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什么？
是语文作文的蝉鸣不止。
是可乐、冰镇西瓜、雪糕。
对于十七岁的来许昭说，是楚也。
*
大雨如瀑，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许昭从药店出来，铺面而来的就是湿漉漉的凉意，碧绿的香樟叶被雨水打湿更显青翠，而后，一柄格子雨伞从远处而来。
将药踹进口袋里，许昭便看到了鞋带子撒了开来，放下雨伞，蹲了下去。
然后，一人从她身边而过，掠过一缕风。
橘子味，有点好闻。
下意识的，许昭扭过头，只看到了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白衬衫，黑裤子，清清爽爽的，不看脸，都让人觉得好看的程度。
明明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可许昭却看到了那一头的金发，张扬肆意到了极致，极度的高调。
只是一眼，许昭便回过了头。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回到家，许昭的脑子里却不停的回放着那一秒的擦肩而过，以及那一眼。
一头的金发，像极了烈日骄阳下刺眼夺目的光，热烈而滚烫。那是一个及其耀眼的人，与她是个极端。
房间里空荡荡的，冰冷的没有人烟气。
许昭望着阳台玻璃上蜿蜒出的雨水痕迹，走上前将伞撑开，而后放下。
玻璃映出身影，里面的自己带着一副大大的镜框，额头上还有未消退的痘痘，灰暗且普通，言情小说里的主角总是肆意且富有少年气，亭亭如香樟，岁岁四季常青。
许昭不喜欢雨，但如果下雨天她没事，只坐在家里，那么她会有那么一丝的平静与高兴。
空气里湿漉漉的，充盈着阴郁的平和，很舒服。
晚饭，许昭没去做，煮了一包泡面，凑合了一顿。也不算是凑合，这是常态。
吃完许昭就窝在了客厅，神色涣散的打着游戏。
输输赢赢的，遇到过带飞的大神，也遇到了坑爹的傻缺，总之也没上几颗星。最后一把，一分钟上下路前期送了5个，许昭没有像以往小声吐槽，小声去骂人，只是木着张脸，手机屏幕的光落在她的镜片上，客厅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客厅开着一盏小灯，许昭眨了眨眼。
盯着屏幕里的西施，许昭很耐心的去寻找机会去开一波，正围着高地塔清兵线，然后听到了击杀音，她家的射手被开了，而后是辅助，上单。
许昭：“……”
意料之中，毫无意外。
从开局的失势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少了三个人，高地塔全没，许昭毫无还手之力的看着水晶爆炸，灰色的失败映入眼中。
很糟糕的人头比，看着就心塞。
默默点了一圈的举报，许昭下了游戏。
慢吞吞的洗完澡，许昭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边。
沐浴露是橘子味的，睡衣因为经常接触皮肤，被腌入味了，低下头，就是甜而不腻的柑橘味，淡淡的。
高二不算太坚苦，但总是晚睡早起，许昭没一点睡眠障碍，躺下片刻，意识就坠了崖。
灰白的梦境里，压抑且惊恐。
掉灰的墙壁，找不到路的远方，恍惚着向前奔跑，伴随着的是慌不择路的大口喘息与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刺激着神经。
橘子味从风中飘过，浅浅的不易察觉。
天明梦醒。
*
上午九点半，许昭出门去买菜。
手里提着西红柿、黄瓜等新鲜蔬菜，路过一家小超市，许昭进去买了一袋子的方便面。回去的路上，许昭在巷子口听到了几声喵喵叫。
声音又小又软，是小猫。
一只油光水滑的三花从许昭的脑海中掠过，她记得很清楚，不仅是因为它活得很好，而是它的肚子很大，有路过人的说，它的肚子里揣着崽子，它要生了。
可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许昭顿住的步伐在那又重新动了起来。
橘猫活的那么好，她的孩子应该也活的下去。许昭不是个爱去献爱心投喂食物的人，天下的猫那么多，她也不能每一只都喂上口粮，她的爱心很少，她缺爱。那只猫和她没有关系，死了也没关系。
巷口转角处，许昭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
她看到了卡其色棒球帽下散落的金发。
——献爱心的人来了。
少年低着头，帽舌压的很低，只露出清瘦的下颚。他蹲着，一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向前伸去，懒懒散散的，光斜斜的落入巷子，轻吻了他的指尖。
小猫从巷子口堆积的杂物中爬了出来，一只，两只。很小，很稚嫩，一点也也不防备人。许昭收回了视线，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天使这个称谓很俗，看小说许昭都不想看到这个词，幼稚又苍白，可光落入的那一秒，她恍惚间看到一双翅膀。
时间拉长，时光浸染温柔。
*
陌生人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次缘分，也是一次消耗。
许昭觉得她运气不太好，所以不会是缘分。
