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天底下,乌云笼罩的中州城格外阴暗,整个天地都显得昏沉沉的。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着整个都察院,人人惊悚不安。
长木板凳上赫然趴着几人正在受刑,人已经被打晕了过去两三个,可旁边行刑的人还在高高抡起木仗落下,毫无停手之意。
一声声惨叫声迭起,钻进每一个在场人的心里。
鲜血流了一地,雨水与血味相冲,落在青石砖上格外的醒目,狠狠刺着姚长元的眼睛。
“雨这么大,还要打吗?”姚长元冷着眸子侧问一旁的人,宽大的广袖下遮掩着握紧的拳头。
被问话的人微微回神,瞧了姚长元一眼,他面颊微微凹陷,细密的皮纹勾勒出岁月的沧桑,半弓着的身子闻言后挺了挺。
“雨下的大了,就不打了吗?”明明眼前人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了,他却冷漠的事不关己。
阿木为姚长元举伞的手微微收紧,这就是所谓的权势吗,可以直接定夺一个人的生死。
“老夫年纪大了,监刑的事就交给左副都御史了。”他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去,走时看向姚长元挑着眉道:“姚大人,别忘了,身证其法。”
是暗讽还是提醒呢?究竟是身证其法?还是让她知道,他们都不过是权势下的一颗棋子。
“姚大人!”有人挣扎着举起手,不知哪里来的血液从手心滑落,通红的眼睛含着泪央求着救命。
“停!”姚长元动容的喊道,她慢慢走了过去,等着他开口。
那人却在瞧向一旁时,眼神挣扎着不再说话了。
姚长元眼神黯淡了下来,那些人官职微小,却大着胆子做着徇私舞弊的事情,若是没有人授意,或威逼利诱,也是不敢太过招摇的,如今被人拉出来顶罪,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究竟是怪谁呢?是怪他们意志不坚,或者,权势之下,不得不从呢?
姚长元暗暗想着,今日,如此兴师动众的责罚,不仅是要告诫整个都察院,更是在告诫她,皇权之下,一错便是一死。
“姚大人,御史大人说了,这几个犯了都察院的忌,今天必须严惩。”御史身边的都事上前劝说着。
姚长元看向他却并未说话。
他朝着姚长元微微弓了弓身子,转身就下令接着打,惨叫声又层层叠起。
姚长元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红了眼,她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背对着行刑,任由风雨打淋。
阿木担忧的看向她:“公子?”
姚长元回神,摇了摇头,与宋子为对视了一眼。
宋子为是她在这里最好的助手,也是她在都察院最能相信的人。
马蹄快速穿过街道,溅起水花片片,行人们纷纷避让,扬长而去的背影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猫躲在屋檐下蜷缩着,它冻的发抖,可小小的一块地方,是盖不住袭来的雨水,更不能给它提供温暖的。
忽然一把油纸伞打过,遮住了所有侵袭。
伞下的人眉眼清秀雅俊,他含笑的眸子满目温柔。
“回家吗?”他笑着温声道,雅静的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小猫也不知是否能听懂人话,却乖巧的十分配合的叫了两声,它也是想跟人走的吧。
“有时风雨,有时晴。”他先是望向远际,又垂眸看向小猫,眉目如画如松山玉柏,亭亭君子,有翡然焉。
盛云兰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江清简,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清简。”她盛着笑意温声叫道。
江清简回眸,眉眼弯起:“阿兰。”
他们婚期将至,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来看定好的喜服。
虽然天色略显昏暗,但盛云兰穿着大红的喜服走出来时,丝毫未曾影响她的美貌,那种华丽端庄又不失温婉的模样,美的让人呼吸一滞。
江清简本在那挑选着手饰钗环,听到脚步声就看了过去,一晃眼,惊艳的嘴角勾勒起,连带着眼里的眷意满满,已经是止不住的笑意了。
“阿兰此身绝美。”他难得的柔情蜜意道。
盛云兰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故意不去看他,少女情怀也该有终章了。
二人自幼相识,又是郎才女貌,周围的人都一脸羡艳的看向他们,映照着此时的美好。
“喜欢吗小娘子?”主事的女掌柜调侃道。
盛云兰正伸着手打量着,忽然被唤道,抬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微微红了脸。
江清简发现后垂眸失笑,回道:“秦娘子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还未成亲就已经如此护妻了。
秦娘子也不推脱,带着歉意拉郎配般的夸赞道:“郎君体贴,数月前就亲自定下了新货,本来是可以上门为小姐看的,但是东西太多,就得劳烦小姐亲自来看了,谁承想今日也不巧,天气如此不好,还怕小姐不来了。”
“好不容易约上了秦娘子,怎么会不来呢。”盛云兰笑着回道,即定了日子,清简也有了空,自然还是得来的。
秦娘子失笑:“小姐言重了,这喜服可还合身?”
