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风从小励志当一个气候物理学研究者,故而每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拿出天蓝仪对比天空颜色,或者是记录月亮轨迹,月虹月晕,云彩形状类别诸如此类。
可他这次意外到澳门,却无心这一切。
手机早就已经没电了,再加上这样的强对流天气根本没有信号和网络。
“各位旅客们请耐心等候,强对流天气将很快消退,请因为天气滞留机场的乘客尽快疏散,我们将为因为航空公司问题滞留的乘客提供退票服务。”
甜美的广播女声并不能驱散除夕夜航班被取消还滞留危险异地的,漫延整个机场的焦躁情绪。
北广场乌泱泱聚着形形色色的人,无数个行李箱轮子转动带起来的轰鸣声充斥耳膜,窗外隐约能听见雷雨之声。
空气里湿润极了,许一风猜测这样的临海亚热带气候,或许冬季里比天宁还温暖很多。
仅有的几排椅子上早就挤满了人,靠近墙边的大理石地面上三三两两被人铺了绒毯,等不来网约车的干脆席地而坐,抱着电脑要赶工作的男人明明被挤的无头苍蝇似的,所有的专注力却还是放在电脑页面上的ppt。
也多得是大包小包提着一堆赶着见家人的夫妻、情侣、姐妹,或是像他孤身一身。
“这破航班要死啊!踏马的,老子真是倒霉,大过年的连顿热饭都没吃上。”
托着登机箱的男人忍不住骂起来,骂声交织在混乱的人群中,只有旁边几个人听得见。
“没事的啊,放心,我们没事,澳门的雨你懂得嘛,来得快去得也快啦。”
两个夫妻似乎连上了信号,对着一方小小的屏幕和儿女们保平安,他们的表情,温暖而又幸福,是暴雨也摧毁不了的小春日。
许一风拉紧了背包,从拥挤的人群中一路朝外走,少年蹙着眉头,目光落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
“抱歉,让让。”
“谢谢。”
“拜托让一下。”
他重复着这几句话,走出了一大段路。
“哎呀,挤什么挤?”
“哎呀呀。”
“来来来,让哥哥过一下。”
他看那女人笑着看他,把挡着路吃零食的小女孩抱起来,为他腾出狭窄的空间。
透过她们的肩头,靠墙的是一对依靠着彼此的年轻情侣,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看考研单词。
许一风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外面暴雨实在是大,北广场的也只有不到两百平,从出口仰头望去,挑高四米的出口外,暴雨如同狂暴砸落的砖石碎屑,地面积了水,路灯和闪电的光在积水的平面上晕染成光怪陆离的一片汪洋。
空气真的太过湿润,呼吸之间,潮湿似乎淬着寒意渗入肺腑。
少年顿住脚步,恍惚中脑海里浮现一张模糊不清的容颜。
皱眉想了很久,才记起来是郑青颖的。
“我的小阿许,怎么会害怕打雷呢?要坚强一点哦,你可是男孩子,乖乖待在基地哦,妈妈得去森林深处记录土地的水蚀情况,不用等我,你要学会乖乖去做自己的事儿,没有人,就连妈妈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哦。”
远处闪电狰狞,紫光喷涌而出,把他逼得不由自主往后退怯几步。
他那时太小,记不清楚郑青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是不是这句话,只是此时此刻他奇怪地想起来。
心里冒出一句诘问,既然不害怕打雷的话,你为什么那一次永远留在了森林深处?
脚步仓皇后退,他撞到了一个人,连忙道歉,可在这样的混乱中,倒也不在乎谁撞了谁。
被他撞的女人依旧通着电话,笑意盈盈,她的眉眼温柔,倒很像少年刚刚想起来的人。
“呀呀,我的乖乖,没事哒,妈妈不害怕打雷的,我叫了车的,风雨稍微小了,妈妈就立刻回到你身边好不好?哈哈哈哈,那当然,妈妈可是俊俊的超人,当然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呀……”
人潮在不停拥挤流动,这通电话他听了一瞬,回头时已经不见那个自称超人的妈妈了。
少年握着背包的五指不由微颤,再抬眸去看漫天雨幕时,眼眶里有湿润的知觉,他深呼一口气,不顾暴雨冲到等出租车的区域。
“喂!你们要去港宜吗?带我一个!多少钱都可以!”
暴雨里他很快全身湿透,额发贴在脸上,他咬牙挤到拼车处,大声询问着。
“没关系,晚一点也没关系,你送我过桥就好,有充电宝吗?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信号了?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没事,我只要今晚到港宜!”
他不是许延敬,他不是郑青颖,他也答应过的赴约就一定会赴约。
他许一风的赴约,是不辞风雨,是无远弗届。
话音刚落,比渐渐小了的雷声更让人惊恐的是突如其来的枪击声。
“砰砰砰!”
“砰——”
枪击声在雨幕里惊骇之极。
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彻底乱了。
出租车司机不再忙着宰客,神情惊恐地开车就走了。
“旅客们乘客们请注意安全!开枪的是警方!附近有劫匪出没,目前可能已被击毙,请大家不要慌乱,警戒线!保持在警戒线内!有家人来接的请尽快离去!”
安保人员拿着喇叭扯着嗓子喊,黄色警戒线已经被拉起。
许一风和另外几个被出租车放鸽子的很遗憾地被隔离在警戒线外。
机场的门突然被安保人员关闭了。
许一风心中一沉,被暴雨淋得睁不开眼睛,环顾四周并没有见什么劫匪,只看见特警出动,几辆车亮着红灯似乎押送了什么人。
完了,看来只能等雨停了。
今晚是到不了港宜了。
阿婼会不会以为他失约,或者觉得他忘记了?
暴雨里,少年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了,已经在想该怎么赔罪了。
天幕被霓虹灯照出迤逦的彩色,万家团圆的日子,再过一个半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也许林婼已经不再为他的失约生气,而是坐在明亮热闹的房子里,吃一块她喜欢的巧克力糖果,和家人一起数秒迎来春日。
“许一风!”
“许一风——”
遥遥的,隐隐约约的,像幻听入耳的三个字,许一风眉心微蹙,心跳频率忽然被放慢。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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