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你这小徒弟谢潇逸是这么赢的。”琼谷真人看的很高兴“原来之前那几回合他边应边退是为了去拿之前飞出去的剑啊，聪明！哪里像信里说的那么气人啊，这个谢潇逸我喜欢！”
比起这次比试，蓬栖真人倒是对小谢平常练功的状态更在意，“你这个徒弟平常都是你亲自教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亲自教的，不过他这孩子自小就看什么都好奇，要是看见哪个师兄用了没见过的招式，就缠着跟人家过招，没少挨揍。”彭师傅说着徒弟小时候的事，不觉流露出幸福的神情。又想起来小徒弟把师兄们烦的不行，忍无可忍，最后被揍的鼻青脸肿，又觉得好笑。
彭千岩关切的问道：“蓬栖真人觉得我这两个徒弟怎么样？”
“各有各的好，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到时候你也可以更轻松了。”蓬栖真人眯起眼睛，看到短短几年彭千岩把澄霄门管理的井井有条，澄霄门内也人才辈出，由衷为老友感到欣慰。又问：“琼谷，你觉得今天这些年轻后生里，谁适合去今年的百派奇炼？”
“论整体，当然是邻竹和那个，那个什么晴？”
彭千岩赶紧追问：“晴？哪有人……哦！是吕旌？”
“对！就是那个女孩子，打的对面的师弟都没机会还手。”
“那个是碧潭派大师姐，之前跟她师父去修练过了，不需要再去了。”
蓬栖真人道：“我看邻竹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估计同辈之中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了，而且这孩子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了，即使去了，也无非是换个地方，多见几个人罢了。七月让他跟着咱们一起去京城赴宴吧。太平年间不需要咱们这些武人打打杀杀，虽然我知道咱们几派都不是挟势弄权只辈，但咱们在武林中太有影响力。要想不被朝廷忌惮，皇上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早培养些行事周全的年轻人有好处，毕竟以后咱们这些门派早晚要交给这些年轻人。”
琼谷接着说：“其他人的话，那自然就数彭千岩那两个小徒弟和诸葛碣了。老彭，你怎么打算的啊？这小诸葛可务必给我带上啊，我还要亲自教呢。”
“你居然还惦记上别人徒弟了，等张逊那老古板回来肯定准备三天三夜的圣人道理冲上来骂你。”
彭千岩顿了顿，又转向蓬栖真人问到：“诸葛碣倒是没什么可犹豫的，只是我这两个徒弟，尤其是东方霁，学东西实在是不够扎实，遇到喜欢的拿手的，谁也比不过他，但是其他的招式就得过且过。奈何这孩子学东西又快，每次检查功课他都能比别人提前学会，我也不好骂他。但总感觉很多招式没有达到他自己的极限。”
蓬栖真人听罢转身坐下，思索了片刻，道：“听你这么讲，谢潇逸和东方这两个孩子还真应该分开教。谢潇逸虽然学的东西也五花八门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试试，但是孩子和人对招自己也能有所提升，是靠亲身体验来学习的一类人。让琼谷带他一起去百派奇炼。”
“至于东方霁，根基不稳贸然接受各门各派的功法恐怕适得其反”，蓬栖真人笑了一下，“我亲自来提点他。”
舟车劳顿，又看了一天弟子切磋，彭千岩怕蓬栖真人累到，用过晚膳后先带他老人家去最大那间北客房歇下，自己去找好友琼谷真人聊天去了。
“彭掌门，您怎么来了，送茶点这种事情让别人来就行了。真是非常感谢您的招待，居然还有幸得见澄霄门内各弟子切磋，真是人才辈出。”
彭千岩看着突然站起来跟他作揖的琼谷真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刚才这番话，吓得抓着端茶点的盘子愣在门口。一只脚刚迈进来，本来想关门，都被吓忘了。懵懵的开口问：“你小子怎么了？”
“某人今天早上可是还又作揖又装沉稳的，现在到问起我怎么了，少装！”
彭千岩听了琼谷刚刚这句话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调侃自己早上进门拜见蓬栖真人说的那几句话呢，顿时一阵无奈。
“我那是拜你师父！谁拜你了。”说着，彭千岩抓起一个果子砸向琼谷。
琼谷一伸手抓住果子，一大口咬下去。
“一天都过去了，你大晚上的倒想起来羞辱我。”彭千岩脚一勾带上门，走到桌子前坐下。琼谷也坐下来。
