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暴君?不对,谁说我是暴君?这话理不通了。
刘嬛白了秦先生一眼,诚恳的说:“你说这话,不合适。”
“始皇帝说你是暴君,你才是名至实归啊。”秦先生慢悠悠的说。
刘嬛诧异的看向秦先生,或者说秦始皇。这位的身份其实咱就是明牌。只是,化身诡物,滞留人间,必然有不堪回首又放不下的往事。他不肯说,其他人就陪着装糊涂。这可不是因为损人们体贴。现如今许多耳熟能详的比喻、举例,甚至玩笑,都拿大秦说事儿。如果突然不能说了,语言的乐趣立减一半。刘嬛没想到,秦先生竟然擦掉了薄薄的打码,承认自己就是秦始皇了。
嬴政挑起眉梢,看向刘嬛,似不解她的诧异。
“我没想到你会承认。”刘嬛说。
“朕的名号难道见不得人?”嬴政眼睛一瞪,颇具威严的说,“此前诡域仍在,恐有牵连,故不便称呼姓名。”
刘嬛早就猜测,诡域突然崩溃,是因为缺少了某个关键部件儿。如今某人亲口承认与诡域有关。想来当初是大肉球彻底解脱,某人没了牵挂,不愿继续在诡域中发疯,便离家出走了。至于他如何与诡域切割,其中诸多技巧,大约与刘嬛的那枚玉环类似。总之,那把曹操,咳,秦王之剑成了诡域核心。又因其不够智能,致使诡域内规则崩溃,最终被刘嬛破除。
这个时候,有礼貌的孩子就该换个话题了。但是,刘嬛要礼貌做什么?她是来自人均贾诩时代的损人,损人不需要礼貌,只需要乐子。
“说起来那把长的过分的剑,也该物归原主了。”刘嬛善解人意的说。
嬴政假笑着说:“一把剑罢了,你拿用便是。”
——那剑现在和诡域绑定,哪怕是残破的诡域,也很麻烦。
“待我身量长成,自会铸造属于我的宝剑。别人的东西,我用不惯。”刘嬛回以更假的笑容。
——你对自己的身高和那把剑的长度没个逼数吗?不能用还得花心思看着,谁爱揽这麻烦事儿?
嬴政与刘嬛对视,一时之间,气氛竟有几分险恶。
终于,嬴政叹了口气,道:“诡域仍有怨气残留。那把剑留在我的手中,恐有妨碍。”这大约是高傲的始皇帝能说出的最软乎的话了。
——竟然没拉着我的手撒娇,差评!
“想办法压制它呀,我能做到,难道你不行?”刘嬛反问道。
嬴政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秦扫**,日后只要这片土地归于一统,就有你的一份功德,只要世间还有人想当皇帝,你便得到一份信仰。功德信仰,亦或是诡域怨气,都可以迷乱心智。与其被其裹挟,成为群体意志的容器,不如寻一寄托之物。”刘嬛不怀好意的笑了,“要是这些玩意自己打起了,你就消停了。”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道:“容我想想。”
刘嬛耸了耸肩,继续谋算印刷《九章算术》的事。她一句话,相里仲加班加点的干活,有什么好谋算的?刘嬛的思绪渐渐飘散,从《九章算术》,想到儒家的理科生张苍,以及他能够救命的白屁股。和他对应的,就是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华夏第一棍……
刘嬛蠢蠢欲动,时不时瞄嬴政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问华夏第一棍的事。
“看什么?”嬴政敏感的皱起眉头,隐约有种被冒犯的不快。
刘嬛干笑一声,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是个俗人。”什么秦宫中波云诡谲,爱恨情仇,她统统不感兴趣,只想知道,真的有人的……能转车轮吗。
嬴政看着刘嬛干巴巴的笑容,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冲她贱兮兮的笑容,再搭理她,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在空气都透着尴尬的档口,韩信背着竹筐来了。这位向来是不会读空气的。他将竹筐墩在地上,大咧咧的说:“相里仲让我来送书。《仓颉篇》你早读完了吧,要这些书做什么?”
