抬头没欢呼的乖学生：“卫让？”
被叫的人撩起眼皮：“？”
“别的同学都同意，你觉得呢？”
卫让抄着兜靠着黑板报的边框，书卷着夹在臂弯里，眼皮又闭得散淡：“随意，我没意见。”
一群人还在抽噎着小声抗议，小夏决定的事最好不要反抗，要不然后果只会更没有人性。
小夏插上U盘，播放科普视频。
“分化前的Alpha已经有明显的Alpha特征，身材高大，运动基因卓越，智力超群，反应力更快。”
“Alpha遇到分化期或发情期，其控制欲、占有欲、以及负面情绪均会达到峰值，更容易陷入暴动，级别越高越会被影响……”
“……”
“让让，你全中啊。”陈琦酸溜溜地打量着旁边的人。
去年他和卫让一起在网吧打游戏时，还有个娘娘腔星探上来搭讪要卫让参加Alpha选秀节目，一年爆火，两年金主，三年影帝。
“叫卫让。”
“让哥，让哥。”陈琦碰了碰卫让的胳膊，“你别不是被人告白告得烦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假装Beta？。”
“时代标语知道吗？”卫让困了，半天扔出来一句。
“什么？听都没听过。”
“Alpha，Beta，Omega，你平等，我平等，他平等。”
讲台上飘下来主持人平静又催眠的声音
“如今，Alpha仍倾向和高匹配Omega缔结婚姻，级别越高，倾向越明显。”
“据上年度的统计数据，99.99%的A级Alpha选择了和高匹配Omega结婚……”
不等话音落下，卫让的睡意飞了。
不等从窗户缝跑进来的夏日的风反应过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置顶，发消息。
【卫让：诸暨，是不是嫌弃我没分化成Omega？】
【卫让：毕竟我只是个没有信息素，又没繁殖腔的Beta。】
消息刚发出去，回复就来了，一个问号。
【诸暨：？】
【卫让：你觉得，能重新定义我们的感情吗？】
嗡——
【诸暨：我们现在是什么感情？】
窗外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教室，蝉鸣清脆，连夏季的风也从窗户缝里跑进来。
卫让随意地把手机换到了另一只手里。
陈琦盯着防窥膜心痒得像被鸡毛掸子抽了。
半晌，腆着小白脸问：“卫让，在和谁聊？这么高兴？给我看看。”
“和诸暨讨论昨天数学考试的压轴题。”
卫让边说，边挪了挪手机，打字。
【卫让：平平淡淡、日久天长的亲情，已经够了？】
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好一会儿，正在输入中才消失。
卫让刚把手机揣进兜里——
嗡。
新消息。
他刚摸到手机，粉笔头擦着脸哐得一声砸到了黑板上，一飞又砸到陈琦脑袋上。
小夏刚转开目光不看这边，卫让就掏出了手机，轻轻按亮屏幕，四个字——
【诸暨：好好听课。】
看着四个字的消息，卫让勾了点得意的笑，抄着兜靠着黑板框睡了。
—
最后一分钟。
场上比分50：51。
“卫让，别……撑了！”
“虽然平常你一个能对三个，但今那两个……孙子！都分化成了Alpha，你一个Beta……不行！快传给我！”
陈琦气喘吁吁地边跑边盯着中场。
卫让正被关镇和小前锋一同防守，两人身材高大，又值分化期体能处于峰值，守得密不透风。
最后三十秒。
“传给我！”陈琦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我现在也是Alpha，肯定能再抢，抢一分！”
卫让看了眼陈琦，晃了个漂亮至极的运球假动作，一举从两人中间的空隙突围出去。
最后十五秒，隔着半个球场，仰身跳投！
铃声响起的同时，球进了。
比分53：51。
最后一个这个球太秀了，一群人上观众席休息了还在惊叹。
坐在最低一排的关镇从箱子抽了瓶水扔了上去：“卫让，你今天秀飞了啊，简直秀麻了。”
卫让接了水，懒洋洋地说：“一般秀。”
“就这还一般？”前锋说，“怎么？想进篮球队把我那几个粉丝薅了？”
“不缺你那几个。”
“让哥，让爷，好哥哥，好爸爸，没你，我今可惨大发了。”陈琦掐着嗓子装柔弱道，“关镇一点也不爱护一颗脆弱又美丽的少年的心灵，半场就下了我十二分~”
卫让仰起下颌，灌了半瓶水：“又怎么欠了？”
“我今真没欠，霍蓉有了新人。”陈琦幸灾乐祸地说，“他心气不顺就想拿我撒气，结果，嘿嘿，输了。”
“暗恋了三年多，高二才递了封情书，还新？”
卫让拿剩下的水潦草地冲了把脸，躬着背任由水珠沿着下颌向下落。
关镇拧了下眉：“她两从幼儿园就认识。”
“关镇，你小子危机了啊。”前锋打趣道。
“滚，那是个女的。”关镇烦躁道，“不过自从关月一来，霍蓉每天和她早上一起进校门，中午一起吃饭，晚上放学也得一起回家，关月连点缝儿也没给我留。”
“爱情嘛，难免见点绿色。而且人家不是认识的久吗？你就接受吧，关镇。”
“接受？滚边去！”关镇说，“认识的久，就能天天拐弯抹角地当电灯泡啊？！”
“那你说，她应该怎么办？” 卫让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和置顶的聊天界面，“给点建议？”
关镇气得给上边的几个一人扔了瓶水： “自个儿哪凉快哪待着去，别一天就想着发光发热。”
卫让收起手机，扯了下唇角：“听过一句话吗？”
“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关镇冷笑，“做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绿茶小三，道德败坏，天理难容？”
“早恋违反校规。”
卫让声音里还带着凉嘶嘶的水气，拿起地上的水瓶。
一句话，关镇噎了。
砰—
塑料瓶很轻地撞到垃圾桶内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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