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难舍难分，刚到一半，电话响个不停。
许庭周推顾凌寒的肩膀，让他退出去接：“今天……你的助理已经打了十个电话了，哪有你这样当……老板的？”
规劝没用，反而遭到不间断地痛击，顾凌寒轻咬他的耳垂：“也没有哪个助理整天催老板上班的，我早和他说过了，这几天不要打扰。”
“万一……有……”许庭周抽气，“有急事……”
被搂着腰翻了个身，顾凌寒还在里面。许庭周捂住眼睛，听见一句明天回，那语气低沉又冷漠。
而后响起哐当一声，顾凌寒的言语动作都变得很恶劣：“手拿开。”
视线模糊，指缝里透出半张阴沉的脸。
许庭周不喜欢开灯，最好一点光线都不要有。顾凌寒也不会勉强，肯定是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开关。
双手被压在头顶，许庭周侧过脸。
“为什么总是不看我？”
热流涌出眼眶，许庭周依旧没回应，看似逃避，其实已经没力气吭声了。
“要是不说。”顾凌寒俯下身吻他的唇，“哭也没用。”
许庭周怕了，不止声音，整个人都颤颤巍巍：“我……不好意思……”
顾凌寒安抚似的摸上他的腰，亲他的脸。
感觉力度温柔了不少，许庭周气若游丝地给顾凌寒喂定心丸：“我不看你，只是单纯……不好意思，不是……不喜欢你。”
没听到这句话之前，就顾凌寒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肯定胡思乱想了八百种可能。
在他眼里，许庭周惯会表面装顺从，其实到了床上，连施舍一个眼神都不愿意。
许庭周心血来潮的时候，就抱着他亲两口，摸两下。粘人时，恨不得一整天扒在他身上。冷漠时，又一字不吭，一句话不说，半片衣角不给碰。
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
荒谬。
许庭周觉得顾凌寒无理取闹，顾凌寒整天嚷个没完，许庭周许庭周许庭周，许庭周的名字都不是许庭周的。
等他应了声以后，顾凌寒又不说干什么，只回一句：“没事，就想叫叫你。”
之后许庭周听到自己的名字三声以上，假装听不见，故意不回应，又很容易被别的事分心，忘了要答应，就被顾凌寒过度解读成“冷漠”。
顾凌寒是希望他手舞足蹈地欢呼：诶！我在？
那还不如直接亲两口，等许庭周回神了，亲上去了，顾凌寒又说他故意转移话题，不重视自己，开始控诉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心上……
许庭周一个头有两个大，刚才不是还在说他不理人吗？怎么突然扯这么偏的？
反正到最后，十次里有六次要吵起来。
一般许庭周都说不过顾凌寒，也不喜欢冲突，化解矛盾的办法就是沉默，告诫自己冷静。毕竟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对于顾凌寒，许庭周不希望自己有一丝后悔。
顾凌寒看他不说话，就安静了，但也没认为自己赢了，那表情痛苦得像许庭周逮着他揍了似的，明明是他自己先逮着许庭周轰炸了一大通道理。
许庭周想不明白，明明被凶的人是自己，凶他的人还先委屈。
但顾凌寒抓着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揉，看着他的眼睛，一遍遍重复你还爱我吗？
许庭周的手被捏红了，抓痛了，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害怕我生气？”
“怕你不要我。”
咄咄逼人的是顾凌寒，可怜巴巴的还是顾凌寒，许庭周想骂他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脆弱不堪的顾凌寒经不起吓，一旦发生争执，顾凌寒就觉得冷漠无情的许庭周会离家出走，然后陷入困扰的漩涡：今天太阳出来了，许庭周还爱他吗？天黑了以后，许庭周会变心吗？要是上班累了，许庭周会讨厌他吗？如果菜不合胃口，许庭周还想和他过吗？
那他的错呢？！
仔细一想，顾凌寒好像没有任何错，担惊受怕、疑神疑鬼都是因为许庭周。
良心被刺痛，许庭周似乎也理解了，但不好意思不是一时就能改的，偶尔还是会闭眼睛。不过只要搂着顾凌寒接吻，顾凌寒也不会说他了。比起做，顾凌寒更开心许庭周主动亲他。
折腾一晚，天光亮时，屋里昏暗。
摸过去旁边没人，还有点温度，许庭周翻了个身，被子刮到胸口，他倒吸一口凉气。
门推开一半，颀长影子出现在缝隙：“醒了？”
“嗯。”许庭周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抓了一把挡眼睛的头发。
手痛，腿痛，肚皮痛，浑身酸痛。头很重，许庭周直不起腰，往前一磕，脸埋进松软被窝。
听见一声笑，声音落在床边：“要起来吗？”
许庭周转过脸去看顾凌寒，灯光刺眼，他眨了眨眼睛，哑着嗓子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比平时早起了四个小时，有进步，说不定哪天七点就能醒。
但是昨晚结束得比平时早，许庭周就知道顾凌寒因为自己不看他，又悄悄有意见，悄悄生闷气了。
等顾凌寒摘了套，许庭周爬到他身上，睫毛是湿的，脸上还有水痕：“再来一次。”
下周日顾凌寒才有空，这一离开八天见不着人，许庭周哪能轻易放过他。
顾凌寒没把许庭周掀下去，摸了摸他流汗的额头，用说正事的语气：“后天要上班，你想爬着去？”
许庭周才不理会，人都被他压着了，想干嘛干嘛。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没挨上边，顾凌寒推倒他，锁进怀里，很凶：“说了多少次会生病，这么犟，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洗干净不就好了嘛。”许庭周不老实地往后摸，“我哪有那么脆弱。”
“你再这样，今年都不用做了。”
许庭周嘎然截手，转过身，看见顾凌寒面无表情。
有时候许庭周很看不懂顾凌寒，对于他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顾凌寒明明很高兴，但许庭周想让他更高兴一点，顾凌寒又不乐意。
哪怕反应强烈，也绝不进去。
就非得戴？
“那亲一下，可以吗？”许庭周说。