“去当好人。做了好事不长嘴,活该挨骂。”刘嬛拍拍手,道,“走,去看看我的寒门学子去。”
“寒门?他们算哪门子寒门?”韩信不屑的说。
一旁的嬴政微微颔首。
此时的寒门可不是后世人理解的那种,家徒四壁,衣食靠邻里接济,或是全家省吃俭用才供出一个读书人的底层民众。那样的人家,根本没有读书这个概念。
这个时代的寒门,要么是落魄贵族后裔,要么是大士族旁支的旁支,要么就是传承多年的小士族。他们有土地,有财物,有奴仆,只是缺了点儿权力和名望罢了。
“你觉得,什么才算寒门?”刘嬛说。
“萧何。”韩信没怎么思索,脱口而出。
刘嬛无语的看向韩信。
想到刘嬛没见过萧何,韩信又说:“李斯也算。”
刘嬛更加无语。
接着,韩信又陆续吐出几个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大汉开国功臣。末了,韩信还很嫌弃的说:“他们的本事差了许多,不过运气好罢了。”
这已经不是寒门不寒门的问题了。青史留名,族谱单开一页,自此位极人臣,还谈什么门第啊?大贵族全族也比不上这一个人好吧。
嬴政亦侧目,觉得韩信的标准太离谱。
“族中有一二典籍经文传世,通文法,懂礼仪,就是寒门了。”嬴政说。
“所以,这样的人家,凭什么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凭我容易被皇帝开仇杀吗?”刘嬛发出灵魂质问。
虽然不懂“开仇杀”是的什么玩意,仅凭字面意思,他们理解了刘嬛的语义。
韩信沉默了一瞬,不服气的说:“这些庶民又何用?”
“识得几个字,会算数,就可以当个收税的小吏。通文法,看得懂律条,就能断明白世间绝大多数案件。事实上,只要不杀良冒功,不曲解政令,不草菅人命,不掠夺民财,不刻意拖延刁难,配上一队听话的打手,能一边翻着律法,一边把事情办了,就是难得的好官吏了。”刘嬛双手一摊,道。这样的人机,放在后世,也是单位里的好领导,人民的好公务员。
嬴政深有感触,道:“单不曲解政令一条,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确实,我早时贫寒,常见秦吏……”韩信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妥,他咳嗽两声,道,“我是说,你不能把皂吏叫‘打手’。”
刘嬛翻了个白眼。她抬起竹筐,挂到韩信的肩膀上,道:“走了,去看看‘我的’寒门学子。”
韩信:?
此时学堂中有二三十个孩童,都是零基础,一个教室全放下。因为刘嬛的要求,领地里符合年龄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上学。男孩女孩的座位泾渭分明,男孩比女孩多许多。
刘嬛站在门外,看着这群孩子偷偷摸摸,左顾右盼,像极了她数着分秒盼下课的学生时代。唯一认真听课的男童反而像个异类。
刘嬛为孩子们送来了书册,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她看向唯一认真听课的孩童,让他抬起头,问了他的名字。
“我叫赵莘!”孩童激动的说。
赵莘?刘嬛当然知道他。这个年纪孩子,女孩本就比男孩发育得早,庶民营养不良,影响发育。赵莘比刘嬛小一岁,个子却矮了一个头。小男孩儿不懂得贵族的“抬头”是怎样的礼仪,他扬着在庶民中,过分精致的小脸,目光闪亮的看着刘嬛,看着一棵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刘嬛尽可能和善的笑了。她说:“赵莘,你若学有所成,我许你个好前朝。”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一样。”
赵莘的目光愈加闪亮,其余人眼中也生出了几分热切。
刘嬛没干预学堂的课程。她相信,卫鞅比她更懂士人是何等模样。
走出教室,韩信一脸的嘲讽,说:“你看好这个赵莘?”
长门宫的几位诡物对赵莘的印象都很不好。脑子活泛,知道担着豆腐进城售卖没问题。方子泄露也没什么。但是,打着神仙公主的名义上门闹事,勒索财物,就是找死了。这事放在别的上位者身上,赵莘不死也得脱层皮。刘嬛不单独收拾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给他机会。
“就这么一个肯学习的,凑合着用吧。”刘嬛不在意的说,“庶民愚蠢又聪明,看不见好处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后世逃学的孩子是不知道学习的好处吗?更别说不知道读书俩字怎么写的汉代庶民了。再说了,说两句好话又没什么成本。
“不是人人都是淮阴侯啊。”嬴政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
若如何如何,就给你什么什么——韩信是真的能做到那个“如何”,不管日后如何,刘邦当时真的肯给那个“什么”。韩信没尝过皇帝的空气大饼。
然而,现实是,那个“如何”已经是许多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个“什么”更是给的抠抠搜搜,打着又打着。具体请见老秦人未能兑现的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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