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楼”临河的雅间内,暮色被雕花窗棂切割成片片金箔,洒在铺着素雅杭绸的圆桌上。窗外河水波光粼粼,画舫游弋,丝竹隐隐。
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文思豆腐羹雪白细腻;蟹粉狮子头色泽金黄;水晶肴冻晶莹剔透;几碟时令小菜碧绿清爽。
淮扬菜的精髓,便在于这“清淡平和,不失本味”。
萧以安执着细长的银箸,正兴致勃勃地将一块浸透了蟹粉汤汁的狮子头夹起,稳稳地放到谢珏面前的白玉碟里。
蟹粉的金黄汤汁顺着饱满的肉丸滑落,在碟底晕开一小圈诱人的油光。
“谢卿快尝尝这个。”
萧以安笑容明亮,桃花眼里映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带着纯粹的分享欲。
“这狮子头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细切粗斩,三分肥七分瘦,里面还嵌了马蹄碎,解腻增脆。火候也正好,入口即化,鲜而不腻。”
他语气轻松自然,仿佛昨夜小院的尴尬和今晨的沉默从未发生,只剩下一心想让眼前人品尝美味的雀跃。
谢珏看着碟中那块浸润着诱人光泽的狮子头,又抬眸看向萧以安坦荡热切的眼神。
对方那副“快尝尝好不好吃”的期待模样,像极了谢瑜得了新玩具献宝时的神情。
他敛去眼底的波动,执箸轻声道:“多谢王爷。”
夹起肉丸,咬下一小口。浓郁的蟹香瞬间充盈口腔,肉质的丰腴与马蹄的爽脆完美融合,果然不负盛名。
“如何?”
萧以安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谢珏,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鲜嫩爽滑,名不虚传。”
谢珏如实评价,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赞许弧度。
这抹笑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萧以安心头漾开层层欢喜的涟漪。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又亲自执起素瓷汤勺,舀了一小碗清澈见底、飘着翠绿莼菜尖的文思豆腐羹,轻轻放到谢珏手边。
“再试试这个羹,最是清润养胃。”
·
两人对坐,窗外是桨声灯影,窗内是佳肴飘香。
萧以安妙语连珠,从“八仙楼”的掌故说到新来厨子的趣闻,又巧妙地引到一些无关紧要的朝堂轶事,气氛轻松融洽。
谢珏话虽不多,却也偶尔应和几句,
就在谢珏刚拿起汤匙,准备品尝那碗被萧以安盛赞的清羹时,雅间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随即是福顺带着点为难的禀报:
“王爷,谢大人,门外有几位大人,说是听闻王爷和谢大人在此用膳,特来拜会……”
话音未落,雅间那扇绘着岁寒三友的雕花门已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几张带着热络笑容的脸庞挤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簇新绯色官袍、面团团富态的中年官员,正是户部度支司的郎中孙有财。
他身后跟着工部虞衡司的主事李常青,还有两个面生些、但同样身着五六品官服的男子。
几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巧遇的惊喜。
“下官孙有财、李常青、王平、赵元,拜见王爷,见过谢大人!”
四人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瞬间打破了雅间内刚刚营造起的宁静氛围。
孙有财更是上前一步,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谄媚。
“哎呀呀,这可真是巧了!下官几个在隔壁雅间小聚,听闻王爷和谢大人也在此处用膳,真是蓬荜生辉!”
“王爷与谢大人联手破获奇案,肃清奸佞,还京城朗朗乾坤,实乃我辈楷模,下官等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特来给王爷和谢大人敬杯薄酒,聊表敬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随从端上早已准备好的、盛满琥珀色酒液的玉杯。
萧以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
方才面对谢珏时的轻松热络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皇族子弟的、带着疏离感的矜持。
他并未起身,只随意地抬了抬手,目光扫过眼前几张写满功利的脸,语气平淡无波。
“诸位大人有心了。”
谢珏早已放下汤匙,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端肃,对着几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言语。
他素来不喜这等无谓的应酬,尤其厌恶这些在案件结束后才蜂拥而至的仰慕者。
孙有财却像是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依旧热情洋溢地举杯上前:“王爷,谢大人,下官敬二位一杯。祝王爷福寿安康,谢大人步步高升!”