果然，他们之间的友谊不会因为许久不见就变淡，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和从前一样轻松自然。一个武林第一门派的一门之主，一个声震武林的天才道人，在彼此面前，他们都可以抛下身份带来的枷锁，抛弃那些个繁文缛节，只是坦诚的展露自己的内心。
两人并没有过多谈论各自门派的事情，反而更多分享了两年前两人分开后各自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
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从琼谷说年初他跑到眉山给樊大侠问药差点被养蛇人暗算，聊到那年彭千岩从齐云山上下来单骑赴祁连联手西北孤刀刘两人连败匈奴三将还入敌营生擒了单于之子，一战成名。
琼谷好奇的问到：“说到齐云山，怎么不见许小姐？该不会特意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吧！”
为什么独独追问起齐云山呢？因为彭千岩的妻子许弋隐是齐云山许氏一族第二女。
当时彭千岩追爱的时候，正值叛军四起，许氏因为家底殷实、财宝众多，府邸被起义军和流民层层围住。彭千岩和琼谷两个人一起打上齐云山解了围。后来许弋隐执意嫁给当时还没什么名势的彭千岩，琼谷也陪着自己这位好友一路护送许小姐到万常派，见证了他们大婚。
所以琼谷这么问，不仅是因为关心自己这位好兄弟，也是因为许小姐和自己也算得上是好友了。
“弋隐她带我们的女儿回许家看望岳丈岳母了，算时间，明日该回来了吧。”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很久，谈笑声伴着蝉鸣，被月光洗的清凉澄澈。
翌日，彭千岩穿戴整齐，行至蓬栖真人门前，见真人早已睡醒，正站在门口赏花。
“ 真人晨安，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赏花，客房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以前来万常派我也常在清晨和你师傅一起闲游赏花，况且我习惯起早。”
彭千岩带两位真人用过早膳后，蓬栖真人主动提出今天要带东方霁去后山修炼。
彭千岩还以为之前蓬栖真人说要亲自提点东方霁，是要当面给他讲授一些功法要义。没想到真人居然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亲自演示！
刚用过膳彭师傅就急匆匆的找到自己的小徒弟，详细交代了一番，叮嘱他一定要好好记住真人的话。
澄霄门后山半山腰有一块平整的地，是澄霄门刚迁到此处时各派特意一起修整出的一处宝地，中间宽阔，四周又种了桃树和海棠。平常长老们喜欢在这里闭关。今天真人就要在这里给小东方传授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课。
山花烂漫，风吹花落，蓬栖真人站在树下。瑟瑟花落声，透着凡世间的热闹与浪漫，而蓬栖真人立在这里，没有被山花映得入世，反倒把眼前的景象带的更加出尘了。
东方霁从小就很崇拜这位传说中的最强道人，今天见到，就觉的好似真的看见了下凡的神仙，诗中的遗世独立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真人见面前这个孩子站的老远，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便笑着开口说道：“别站那么远，来，坐到我面前来。”
东方赶紧跑到真人面前乖乖坐下。
真人坐在旁边那颗大树支出地面的又粗又平整的树根上，“我很吓人吗？你师父说你调皮的很，怎么今天这么拘谨？”
东方霁连忙像小狗一样瞪着眼睛摇摇头。
蓬栖真人笑眼弯弯，“你师傅比你还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比你还调皮。……”
真人和这个小辈聊了几句，问了东方的家乡和家人，又问了问东方都学了什么，喜欢练什么武器？
大概了解了东方的成长环境和性格之后，真人已经心中有数了，“把你最擅长的招式和万常派的入门四法练一下我看看。”
要在自己崇拜的大前辈面前出招，小东方特别紧张。这可是当世最强道人啊，虽然很想被蓬栖真人指导，但是真要露自己那两下，东方真想现在就逃，一想到之前练功总是偷懒，就想抽自己一万巴掌。
“真人还等着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出哪一招哇？早知道不带师傅送的这把剑了，拿平常练习用的木剑好了。”东方心里像有三匹马五只猴在打架，僵硬的起身来到空地中间，想了一下，“还是出流觞引水这招吧。”
