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金乌西沉之时。
攸宁宫在白日里不显喧闹人声,在晚间里不显凉薄晚霜,一直是这幅不温不火的模样,纪欣晚好像察觉到了玉玄婧性格上的某些特点,这个女人虽然外表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但是被压抑控制的,骨子里的皮能排在她在这个朝代见到的每一个人的第二。
第一是玉啸清。
纵使身份使然,她也是很不喜欢不愿习惯这皇宫里的压抑气氛的吧。
走至尽头,月息稚嫩的声音打断了纪欣晚的思绪:“到了,兰婉。”
“好。”纪欣晚含笑和月息道别,轻轻叩响了书房厚重的门,唤道:“太妃娘娘,兰婉来了。”
“进来吧。”
纪欣晚轻轻推开了门。
穿过排列整齐的书架,经过四座架着盛梅青金瓷瓶的乌木小摆桌,纪欣晚走到那扇三雕窗下,玉玄婧前。
“坐。”
纪欣晚乖乖坐下。
之后玉玄婧便不出声了,她没有命令,纪欣晚就安静等着,默默看着玉玄婧端坐在扣上了外面那层云纹乌木外壳的棋桌前,在手下的锦帛上落下一个个字号。
那似乎是盛朝的音律。
这是在为瑶风会做准备吗?
“好了。”
在纪欣晚思索间,玉玄婧呼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满意地笑了笑。
笑罢挑眉看着纪欣晚端坐严肃的模样,玉玄婧戏道:“怎么,小兰婉,不问问哀家在做什么吗?”
纪欣晚温顺接道:“您在准备什么呢?”
“与后天的瑶风会有关,你可知当今的柳皇后?”
“兰婉知晓。”
这柳皇后,虽然在辈分上被玉玄婧压了一节,但是也只比玉玄婧小三岁而已,是与玉玄婧同届的世家小姐之一。
她从小就被玉玄婧的名望压得死死的,看玉玄婧不爽很久了。
“这段音律与皇后娘娘有关吗?”
“嗯。”玉玄婧将锦帛卷起来,放到了一旁,用青玉纸镇牢牢压住。
“是一个小小的挑衅。”
“啊?”纪欣晚疑惑地皱皱眉头,心想你们这些古人实在太过文艺了,挑衅还弄这风啊花啊雪啊月啊的,换成我青涩学生时代那群沙雕就是直接照脸一拳。
“柳皇后在今日哀家用完午膳之后送来了一份玉帛,按她的大宫女传话的大意就是,‘皇后娘娘为瑶风会准备了一段舞曲,写到一半时忽然没了那份意境,’特意来找哀家来续。”
玉玄婧边说边从一旁拿出了一块青玉佩,手指在上面那雕刻精巧的“兰婉”两字上摩擦了两下,将其递给对面的纪欣晚:“‘特意来找哀家这位前辈学习’说的还挺好听,哀家确实比她先入宫,姑且就算是她的前辈吧。那份乐谱,哀家打开一看,确实是个好谱子,以风花雪月为题,却正好停在了全曲里最微妙的花与雪对接的意境那里。”
从风花至泠雪,从春‖意盎然到冰晶雪魄。
纪欣晚小心翼翼把新的玉佩接过,当下就绑在了自己的腰带上,玉玄婧撑着下巴继续道:“这可真是不太好接啊,尤其这还是给她写的舞曲,想想她用这曲子跳舞的模样,哀家现在有些许不爽呢。”
纪欣晚:“……”
察觉到玉玄婧正在和她发牢骚,这种反差萌让纪欣晚有点头皮发麻,感觉现在什么都不说不太合适,纪欣晚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那可要做些什么放松心情的事?”
玉玄婧又是一挑眉:“好啊。”
纪欣晚:“……”
总感觉有些不太妙。
纪欣晚现在有些头大。
玉玄婧竟然竟然在把她往那个两百平左右的浴间里领。
眼看着玉玄婧让前来服侍的宫女们散开了,纪欣晚头更大了。
“还站着干什么?”玉玄婧张开双臂,明示道:“服侍哀家沐浴。”
纪欣晚:“……”
浴间中心的水池散发着氤氲的热气,玉玄婧早就打算在这时候过来了,所以才让人提前准备了池里的热水和浴池边的酒酿。
古代没有违季种植蔬菜瓜果的技术,就算是在皇宫里,也找不到新鲜的果珍。
所以玉玄婧在夏天时准备了一酒窖的桃子酒和荔枝酒。
纪欣晚酸的冒气,玉玄婧悠哉喝酒,还在哼着刚刚写好的那段乐曲。
纪欣晚轻柔地搓洗着玉玄婧素白光洁的后背,只脱下了一层外衫的身体被蒸汽腾出了汗。
脸上也被蒸的发红,背对着她的玉玄婧没有看见,饮尽了琉璃杯中颜色浅粉的桃子酒,柔和的声线在广阔的浴间里荡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小兰婉知道瑶风会是做什么的吗?”