他身后的李常青等人也纷纷举杯附和。
萧以安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又瞥了一眼谢珏面前那碗尚未动过的、热气渐消的文思豆腐羹,心头那点被打扰的不悦瞬间升腾。
他并未去接那杯酒,反而身体微微后靠,倚在舒适的椅背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冷:
“孙大人盛情,本王心领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几人的谄媚之声,“只是今日,本王与谢大人是私人小聚,叙些闲话,不谈公事,更不便见客。”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孙有财等人瞬间僵住的笑容,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的心意,本王与谢大人知晓了。酒,就不必敬了。改日司中若有公务,再议不迟。福顺,送客。”
最后三个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孙有财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常青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脸色尴尬至极。他们本想借着巧遇攀附这位炙手可热的王爷和新贵谢大人,却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碰了一鼻子灰。
“是、是,下官等,告退、告退!”
孙有财反应最快,连忙讪讪地放下酒杯,带着几人狼狈不堪地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雅间的门。
门外传来几人刻意压低、却难掩沮丧的交谈声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世界终于清静了。
·
雅间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丝竹和河水拍岸的轻响。
方才被打断的温馨氛围,却如同被惊散的鸟儿,一时难以聚拢。
萧以安看着谢珏面前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羹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重新挂起那副面对谢珏时特有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点不悦从未发生。
“扰人的苍蝇总算飞走了。这羹凉了失了风味,让伙计换一碗热的来?”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谢珏抬眸,对上萧以安那双含笑坦荡的眼,他微微摇头:“不必劳烦,尚温。”
说罢,端起碗,用汤匙喝了起来。
温热的羹汤滑入喉咙,带着莼菜的滑嫩和豆腐的清香,暖意自胃中升起。
萧以安见他并未介怀,笑容更深了些,也不再提方才的插曲,只兴致勃勃地又推荐起桌上的其他菜肴。
·
酒足饭饱,已是华灯初上。
河两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将河水映照得流光溢彩。
夜风带着水汽和秋夜的凉意拂面而来。
王府那辆低调的玄色马车早已候在“八仙楼”门前。福顺恭敬地掀开车帘。
“走吧,谢卿,本王送你回去。”
萧以安侧身,对着谢珏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自然随意。
谢珏脚步微顿。他本想说“不敢再劳烦王爷”,或是“下官自行回去便可”。
但看着萧以安那双在璀璨灯火下显得格外清亮坦荡的眼眸,再想起方才席间那份不动声色的维护,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微微颔首:“有劳王爷。”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流光溢彩。车厢内空间宽敞,角落的紫铜熏炉里燃着清雅的沉水香,温暖而静谧。
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和偶尔传来的市井喧哗,提醒着他们正穿行于繁华的京城夜色中。
萧以安靠在柔软舒适的锦缎软垫上,侧头看向身旁的谢珏。
谢珏微微合着眼,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半旧的青色细布直裰,更添几分居家的温润感。
萧以安看着看着,心头那点隐秘的欢喜便如同熏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青玉盒。
盒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颗小巧玲珑、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桂花甜香的糖块。
“喏,”萧以安将玉盒递到谢珏面前,笑容带着点献宝的意味,“尝尝这个。伯母前日让瑜儿带给我的,说是新熬的桂花糖。清甜不腻,带着股桂花香,还能解酒。”
谢珏睁开眼,看着那盒熟悉的、带着母亲手艺印记的桂花糖,微微一怔。
他抬眸看向萧以安,对方眼中一丝的期待格外强烈。
他伸出手,指尖拈起一颗小小的糖块,送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浓郁的桂花香盈满口腔,果然驱散了方才饮宴留下的一丝酒气。
“家母的手艺,王爷喜欢便好。”
谢珏低声道,唇齿间弥漫着熟悉的甜香,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几分。
“喜欢,当然喜欢!”
萧以安笑容灿烂,自己也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伯母这桂花糖,比御膳房做的强百倍。瑜儿说这是用今年新开的金桂,加了槐花蜜熬的?”
他一边咀嚼着糖块,一边状似随意地闲聊。
谢珏点头,“对,每年母亲都会做一些。”
·
马车在永宁坊巷口稳稳停下。
福顺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王爷,谢大人,到了。”
谢珏起身,对着萧以安躬身一礼:“多谢王爷相送。夜色已深,王爷也请早些回府歇息。”
声音清越,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听在萧以安耳中,却如同羽毛轻轻搔刮。
“嗯,谢卿也早些歇息。”
来啦~
下一个案子应该明天或者后天能写到
快放假快放假waaa!!等我放假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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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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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席间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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