“娘子心灵手巧,很合身。”盛云兰真心夸赞道,她虽不中意于外物,但看着喜服的布料装饰,文锦花样,甚至于珠宝钗环都是顶好的,没有一丝马虎可言。
想着,她又看向江清简,江家家风清正,却也愿意为她花这样的心思,真是难能可贵。
江清简察觉她在看他,以为是有什么不满意,便有些担忧的问向她:“怎么了?”
盛云兰失笑,安抚道:“没事。”
“阿兰开心,我就开心。”少年时的江清简说。
回忆里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叠,她满足极了。
她自知自己一直是一个理性的人,可这一刻,她已经开始幻想日后和江清简在一起的每一天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她该会是多么幸福啊,有时候她真是感叹,她真是幸运,得遇清简,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必为了做一个好的大家闺秀事事拘谨,可她俨然又已经是一个家教有方,举止有度的大家闺秀了。
人总是矛盾的,好像这一辈子,只有嫁给清简,她才是真正开心的。
“母亲......母亲......”有人呢喃。
“锦儿?锦儿?”又有人唤着,寻找着,真真切切,让人看不清。
“阿娘!阿娘!我在这儿!”稚童声音响起,妇人连忙隔着幕帘追了过去。
“锦儿乖,到阿娘这里来!”
眼前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重重幕帘之中,独留一片虚白。
“阿娘!”姚长元的身体犹如千斤重,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她想上前追赶,却怎么也迈不出步伐,她痛苦的垂眸紧锁着眉,想要稳定下来缓解情绪,可下一刻就重重的跌倒在地,泪水沾满脸庞,她永远追不上阿娘。明明锦儿就在身后,为什么阿娘要去追别人呢?
“阿娘...”她哭着伸出手想要去挽留,可什么都没有了。
一道雷从天空劈闪而下,响亮了半个屋子,也唤醒了梦魇中的姚长元。
又一道光闪亮了天际。
姚长元的额间已经有了些薄汗,夜还是深的,可她已经清醒的睡不着了,她慢慢坐起身抬手擦了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母亲了,眼眶忽得湿润起来,一种孤独感由心底升了起来,她好像什么都做的很好,但是又总是差一点,她真的好累啊,不能做回真正的沈锦,整日游走在权力的漩涡,甚至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杀。
她好无能啊!
但是她真正该恨谁呢,她想起那日,江清简的话,那是第一次,江清简将话摊的那么白来讲。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江家从不站队晋王或者陛下了吧。”
“因为三叔的原因,我父亲不敢得罪晋王,也因为三叔的原因,晋王从来没有对江家入手,江家也没有卷入两党之争。”
“晋王刚开始也并不是那么坏。”他曾也是赤忱的少年郎,会为百姓着想。
晋王曾在胧西历练,知战乱民生之苦,承德帝不肯顾离北之忧,他便偷偷从中作梗,解了离北之困,却害了三州百姓。
他不知,层层剥削之下,防患银微之又微,他也未算准,当年天灾**,就这样降临了下来。
江清简说,当初晋王的确有错,但是,是承德帝逼他的,既不将事情公之于众,却又要将他按进世人的唾骂里。
世人疑他私吞防患银,为自身安全滥杀无辜,不过是有人要毁他名节罢了。
可他错了也真是错了。
这些年来,各大世家都很忌惮晋王,晋王的权力大到,当初一度差点可以废掉幼帝。
谁也不知他当时为何不这样做,或许,晋王并不想要自己称帝,可他做的那些事,却也真正伤及到了百姓,有染到政治清明。
“我三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责的慢慢白了头发,虽然晋王保下了他,他当初还是选择退职在家,后来才去了国子监做了司业。”
江清简的话回荡的耳边,一时间让姚长元有些无措,恨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她竟不知该恨谁了,恨先帝吗?可他已经死了,恨晋王吗?他也是被人逼的。
有时候人到一定时候,也真是可笑。
一行清泪落下,姚长元伸手擦了一下,看着手上的透着亮光的水渍,心中茫然。
她再坚强,也不过一个女子。
“我很想你们。”姚长元泛着委屈忍着泪水道,许是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她,做了噩梦,她才会显得如此脆弱。
无妨,明日,她还是那个姚长元。
她忽然很想见萧夕和,即便不可以,但她还是想来聊慰一下自己孤寂的心灵。
她平日里进退有度,可今夜,像是使起了小性子般。
萧夕和也没想到,会在自己书房窗外的墙头上见到姚长元。
她夜间睡不着,想着书房里未看完的几篇书籍,便背着叶儿,偷偷溜了出来,正提着灯笼往书房里走呢,屋檐上突然瓦片一响。
她心中一紧,提着灯笼警觉道:“谁!?”
有人从屋檐上翻身而下。
“沈锦。”
没有从一开始就坏的人[三花猫头],我的沈锦[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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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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