她太频繁遇见这个人了，其实一天也就两面，但对于她来说也算多的了。这恍惚给了她一个错觉，那就是她快和这个人熟知，即使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有点可笑，自作多情。
许昭从不吝啬于用最刻薄的词语来戳破自己的幻想，她要的是清醒、理智。
她其实也没过多去关注这个人。
只是，可能是这个人给她的印象格外的深刻，也有可能是这个人耀眼到极度醒目，所以她总能在某个角落、某个人群里一眼望到，准的可怕。
许昭的理智告诉她，是第二种。
她看到过他的脸，他有资本让人一眼就被吸引。
是个平平无奇的晚上，她下楼去扔垃圾，去水果店买苹果。这种水果真的很奇怪，很便宜、很甜，但就是显得乏味无聊，与其他水果进行抉择的话，它是会被放弃的选项。
无聊的许昭拾起了乏味的苹果，放进了袋子里。
回去的路上，她迎面遇到了这个人。不是背影，没有棒球帽遮挡，这让许昭愣神了一瞬。微不可查的一秒。
金色的发，冷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
不是想象中柔和流畅的脸，第一眼望过去是冷锋过境的凉意，第一场春雨过后的料峭春寒。厌世加不可接近，实在算不得温柔。
可他会给小猫喂食，像个驳论。
不过，却是意料之中的好看，不，是出乎意料。
许昭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在电视上也没见过。
四野嘈杂，相逢又错过。陌生人对陌生人的态度就是，无意识的看了一下脸，好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仅仅止步于此，止步于此。
回到家，脱下鞋子，许昭将供桌上盘子里皱巴巴失去水分的苹果换下来，多余的苹果放在茶几上空荡荡的水果盘里。在那之前，水果盘里存在着几个已经干瘪的不成样子的苹果，全都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一点也没犹豫。
苹果不甜了，带着股腐烂的味道。
供桌靠着的墙壁上挂着两张黑白相片，在一年之前，其实还是一张的。
许昭盯着其中的一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里的人嘴角是扬起的，岁月的年轮在她的脸上碾出一道道褶子，即使在生前被风湿病折磨的睡不着，站不住。她的眉目依然温和，没有裸露出一点点困苦与难过。
这个人是她的外婆。
照片中，外婆的视线温柔而祥和，似可以抚平一切伤痛。可大多数的时候，外婆总望着她，一双看尽世事变迁的眼中总流露出哀伤和愧疚。
外婆最爱妈妈，她只是她的第三顺位。
她总是会说：“昭昭啊，不要怪妈妈，妈妈就是太难过了。”
可是，大人会难过，小孩子就不会吗？
十三岁之前的许昭是个活泼腼腆的小朋友，因为她有爸爸妈妈，童话城堡还没有被风沙侵蚀坍塌，她还很快乐。可是有一天，玻璃杯砸落在地，号角吹响，世界不仅仅只有童话，还有残酷的现实。
许爸爸出轨了一个有钱的女人，优雅知性的许妈妈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咬着许爸爸的脖子不肯松口，校园到婚纱的爱情故事终究成了一地鸡毛，不可言说。
半年之后，父母离婚。
许昭被留给了许妈妈，她是这场爱情故事里的遗留物，但她那时觉的，还好，她还有妈妈。爱不是一瞬间消失的，是在一次没有轻吻的睡前，是一次没有去的水族馆，是一句句再等等，是第一句：“昭昭，你为什么不听话了。”
可是她听话了啊。
学习要好，她是第一。
妈妈说：“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所以，她自省。
她不挑食了，她吃苹果了。
可为什么呢，爱还是会消失？
恢复理智的妈妈又找寻到了她的下一段爱情，她恢复了往日温柔平和的模样，她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的头发：“昭昭，你也会为妈妈高兴的对吧。”
然后是紧闭的房门，拉着她手的外婆。
她被放弃了。
她是第一，她自省，她不挑食，她很乖，可为什么突然没人喜欢她了？是那一步错了？
是她错了？
十三岁到十七岁，许昭用了三年去反复的确认，她的的确确显得可有可无。没人会将她放在第一，她是外婆的第三，是父母眼中可以随时抛弃的微不足道。
许昭平静的坐下来，发呆似得望着苹果。
苹果不难吃，它很甜，水也很多，但就是不被选择。
外婆喜欢吃苹果，她不喜欢，她在等苹果烂掉。
*
许昭给金发少年取了个代称，橘子味的风。
经过一个星期无意识的窥视，许昭发觉，这位同学是个好人。
——一个冷着脸，但热心善良的好同学。
具体表现为，他会投喂小猫，为环卫工人买水，公交让座，给流浪送钱。
人傻钱多，善良过了头。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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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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