“大致了解。”纪欣晚舀起些许热水,从玉玄婧线条优美的肩头浇了下去:“因为年间有祭天祭祖的要事,之后还要同朝中重臣设宴,大事琐事繁多,皇家中真正的亲族反而没有了设家宴的时间,所以会在年前设‘瑶风’一会,皇族提前相聚于陛下的温泉皇庄,时限为两天。”
“是啊,”玉玄婧举起手臂,看着晶莹的水滴从自己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上滚落下来:“是皇家的家宴呢。”
这一声听不出来感情,似乎只是随意的一声轻语。
纪欣晚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开始小心打湿玉玄婧如云的发,将混着花瓣的皂角搓出泡沫,轻轻揉到了上面。
“说起来不必要那么早准备的,小兰婉知道是为什么吗?”
“主办宴席的皇后娘娘最近似乎和陛下有些摩擦争执,协助设宴的尚宫局的两位尚宫大人,一位隶属陛下,一位隶属柳家,兰婉觉得瑶风会提前准备许久却进度缓慢与此有关。”
“嗯哼,现在已经闹到明面上去了啊。”玉玄婧自水中站起,带起一阵轻缓的水滴击打水面的泠泠声响。
纪欣晚为她擦干身体:“不再泡一会儿了吗?”
“不必了,热水泡多了会易困,还容易头晕。”
“是。”纪欣晚用长巾帕包住了玉玄婧的及腰长发,一件一件为她套上繁琐的衣物。
玉玄婧回身看了看她热的涨红的脸颊:“你索性也去洗洗吧。”
“啊?!”
“反正哀家现在头发湿着,”玉玄婧附身将桃子酒和酒盏拿了起来,走向没有水汽的外间:“快些哦,一会儿清歌和月息会来,你洗不到的地方就让月息来帮你。”
纪欣晚先前的忧虑又翻了上来:“我——”
“又害怕了,”玉玄婧轻声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纪欣晚:“哀家会带你到瑶风会的宴席上。”
纪欣晚:“啊?!”
“作为对哀家的回报,”玉玄婧接着朝外走去:“好好准备,你的荣光也是哀家的一份脸面。”
纪欣晚:“……”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在一处贵妃椅前停止。
直到入水,暖身的温度如同沁进了皮肤,层层叠叠缠绕上来,极大的缓解了纪欣晚身上的疲乏,带起一阵阵灵魂深处的愉悦。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在梅园受伤的时候。
虽然玉玄婧对于清歌等人一样温柔大度,却也从来没有失去过威严,相反,这份温柔让这些人对她更为忠诚。
可这也好的太过了吧?
纪欣晚忍不住下潜了潜,“咕嘟咕嘟”的在水里冒泡,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与玉玄婧初见时的场景,下意识摸到了自己腰间那处新的伤疤上。
纪欣晚这才发现自己腋下的腰侧有什么东西。
如同芍药花瓣一样,极妖极艳,红的如火,艳的如血,只有自己小拇指的指甲盖一般大小。
位置不明显,颜色很惹眼。
这是什么?怎么还没褪下去。
以前一直当是伤疤,现在看来反而更像胎记。
……都没有人能认出纪欣晚的脸,这个位置的胎记按理说更没有什么吧?应该不会是原本郡主殿下的标志,要是被怀疑了玉玄婧更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好啊。
……应该吧。
纪欣晚心里的鼓敲得邦邦作响。
纪欣晚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胎记的事情,月息为她洗背的时候也小心的掩住了那点仿佛是朱砂一般的红。
第二天纪欣晚依旧为玉玄婧送上了一杯杏仁露,接着勤勤恳恳去做自己的工作,工作间隙去想瑶风会上怎么能帮玉玄婧盖过柳皇后的风头。
也就是柳家的风头。
一天的时间转眼即逝,玉玄婧依旧在傍晚把她叫了出来,落子对弈,却半点不谈明天瑶风会的事宜,也不去问纪欣晚的准备。
这几盘棋玉玄婧依旧没有留手,只是在每盘结束之后手把手教着纪欣晚击溃自己落下的棋局。
纪欣晚被她能清楚记得每一颗棋子什么时候落盘落在了哪里的超强大脑深深的震惊了。
什么时候能得到她不带鼓励的真正的认同,那我就算是在这宫中真正活下去了吧。
窗外月明星稀。
屋内洪炉点雪。
之后各自分别,纪欣晚带着满腹的心事,将刻着兰婉两字的青玉腰牌放在了枕边,合上了双眼。
心里装着瑶风会和玉玄婧,纪欣晚在月落参横前便思绪清明地醒来,今天没有准备那杯杏仁露,她拿出昨晚月息送来的崭新衣物,熟练地一件一件穿在了身上,接着挽起了自己不再枯黄的发,将烧蓝发簪搭配完整,点了红妆,最后是腰间那块色泽温润的青玉牌。
佳人何处去,轻盈回廊间,纤手轻敲磕,秀音几婉转。
“太妃娘娘,兰婉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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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瑶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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