最开始因为太紧张，东方霁的招式略显拘谨。几式之后，行招变得流畅，威力渐显。尖峰所指，石破尘飞。
“还好用了这招，好歹在真人面前使出了全力。”
蓬栖真人对东方霁还算满意，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偶得一招真可谓出神入化。
“孺子可教也！”蓬栖真人抚须轻笑，说罢起身，走上前去，抽出腰间佩剑。
剑不出鞘就可力退众人的蓬栖真人，不可一世的最强道人，今日竟然宝剑出鞘！
真人携剑上前，立定起势，抬手将剑横在胸前。这时真人目光灼灼，倏地转动剑身，一道寒光闪过东方眼睛。
还未看清眼前发生什么，东方就感受到一阵风急促的刮过，带起一阵尘土。原来是真人出了一记扫剑。
东方霁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最简单的扫剑用出如此威力。
真人并不多言，见东方仔细看着便继续，接着一招古树盘根，同样也是最基础的招式，东方却看出真人步伐扎实，出剑迅疾。随即真人脚步加快，一剑刺出。原来接的是刚刚让东方练的入门四法！
剑出，风破，声若龙吟。远处的树枝随风狂乱。
收剑，腰转，左手单推，右手云剑，银白色古剑好像一条玉龙遨游于天地。复行数步，跃而起，提左膝，长剑刺出，漫山花落。真人一记漂亮的缠身剑花落地，轻盈如仙鹤，和前面刚劲的剑招完全不同，根本不像是尘世中历经几十载的老人。
四法毕，东方霁感觉自己刚刚好像看见剑仙下凡，把自己上山来看的第一本剑谱用法术点化了，活生生展现在自己眼前。
刚刚回过神来，东方才看清，刚刚蓬栖真人剑气所到之处，海棠树齐齐的裂成两半，但是裂缝规整狭窄，所以树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这得是多凌厉的剑气才能做到啊！
小东方吃惊的盯着那棵树看，忽然他发现有些不对劲，顺着这个缝隙看过去怎么……
他马上偏过头仔细一看，原来后面的树也被劈开，一样是裂缝又规整又狭窄，再后面那棵也是！一棵、两棵、三棵……竟不知这一剑之威延伸到了多远！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小东方之前看见师傅一剑炸开前面的三棵树觉得用剑的巅峰就该是这样吧。没想到真人用最基本的招式，“平静地”让他见识到了剑法的最高境界。
过了这么久真人手里的剑才停止震颤，真人刚想收剑，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竟重新运起功来！
银白色的古剑慢慢裹覆上浑厚却又非常澄澈的功法，剑飘在空中，剑气翻涌，像阳光下水雾蒸腾。剑身浮动，潺潺之下掩藏着汹涌。
忽而真人扬手，剑随意动。缓慢时，像鱼儿悠然畅游于水底；急促时，像雨夜里凶猛撞击着岩石的海浪。
东方霁认出了这一招就是自己最熟悉的流觞引水，但是这招在真人手里却用出了陌生的感觉。
“接下来看仔细了！”真人说罢，剑气充盈起来。
东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本该沉寂的古剑在真人手里仿佛生长出灵魂！
剑像鹏鸟乘风而起，又像书法大家手中挥毫泼墨的笔。就在这笔走龙蛇之间，好像把蓬栖真人的意念展现在眼前。一人一剑好像两个独立的灵魂，在这美丽的海棠林里讲了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真人看着少年惊愕的脸，会心一笑，缓步走上前去。捋了捋胡须。
“看得这么仔细，发现这招流觞引水我和你用出来的区别在哪里了吗？”
东方霁懵懵的站在那，不敢不回，但又猜不出是哪里不同，就只能怯怯的回到：“真真人，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行气的方式不对吗？”
“不，你行气的方式很正确。”
“那是？”
“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没有拜读过蔺大长老关于这一招的剑谱，但是我却能自如的用出这招。”
蓬栖真人看着震惊的少年，接着开口道：“因为我看出它用的就是万常派最基本的功法，只是在运用方式上极其精妙。而你能将这招用出如此不俗的威力，就是因为你对入门四法里的前两式练习的十分娴熟，轻功也好。蔺长老创设这招时摒弃了旧式，改的更加随性灵活，反倒让你更加运用自如。”
东方霁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独独这招这样得心应手，只是按照书上写的行气口诀，就觉得剑气操控的十分顺畅。