“摸的时候不问，现在又要问。”
顾凌寒收紧手臂，许庭周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如愿以偿得到亲吻。
亲完了，顾凌寒抱他去洗澡，许庭周说困就困，悄悄捂耳朵。
不吃饭要被说，不睡觉要被说，喝冷水要被说，穿少了衣服要被说……虽然许庭周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他好，但是不想听，所以经常被顾凌寒骂。
许庭周微笑，点头，却没有改过一次。
顾凌寒给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出门离开。
日历旁边挂了一个小册子，许庭周一边喝着顾凌寒早起熬好的粥，一边翻看。
上面全是手写的“规矩”。
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响，顾凌寒发来厨师、司机、保姆的联系方式，让他加。
放下杯子，许庭周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了一下自己的脚，好好的，能蹦能跳。但顾凌寒安排好的事，从来只会通知他一声。
许庭周给他回：【知道了，我会听话的，你好好上班】
对话框的对面发来一张表情包，一个卡通人物摸了摸另一个的头，最后对着脸咬了一大口。
许庭周不禁笑起来。
S国入冬很早，大雪势头猛烈，屋内却暖融融的。
合上电脑，许庭周在窗上画了一个笑脸，拍下发给顾凌寒。发完关上手机，也不用等回复。
他们已经习惯了“说”完就走，对话框里讨论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
明天有场国际学术会议，重要场合不容出错，时差十二个小时，许庭周作为上台发言人，提前准备好稿子，并告诉顾凌寒，下了飞机先回家休息，不用特意来找他。
结束后，离开会场。
阶梯下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在暴雪中走向许庭周，将刮来的烈风挡在身后。
暖意从眼睛溢出，淌进心脏，许庭周站在原地，被盛大的惦念簇拥，从此这世界不再寒冷。
五年后。
延华大学校庆，这天顾凌寒去公司接许庭周，路过门口，看见张贴的海报和横幅，问他要不要进去走走。
校园新添了一些建筑和标语，但和印象里没什么区别。下午日光穿过树叶间隙，林荫大道上，两人并肩同行。
许庭周突然停下脚步，站上人行道台阶，目光锁在顾凌寒身上。
顾凌寒笑着问他：“怎么了？”
“有点遗憾。”
“因为什么？”
“没能和你一起上大学。”
如果有如果，时光能倒流，要是当初没闹成那样，或许他们会有一个更难忘的四年。许庭周也不会迟到那么久，才发现那年夏天的风，永远地留在了他身边。
亘古不变。
顾凌寒刚想说什么，许庭周走出几步，抬起头：“我以前闲着没事干，就数树枝上有多少个鸟窝。”
他又走出几步，盯着脚边彩绘的井盖：“学校里有几百个井盖。”
“还有那边，那边有棵扶桑花，每年一株会长七十二朵花。”
“前面礼堂走到图书馆的距离是一千三十五步。”
许庭周说：“我无聊吧。”
顾凌寒笑而不语。
后来的后来，许庭周回想起顾凌寒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数鸟窝数花，徒步测距的照片，发现这人蓄谋自己已经十五年。
“所以，我们重逢不是在高三吗？”
许庭周一直没有认真考究过这个问题，也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原来他认知的时间线和顾凌寒有偏差。
“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好不好？”当时的顾凌寒说，“他们都想见你。”
公之于众对于许庭周还是不太能做到，两个人私底下过成什么样都可以，但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没回答，顾凌寒就当做没提，失望却是真的，藏不住。
在顾凌寒怔愣的瞬间，许庭周对他笑：“好。”
遮风挡雨的人都不怕，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回顾氏老宅的那天，是夏至，出了很大的太阳。
顾凌寒的父亲没有到场，许庭周以为自己不受待见，但在离开的时候，顾凌寒的父亲刚到门口，对他和顾凌寒点了个头。
看上去并不惊讶，许庭周知道顾凌寒早和家里人说过。上车之前，顾凌寒的继母提了一个盒子给许庭周。
回到家，许庭周问顾凌寒：“这是什么？”
“我十六岁的时候，他们没收的。”
里面放着五个U盘，几沓纸张，以及一些照片。尘封已久，泛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生锈的U盘经过修复，得以重新打开，里面全是剪辑出的视频片段。
大部分是许庭周高中时参加竞赛的采访镜头，还有一些宣传视频。同样十六岁的年纪，不知道顾凌寒从哪搜集得这么齐全。
停在一段采访中间，放大仔细看，模糊的背景后面有三人经过，中间那人朝镜头望了两秒。意识到误入镜头，快步离开了画面，隔得有些远，人很渺小，其实虚化后没多大影响。
盒子里还有一沓准考证，和许庭周参加过的所有竞赛都重合。照片的画面是考场，教室，座椅。
后来者跟上前人脚步，走过他来时的路。
“原来这次上半年的考试，给我水的是你啊。”
高一的夏天，百年一遇高温，从考场出来，许庭周热得头晕，遇见一个热心同学。
“你跟我说谢谢了，但是下半年的决赛，我和你打招呼，你没有理我。”
许庭周仔细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翻看十几年前，很多顾凌寒提起的事，他都没有印象。
“从这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顾凌寒第一次这么说：“可能吧。”
许庭周看向他。
玻璃窗外绿树成荫，但那双笑眼和十七岁时一样，盛着确切的，浓烈的爱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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