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里，除了必要，许昭就蜷缩在家里，像被放置在阴暗处一点点被霉菌侵蚀的苹果，腐烂、衰败。
没人联系她，她也不联系别人。
vx信息栏里除了各个公众号的信息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也没觉得孤独，一直是这样的。
在学校里，她也是有朋友的。她的同桌、后桌、斜后桌，都算是朋友，不太亲厚的朋友。
许昭总觉得这世界像是单单给她蒙上了一层玻璃罩，她能和她们沟通，可以开玩笑，但只能到达这个关系，也只能到这，在进一步就没有可能。
她有朋友，阶段性的朋友。
像夏天，四季流转每年都会出现，可每个夏天都不同、不可复制。
啃着一个小布丁，许昭垂着眸，手指漫不经心的来回拉动着屏幕。在静的可以听到墙上时钟摆动的声音后，点进了一个聊天框。
昭：【妈，生日快乐。】
一分钟、两分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消息不是秒回是必然的，毕竟所有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没得到第一时间的注目很正常。
许昭笑了笑，盯着上一条的消息。
半个月前发的，绿色信息背景框。
*
天气很不好，压抑沉闷，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许昭将衣服收了回来，她的脸此刻有点肿，手臂和裸露的大腿上肿成一团一团的连成一片，发红又有点痒。
她的寻麻疹犯了。
没有就水，许昭吞了一颗药。
药片很小，吞下后，许昭意外感觉到喉咙处有异物感，被迫喝了点水。
视线落虚虚落在一处，那是一双小白鞋。
莫名的，许昭心情有些好。
小白鞋前段时间被她刷了刷，如今白了一个度，干干净净的，又可以穿了。
许昭喜欢乱想，喜欢想一些不好的事，同时也会用眼睛去寻找那些让她觉得心安高兴的事，压抑与欢喜共存，事物皆是复杂。
雨落了下来，一滴落在了干燥的地面上，而后啪嗒啪嗒的是无数滴。
是一场大雨。
树叶枝丫被风雨吹打的向一边倒去，不平坦的地面因雨水汇聚形成水洼，湿漉漉的水汽蔓开。
恶劣的天气并不适宜出门。
拎着垃圾，撑着伞，许昭却下了楼。
有必要大雨天扔垃圾吗？
没有必要。
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许昭没有转身，抬眼便就看到了男生挺拔清瘦的侧影。
金发湿漉漉的遮挡视线，男生伸手撸在了脑后，发梢滴水。杂物堆上有把格子伞，他将它送给了小猫。
如果是一柄透明伞就好了，许昭漫无目的想。
下一刻，双目对视。
隔着雨幕，隔着千千万万，那身影模糊而潮湿，看的不太清。
而后，只有背影与溅落的水花。
雨天生机在阴暗处生长，烦杂的情绪如春夏滋生的藤蔓，啪嗒一下，因杂乱的雨声、触及的冰凉，哗啦的陷入沉寂。
许昭没有上前。
她的视线落在杂物堆上。
这雨下的又大又急，许昭是穿着拖鞋、大短裤出来的。不过片刻，她的脚就已经淋的透透的，小腿也传来潮湿感触。
杂物堆不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它有缝隙，雨水会顺着这些破落的地方将下方躲避的生物浇的湿透。
还好有一把伞。
可惜，也只有一把伞。
没有猫妈妈照顾的小猫很容易死去。
三花这段时间没有出现，很容易联系到，它是不是抛弃了它的崽子独自一猫跑了，又或者是……死了。
许昭深深瞥了一眼杂物堆，转身一脚踏进了水洼里。
那人会怎么想呢？
给小猫让雨伞，许昭莫名就联想到言情小说早期单纯善良的女主，行为举止天真烂漫，一举一动都显得与真实世界格格不入。
如此的单纯善良是童话故事中公主的品质，亦是男主爱上女主的其中一个理由。
可如果现实世界出现的话，那就显的有些虚假，做作。
不否认会有这种人。
可许昭就觉的，那个人，不是这样。
他应该像一把剑，又薄又锋利。
像破晓时的第一缕光，越过晨昏线于无尽黑暗中划过最浓烈的一笔，他不应该是柔和的，他是冷的，尖锐的。
那把伞太温和了。
温柔的有些虚假。
小猫需要的是一把伞吗？
它们只会经历这一场雨吗？
许昭向前走，拖鞋里湿哒哒的，每一步都有点滑。
她在想，如果这场雨停了，小猫还在，那她就收养她们吧。
只是几只小猫而已。
小猫有爱，没有屋子，它们会死。
她有房子，加上小猫，就刚刚好，什么也不缺。
*
夏日的雨总有一种浩荡的气势，噼里啪啦的。
这一夜，许昭睡的不太好，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梦到了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醒来却什么都忘了。
空气里弥漫着潮气，许昭站在湿哒哒的杂物堆边，她第一次在这里蹲了下去。
在开口前，她的视线被一处给抓住，一只小猫僵硬的趴在地上，皮毛黏黏湿湿的，没有呼吸，已经死了。许昭微微张开的唇重新抿紧，蜷缩的手指动了动，回归沉寂。
又来晚了一步。
她好像总来晚一步。
“咪咪。”许昭一声声叫着，她的声音很低很模糊，像罩上了一层飘飘摇摇的雾气。
一共有四只，还有三只，总不会……
这世界上是有墨菲定律的，而她的幸运值总负数。
所以，她总有遗憾。
四只，不多不少全僵硬的躺在泥泞的地面上。
昨天的雨真大很大，有呼啸而过的风，向一边倒的枝桠，半夜还在拍打窗户的雨滴，但，真的不致于。
许昭弯着腰，小腿发麻。
她低着头挺直脊背，颤颤巍巍的等着和缓。泥泞的地面溅起的泥水沾染到拖鞋的边沿，明明晃晃的不干净。
而后，有人至她身后向她走来。
这是她与他的第一次对话。
“同学，你也来喂猫吗？”
男生的声音与他的脸相得益彰，低低沉沉的透着疏冷。许昭转过身，喉咙有些干，没说话。
要说什么？
猫死了。
许昭的脑袋有点乱，向一边让开。