“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在于真气的多少和强弱，简单来说就是所谓实力的差别。”
见真人这么说，东方霁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的确是意料之中，垂下手，抬起眼睛，忸怩地问到：“我知道自己肯定和真人比差得远呢，我想变得和您一样厉害！我还应该学什么呢？”
“其他的你什么也不需要，你现在需要的……”
真人走上前去，伸手帮东方霁摆出一个标准的入门四法第三势。
“是不论喜欢与否，把万常派每一个招式都参透。”
东方震惊的抬起头，“就是这样？”
“不止这样。”
蓬栖真人补充到：“起初你会发现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不同，你先是会沉浸在会的越来越多的喜悦中。慢慢的你会感觉你已经小有所成了，所以很容易对自己放松，渐渐的觉得很多招式早已学会，根本没必要再练，反正早已能用出来，而且还有很多看起来更高明的招式等着自己去练，自然而然就追求起所谓‘高深’的妙招了。”
真人让东方用刚刚摆好的标准身姿再次运功，道：“感觉到什么不同？”
东方听话认认真真的按照师父所教一字不差的行气运功，果然不同！气息平稳，内功在全身上下顺畅的流转。
其实做到这点根本不难，只是久不用这种入门手段，早忘了细节。经此一练，气息便游走的更加自然。
这种感觉很熟悉，东方霁想起当年刚刚入道时，师父揪着他一个简单的动作练了又练，半个月后终于学会催动功法，现在身体催动真气的畅快和心情的高涨竟同那时一样！
真人看着此刻真气充盈的年轻人，道：“其实很多看似高超的功法都是靠着一个个普通的招式催动的，许多简单粗笨的功法却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玄妙，尤其是各门各派选做入门的手段，更是蕴含大道，是习武之人不可绕开的课题。”
此刻，东方霁终于意识到以前自己追求的捷径隐藏了陷阱，以前自以为的聪明其实充满了傲慢。
“您说大道？可这几招到底蕴含什么大道，弟子实在参悟不透。”东方委屈的说到。然后低垂的双眼又迅速亮起光来，“弟子求蓬栖真人指教！”说罢立刻跪在真人前。
“哈哈哈哈哈……”真人看着眼前青涩的少年，笨拙又坚定，不忍开怀笑起来，并没有着急扶起他。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大道，但是你却体会到了今天和以往行招的不同。”真人俯身蹲在东方面前。
“正所谓大道至简。扎实了根基才能求进，先学好简单的再求高深，看透了原有的才能革新，不懂的要问，做错了要改，其实这些你早已知道的道理就是大道，大道，就蕴含在这世间最平常的事物中。只是浅显的未必能发现，知道的未必能做到。所以从今以后，你要戒骄戒躁，练功时再不可挑挑拣拣得过且过。”
东方霁被真人猜中了小心思，羞愧的一下子红了脸，暗下决心一定要改过。
真人怕自己的话太重，吓到他，反倒压抑了他的天性。东方霁这么崇拜自己，如果把这几句话当成金科玉律，不敢再寻求变通，反倒浪费了他的天赋，又点拨了几句。
道：“不过也不是一直都只能用这么慢的方式，想像我一样短时间内破解其他门派的招式，也是能做到的。”
东方霁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真人！快教教我！”
“如果学的足够多，又及时思考招式之间的差异与联系，就有可能达到参透本质并活用在各招之间的境界。那时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你喜欢的招式专门精进了。”
真人接着说：“当你学的功法够多，练的足够扎实，你出招时就会很有底气，速度也会更快，自然也就能发挥出招式全部的威力。当你能以最简单的思考来分辨招式的时候，你就真正悟透了他们的精妙之处。这个时候你慢慢就发现，即使遇到完全没遇到过的怪招，也一定能抓到他最符合常理的法决，一举攻破。”
“那这样，是不是就算是领悟了大道了？”东方霁问到。
蓬栖真人捋捋胡须，“七八成吧，但是足够推陈出新自立门户了。”
东方歪头看看真人，“那您现在是几成啊？”
真人揉揉他的脑袋笑笑，“老夫不才，有九成吧。”
“您真谦虚，我看您刚刚那招，比十成还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贫嘴！练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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