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地点选在一家日料店。池雪觉得这类清冷的环境与餐食更配程毅的气质。
他在对面拎起毛巾慢慢擦手，不关心池雪在看他，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眼镜布，摘下眼镜擦了擦。
欧式宽双，不戴镜片的时候，眼睛更圆更大。脸颊不是刀削斧劈，皮肤不错，给人生来家境优越的感觉。
池雪不动声色地欣赏着程毅的脸，还没从脑海中筛出哪一句诗，对面的人已然抬眸，浓黑的眉头压低，圆润的瞳仁中映出池雪一脸慌忙。
“点餐啊！” 程毅戴回眼镜，白皙纤长的手指推了推镜框。
“就吃双人餐吧，可以吗？”
“嗯。”
池雪知道程毅不会有意见，她也没吃过这家，选套餐总不会出错。这顿饭的价格不便宜，应该能抵一些人情了。
服务员端上两杯热茶，池雪握住杯子，主动聊起来。
“洛神咖啡馆的纸条，我忘记写字了。”
她那天哭得昏天黑地，把藏宝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程毅是如何放回去的，她也没注意。后来几天，她自己又找到一个佑敦道附近的宝物，才彻底摸清游戏里的门道。
“没事，我写上我的名字了，本来也是我找到的！”
程毅见池雪翻出白眼，笑着靠近餐桌，抬手指向她的肩膀，“感觉有效果吗？”
“嗯，好多了，整个身子都轻松了！”
服务员在上菜，店里的顾客不多。窗外的天空呈墨蓝色，屋内的一切却笼罩在暖橘色之中，一冷一热，很像他们两个人的状态。
“你现在还玩地理藏宝吗？”
“不了，没什么时间。” 程毅观察着池雪，“你呢，能聊聊上次为什么哭吗？”
池雪不知从何讲起，在盘子里戳戳筷子。
程毅冷着脸，如同知晓前因后果一般提示道：“因为叶永浩？”
“嗯。”池雪轻轻应着，眼眸低垂，“他的事太突然了，只能在这个游戏里找找他以前的痕迹。”
“搬家也是因为他？” 程毅洞悉一切。
“呵……”池雪吞了块沾芥末的寿司，眼圈又变得通红，“不说他了吧，对了，你喜欢NICI的玩偶吧？”
“是啊，被你发现了。” 程毅主动递过去纸巾。
“哎呀，太呛了……我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尤其是他家这个大眼睛系列。”
“你还喜欢西班牙的建筑师恩瑞克。”
那次投标会上，程毅第一次见到池雪，起初是因为她的样貌，然后是她随口说的那两句话让程毅发觉，她和自己的志趣相同。
很多建筑设计师要么崇拜高迪一类的大师，要么崇尚一批先锋事务所。像池雪这样深入了解过一位非著名建筑师的人还真不多。
程毅在国外求学时也研究过恩瑞克，他的很多理论独特而超前，只可惜英年早逝，建成的作品不多。
“恩瑞克就像一颗滑过天空的流星……”池雪滔滔不觉地讲着，“他最后葬在了自己设计的墓园里，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位建筑师会有这种经历了！”
程毅陪着她聊西班牙，聊当代建筑，他喜欢聪明的女生。这一餐除了是中规中矩的日料，也是一场精神交流，池雪的很多想法都同他不谋而合。
但程毅更成熟，褪去了池雪头脑中的理想主义，他也弄懂了池雪为什么对新的岗位有顾虑。
再往深一层想，她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提恩瑞克，也是因为身边有逝去的人吧！
死亡、晦暗、遗迹，没有和池雪深聊过的人，不会知道她内里已经被这些东西填满。
***
网站的周年庆祝会由池雪全程安排，地点在永州市中心一家小有名气的清吧，装修格调高雅，气氛小资又带点艺术感。
聚集来的二十多个人都很满意，在露台上吹吹晚风，相互交谈着网上的经历。
有人当众爆了马甲，更多人是保持神秘。但经历这一场聚会后，他们都认识了两个人，一位是网管何帅，另一位就是组织者池雪。
遗憾的是两位创始人没有到场，大家虽然不知道“坐看云起”的事情，但“马德里大魔王”也没出现，池雪有些失望。
她同何帅客套了半天，终于问出些内情。LOST APP就是脱胎于网站，创始人大学还没毕业时就拿到天使轮投资了，讲起来还蛮传奇的。
他没提积极创业的是“坐看云起”还是“马德里大魔王”，欲盖弥彰的表现反而让池雪感觉他同那两个人都认识。
池雪耐着性子，前后打听了好几次，“马德里大魔王”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来。
何帅也一脸狐疑，难道她知道“坐看云起”已经……
来聚会的人形形色色，大家都对藏宝游戏有着浓厚兴趣，而“坐看云起”这个名字却没人提及。池雪整晚穿梭于其中，再没搜集到任何消息。
她佯装喝到头晕，故意倚靠在何帅身上。
“池小姐，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帮你叫车？”何帅抵着她的肩膀，又将身体挪远了一点。
“欸，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近看池雪的脸皮，不曾蒙上酒醉的红晕，倒是很白很厚，一双缀满星光的眼睛望向何帅。
“太晚了，下次吧！”
何帅放眼望去，来参加聚会的网友也有男女间相互暧昧的，再说他写过公告，个人行为……个人行为嘛，就是可以随意一些嘛！
池雪的样子还是令人动心的，只是他作为网管，了解聚会是怎么办起来的。池雪这家伙，在他眼中和攻击网站的病毒没两样。但作为男人，有毒的女人真的让他心跳过速。
正在天人大战之际，池雪更加做作，撩拨发丝，凑得更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想认识，马德里大魔王……求求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帅想马上脱口而出，我就是马德里大魔王……唔，可他不是。
他又快速把自己刚刚吐露的创业故事和APP研发之类的缕了一遍，没有爆马甲啊！
难道池雪结合网友的言论，把“马德里大魔王”当成什么互联网新贵了……
他越想越乱，池雪还在他怀里央求，路过的人笑而不语，何帅承受不住那些异样的目光。
正在双方各怀心事，僵持之际，池雪先认输了，“去下洗手间……”
何帅忽然放松了，迈出酒吧以后，走向路边的一辆银灰色SUV。
夜晚的寒意沁入骨髓，池雪打了个喷嚏，一个人站在酒吧门口等车。几位刚认识的网友同她道别，她赶忙扬起笑容打着招呼。
“池小姐，我叫了辆车送你回去。”何帅从她身后突然冒出来。
“不用了，谢谢！”池雪晃了下手机，她约的司机已经在路上了。
“你确定？”何帅拉开那辆SUV的后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池雪怔住，即便求人办事也只是在酒吧那种氛围下逢场作戏，她怎么会大晚上的上一个陌生人的车！
她黑着脸，转身要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这就走了？可是你叫我来的？”
车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镜片上滑过霓虹灯的色彩。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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