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不欢而散，贺颖哭得眼睛通红，上楼后谁都不搭理。
顾松野看也没看她一眼，拿过一旁的外套往外走去，反正都分手了，也没什么话好说。
楚楚见状本想起身与贺铭道别，却不料苏白玲提前一步将她叫住。
楚楚：“玲姨有什么事？”
苏白玲眼睛都没抬：“王嫂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楚楚老实回答：“机票没买到，所以我先回来了。”
苏白玲顿了顿，有些不满：“你和阿朝认识都多少年了，结婚有什么可急的，王嫂一把年纪了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外，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贺家苛待人，以后谁敢来我们家做事。”
楚楚：“我只是遵从您的意思...您说过贺家的人最重要就是忠心。”
贺家让楚楚出国时，要她保证五年内不许回来，苏白玲还特意让从小照顾楚楚的王嫂跟着一起去国外，说是方便照顾她。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楚楚会像以前一样听贺家的话，在国外乖乖待够五年。
从她住进贺家那天，一直是王嫂负责贴身照顾她。
王嫂看起来和楚楚母亲年纪差不多，人也很温柔，对孩子有耐心，还爱上网，对一些网络用语和流行梗张口就来，和楚楚很聊得来。
楚楚待她也很亲，青春期的小孩骤然失去双亲，其中滋味没有人能懂，遇上个和母亲相似的女人，便一股脑地将亲情全部倾注在王嫂身上。
因为心疼王嫂干活累，楚楚会尽量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卧室和衣物都是她自己打扫清洗，除了外间起居和饮食，其他都不需要王嫂操心。
楚楚上大学后打工兼职，挣了钱还会给王嫂额外的红包。
保姆这工作性质特殊，王嫂文化水平也不高，楚楚打听着给她买了几份保险，万一日后年纪大了也能有点保障。
楚楚是i人性格，怕生，当初王嫂跟着一起出国，心才安了不少。
一次学校因天气原因突然放假，楚楚顺道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兴冲冲地想着回家和王嫂一起吃火锅，刚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卧室有动静。
她听见王嫂在里面打电话。
“表姐，我是真的找不到，这死丫头片子精着呢，鬼知道她把那么贵重的东西藏哪儿了。”
“我照顾她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和我交心，她那短命爹妈的事更是半个字都没提过，防我跟防贼似的，卧室都不让我进，小兔崽子富得流油，回回过年过节就给我包个小两千的破红包，打发叫花子，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谁稀罕！”
“行了行了，我再找找，她妈设计的珠宝价值连城，存放单据肯定在她身上，等我搞到手...”
王嫂骂骂咧咧挂了电话，又在卧室翻找了好一阵儿，房间被翻得太乱，她拿过工具开始收拾打扫。
没成想一回头看见楚楚就站在自己身后，魂儿都差点被吓飞了，一屁股坐回地上，结结巴巴：“你...你这孩子...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出声儿，吓我一跳！”
楚楚说不清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前人异常陌生。
短命的爹妈...防贼...破红包...打发叫花子...
她没想到，有一天竟能从自己视若亲人的王嫂口中听到这些戳人肺管子的话。
王嫂小心翼翼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楚没理她，径直走进房间，她的衣柜乱成一团，桌上整理好课本和论文资料笔记全被人翻过了，随意扔在地上，有些都破了。
那时楚楚什么也没说，毕竟是贺家的佣人，她没权利开除王嫂，但当晚她就叫人给大门换了锁。
别说卧室，王嫂连公寓都进不来了。
后来王嫂偷偷找人开锁进屋，楚楚报警，以私闯民宅的罪名起诉，把王嫂关了进去。
打官司时楚楚看到王嫂的资料，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写着苏白玲，两人关系是姐妹。
她想起了那通电话，恍然大悟，王嫂不是不忠心，只不过她忠心对象不是自己。
苏白玲脸色一变，显然也是记起了这事。
王嫂到底是她的人，楚楚不和自己商量就直接处理了，手段还这么狠，显然是没给自己面子。
苏白玲：“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
“你还没嫁到贺家呢，就管起贺家的人了？那要是你嫁了过来，我们一大家子是不是都要听你的？这家干脆让你来管好了。”
当初苏白玲问这事时，楚楚给的说法是王嫂偷东西，但她不知道王嫂是怎么和苏白玲说的，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苏白玲铁了心要给楚楚一个教训，给王嫂请了一位知名律师，楚楚败诉。
楚楚同意和解，把锁又换了回去，当天迅速搬离公寓。
几天后王嫂走完程序从警局回来，开门回家，被新租客视作劫匪，差点被当场击毙。
楚楚心想，有点可惜。
她乖乖垂下眸：“不敢。”
苏白玲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楚楚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贺家，仿佛身后华美的建筑是什么可怕的牢笼，一不留神就将人吞噬殆尽。
“懂得离开，这次还不算太蠢。”
低低的男音突然在耳边出现，楚楚顿住脚步，一旁半人高的灌木丛后边，顾松野叼着一根烟，要笑不笑地看她。
楚楚平复着呼吸：“顾先生，你还没走？”
顾松野没有回答，一步步朝着楚楚走去，脚步没停，楚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顾松野让她别动，她就站着没动，顾松野靠得太近了，她根本不敢乱动。
太近了，近到两人稍微一动，就能听见对方心跳的距离，楚楚的身高只到他肩膀稍下的位置，远远看去，顾松野几乎是将人笼罩在自身的阴影之下。
男人面容沉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神色，身高给予的压迫感重得令人不能呼吸，他身上的烟草味非常浅淡，并不难闻，绵绵的烟雾反而让楚楚心脏猛地一跳，想要追寻那抹若隐似无的苦涩香气，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退后一步，勉强稳住心神：“飞机上的事，谢谢你。”
顾松野：“我俩扯平了，不是吗？”
“你刚刚替我解围，也谢谢你。”
人长大后，就很少有人会接住自己的好意，并予以回应，楚楚仰起脸朝他笑：“不客气。”
她白嫩的脸蛋配上一板一眼的语气，真是非常乖巧，顾松野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发痒。
他从贺颖听说过眼前这位贺家养女，属兔，和贺朝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两人婚期将近，不日就会成为贺家的准儿媳。
顾松野不爽地想：啧，贺朝那狗东西真是会走狗屎运...