男生没有在意许昭的沉默，他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掠过，而后在地上窥探到了一场惨案，黏腻又腥臭。
焦躁的心情如蛛网将人裹紧，许昭整个人有些愣，不压抑不难过，就是有种无措，沉闷的如夏日雨天的前奏，她想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掌心是一颗糖。
“同学，我是楚也，你没有被吓到吧。”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淡青的血管隐藏在皮下，是一双类似演奏家的手。许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手放在身侧，没有动。
她没接，楚也也没收手。
有些僵持。
沉默中，许昭抬头，对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那一瞬，她想到了海中的裂谷，从空中向下看去深不见底，漂亮又危险。
楚也歪了歪头，视线扫过手中的糖，再看向她。
是很明显的暗示，许昭手指蜷缩动了动。
不拒接又接受，沉默的尴尬以及不自然，不太礼貌。
许昭犹豫的伸手去拿，触碰到了楚也的掌心。
干燥的，温热的。
“谢谢。”许昭干巴巴道，声音很低，很闷。
对于第一次见的人，许昭分为两个状态，一个是极度的亢奋状态，活脱脱一个社交悍匪；一个就是极度的自闭，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手足无措。而现在，面对面前的楚也，许昭就是第二种，不知道说什么，却想说些什么。
她说：“你也不要难过。”
许昭抬头，心脏在快速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撞击。
薄红在耳后扩散。
和男生说话，许昭总会出现这种状况。她曾经在想，是不是父亲的离开才导致的这种状况，紧张，不好意思，掩盖不了的无措。
抓着糖的手死死握住，许昭指甲掐向掌心。
别紧张！不要紧张！
心跳声在扩大，热意在脸颊蔓延，许昭的头低的越发的低。
不会控制不住的，不会被看到。
楚也在弯腰查看的时候，许昭跑了。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脚步很重，可这些楚也似乎通通没有听见，他没有回头。
很没有礼貌。
这是许昭跑远后想到的。
她想，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不出意外的，也是最后一次，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数学上是这样说的，她不会否认真理。
不会有交际，不礼貌也是在可允许范围内，是微不足道。
他们之间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失误，再多就没有了。
它不会被人放在心上，或许在很久之后被遗忘掉，或许在下一秒。
许昭摊开掌心，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荧光。
它在闪闪发光。
*
楚也是在不久后站起来的，他的视线落在了雨伞上。
杂物堆，雨伞，大雨，这些都构不成死亡的威胁。
所以，怎么会死呢？
他的视线落在瓷碗里，落在那被雨水打湿的猫罐头上。
大雨过后，太阳格外的好。
楚也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炙热的光落在他格外厌世的脸上，瞬间冷淡。
长长的眼睫下是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很淡。下垂着眼，那隔绝一切的疏冷感便格外的凸显出来。
他剥开了一颗糖，放进了嘴里。
很甜。
楚也站在那，温度正逐渐攀升。
*
小猫没有那么的脆弱，这是理智下来的许昭想到的。
不是天灾，是人为。
而附以佐证的是那些偶尔出现在人群里交谈的随意话题。
猫的生命真的很轻，连谈论也仅仅只有那么一句，溅不起任何水花。
“好可怜啊，怎么会有人投毒。”
“我之后一定不会让我家大汪乱吃外面的东西，投毒的人是不是有病啊，那么恶心。”
穿着嫩黄色短袖的少女义愤填膺，眼中似有一团火，亮晶晶的。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很瘦弱的男生，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的眼睛，整个人阴郁沉沉的，被笼罩在长袖长裤里，是第一眼不会让人喜欢的类型。
男生淡淡开口：“猫妈妈死了，他们迟早也会会死，不如早点结束，也不会受太多苦。”说着，男生发出了短促的笑，很神经质，“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句话让许昭的看向了他。
女生明显没想到男生会这样说，很意外：“当然不好啦，周时玔。”
声音柔柔的，迷茫中却不乏坚定，她说：“生命的最终意义不是为了奔赴死亡的，”
“那是为了什么？”
“……”
女生没有回答出来，男生顿了一刻，向前走。
他的背影很冷漠，当然，这是在许昭眼中。
男生的不可接近并没有使得女生后退，她小跑的向前跟上男生的步子。
嘴角上扬，梨涡就漾了开来，她小声的说：“周时玔，是为了遇见。”
路也没有多宽，听的清清楚楚。
恋爱脑，许昭的脑海中出现这个词。
初中生就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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