他再想想平日里贺颖那要人命的德行，要不是看在当初她对自己有恩的份上，打死他也不会同意和贺颖玩什么恋爱游戏，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顾先生，我得先回去了，再见。”
顾松野唇角勾起一抹笑：“再见，小兔子。”
......
楚楚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送我到云上洲27号。”
云上洲27号是她与贺朝的新婚别墅，回国前，贺朝说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等楚楚住进去。
在出租车上，楚楚思忖半响，给贺朝发出一条信息：可爱猫猫头JPG~~晚上几点回来？
发完她像是害怕看见什么似的快速按灭屏幕，将手机往包里一扔。
从机场到云上洲别墅区大概需要40分钟，车上暖气开得很足，楚楚迷迷糊糊睡着了，下车时，还是司机将她叫醒。
楚楚不好意思地朝司机道歉，她推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挪到别墅门前，这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别墅里也没有人。
楚楚一下就愣住了，拿出手机，贺朝还没有回信息。
她知道，贺朝不回信息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也是不会接的。
别墅区管理严格，通常不许外部车辆随意进出，想用打车软件是行不通的。
只能是自己走到别墅区外，再叫车过来。
但云上洲用地面积很大，司机将她送进来时左弯右绕，差点迷路。
楚楚方向感极差，平日里看着导航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先硬着头皮往一个方向走，等发现自己走反之后再突然转身，走回那条正确的道路。
所有办法都行不通之后，楚楚缩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又将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在身前，用它们挡风。
实在是太冷了，不知过了多久，楚楚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冻晕之后，头顶处响起一道惊呼。
带着南方口音的女声道：“哎呀，你是楚楚小姐吧，该死该死，我这没估算好你回来的时间，家里没纸巾了，我去了趟超市，没想到你就在这个时间回来了，真是对不住。”
“我叫刘云心，是负责您和贺总生活上的保姆，叫我刘姐就好啦。”
刘姐见楚楚一个人缩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小脸冻得煞白，又是道歉赔罪，又是鞠躬。
楚楚懵然眨了眨眼，揉揉手腕，才慢慢站起来，朝刘姐笑道：“您不用这样，我也没等多久。”
“那快进来吧，哎呀，我今天就不应该出门的，您快进屋暖和暖和，晚饭马上就好。”
别墅是按照贺朝的审美装修的，主要以灰白调为主，亮色调为辅，用材昂贵，工艺精美。
楚楚环顾了一圈，好是好，就是太干净了，没什么生活气息。
就连主卧的衣柜里，也没多少贺朝的衣物，书房更是空荡荡的，无一不显露这里缺少人气。
楚楚漫不经心地想着，贺朝平时不住在这儿，那他会在哪儿？
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楚楚奔波一天，身心俱疲，眼睛闭着，神经却一直紧绷，无法放松。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大床。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开门进来了。
随即，连绵不绝的水声传来，楚楚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
主卧卫生间里灯光亮起，从门缝微微透出来，
有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飘散在空气中，她四处看了看，目光定格在沙发上的男士外套，浅灰色的高定西装，正是白天机场照片里贺朝穿的那一件。
贺朝带着一身水气从卫生间走来，见楚楚醒了，朝她露出一个极为温和的笑。
他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捏了捏她睡得通红的小脸。
“吵醒你了，嗯？想不想我？”
这两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都要隔上大半年。
每一次见面，楚楚都觉得他比上次更加陌生，越是这样，楚楚就越想靠近他，想把他们之间那些看不见的隔阂消除掉。
楚楚像小动物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拉着他坐在床边，顺势起身接过毛巾，半跪在床上替他擦起头发来。
帮贺朝处理好湿的头发，楚楚乖乖依偎进男人的怀里，主动亲上那双薄唇。
贺朝眼底有些惊讶，第一反应却是偏头躲了躲，笑道：“我们楚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想你了，特别想。”
贺朝笑出了声；“我也想楚楚，今天累了吧，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那样，哄孩子似的，一手环绕着环绕在楚楚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背。
没过一会儿，贺朝的呼吸变得轻而均匀。
楚楚细细地看了男人良久，眼前的贺朝陌生又熟悉，她想问贺朝白天照片的事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白白错失了良机。
她一想事情就容易睡不着觉，干脆摸出手机，打开了朋友圈。
映入眼帘的是发小薛曼一个小时前的动态，一张照片。
凌乱的大床上，薛曼依偎于男人**的胸膛，巧笑倩兮。
男人没有露脸。
配文是：和最爱的人共度良宵。
楚楚看着那张照片，呼吸一滞，瞌睡慢慢醒了。
她从贺朝怀里钻出来，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放大了那张照片。
男人锁骨下有一串细小的刺青，文字精致复杂，极难辨认。
但楚楚认得，那是她亲手设计镌刻，曾抚摸过一遍又一遍的：HZ&FL&CC。
贺朝永远爱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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