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肃静，肃静，”负责担任主会人的内务大臣拍了拍手，站在了环形围桌的正中央，“欢迎诸位来参加这次会议，我们……”
客套的开场白给了明辞调整心态的时间，她拿纸轻轻擦掉手心的汗水，仔细回想着提前约定的暗号。
按照会议的安排，作为贴身保镖的牧由可以站在她的身后，虽然二人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划个手势提醒一下还是能做到的，如果谈到关键处时明辞实在接不下来，牧由才会现身代替她出面。
而如果没出意外，牧由则会用简单的符号表示她应有的态度——“对号”表示可以接受，“叉号”表示坚决拒绝；“圆圈”是无所谓，“三角”则是中立或拖延；最后，不同方向的“箭头”表示她应该将矛头对准哪个人。
总的来说，这套暗号虽然做不到面面俱到，但基本的东西也算全部囊括了，剩下的就只能倚靠明辞的临场发挥了。
“诸位，那么现在就正式进入正题吧，”内务大臣终于结束了漫长无聊的开场仪式，“首先，让负责城防的雷曼特将军为我们介绍基本的情况。”
雷曼特的位置恰好就在明辞的对面，再起身发言之前，他还抬眼瞄了一下保镖的方向，随后开口道：“叛军这次带来了足足三万名精锐的士兵，更遑论他们还有大量的重火力武器与远程打击系统，可谓是来势汹汹。”
好不容易提起情绪的会场又冷了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知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而我们城内则共有直属军士兵一万五千人，外加此前因种种原因而剩出来的不到四万名守军士兵，听起来人数占优是不是？但我们的主力部队和可移动火力都随陛下出征了，从装备精度与士兵战力而言，我们并不是优势方。”
会场有了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但雷曼特将军的表情依旧很肃穆，且并没有停止下来的打算。
“不过大家放心，我们的情况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他的语气略显舒缓，让周围的嘈杂声短暂停歇，“诺克顿作为一座大型工业城市，自然配有相应的防御设施，同时我们还备有充裕的粮食物资，就算放弃了主动出击，我们依可坚守至大军回城！”
这段话显然是一针有力的强心剂，但周围的人却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轻松。
牧由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对于那些手里有一定资源但又不算太重要的人来说，安全地等到战争结束是大概率事件，他们更希望能借此搏一搏，为更加长远的未来铺一条康庄大道。
“将军大人，我们也愿意为这场战争尽一份力，”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商会的副会长，这是一位老态龙钟的慈祥男人，“事实上，我们一直在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那么作为回报，我希望军队能够保证我们的安全，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当然，军队会尽力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雷曼特平静地避开他的套路。
“哼，将军您甭听那老东西的，”先前与二人做过交易的钢铁厂老板突然打断谈话，“我们作为帝国的一份子，理应为帝国做出贡献！现在，就在这场会议上，我宣布将手中所有的货物都捐献给守军部队，全力支持帝国的决策。”
趁着这帮人讨论得无暇闲顾，明辞飞快地回头与牧由对视一眼——毫无疑问，她们刚才制定的策略要紧急变动了。
原以为那夜包围太子宫的愚蠢行为只是贪生怕死的表现，而方才的私下交易则是临走还不忘捞一笔的贪婪，但现在来看，这些商人是想集体打冲锋，借着太子势力不稳的时机跻身权力阶层。
这样一来，此前想利用捐献合同勒索商人捐献物资的计划就是正中下怀，不但助长了他们对军队的干预程度，还会把自己陷进舆论被动之中。
“各位，都安静一下，”内务大臣急忙拦住情绪高亢的商会代表们，“咳——大家都冷静，我们是来商讨合适的解决方案，不是来抒发感情的，都克制一下。”
“等等，在讨论正事之前，我要先问一个问题，”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伯爵举起了他的手杖，目光则投向了明辞的位置，“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太子殿下派来的代表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卡塞人？”
“是这样的，伯爵先生，首先我并不是一个卡塞人，”这个问题明辞早有准备，“您通过我的面相应该也能看出，我其实是一位侨居卡塞的纯正瓦德人；其次，来自哪里或许并不重要，此刻在外面围攻诺克顿的，不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瓦德人吗？”
老伯爵听罢，却没有表露出任何尴尬的窘态，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场出自好奇心的发问。
“闲话到此结束，请让我们说回正题，”内务大臣再次重申了一遍，“我希望各位能够提出详实可靠的意见，为了会场的秩序，我提议从某个人开始依次顺位发言，就从……既然我们的代表大人已经开了口，那就从她这里开始吧。”
什么情况，这就是锅从天上来吗？
“那个……诸位，”明辞硬着头皮站起来，并在心里对提前准备的发言稿进行了随机应变的修改，“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按照雷曼特将军所介绍的情况，我们并没有很大的劣势，为什么诸位对胜利却大多抱有顾虑呢？”
周围的人全部把视线投向了她，但没有人开口说话。
“对于其中的诸多问题，我想我一介代表也不便深究，”明辞见大家都不跳出来反驳，只好略带尴尬地垂了一下头，“只是到了这种关乎诸位切身利益的时刻，还望大家能放下芥蒂，通力合作。”
这话说得很现实，但并不好听，按照牧由的教导，这时应该再加一点大义凛然的抒情语句，然后用和稀泥的方式尽量一笔带过，给自己留下一点但不要太多的话柄，才能在后面的对话中进退自如。
“当然，我相信在座的人也不是只顾一己私欲的，我们的士兵与民众正在饱受苦难，我们的国家也亟需各位仁人志士的帮助，当此之时……”
“够了！”一个粗暴的声音强行中断了发言，“话说得这么好听，怎么也不见拿出点诚意来啊！”
明辞抬起头，在席间寻找这个突然打断自己的人，而那人也丝毫没有表露怯意，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出来，然后缓缓摘下了宽大的帽子。
“你……你是——”
明辞错愕地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人——宽大的下巴上长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一道细长的伤疤自额间划过鼻梁，给人以极强的威慑感，这……这不就是之前见到的大胡子吗？！
“这位先生，打断别人说话时很不礼貌的行为，”内务大臣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生，便打开了手边的参会人员名单，“先生，您似乎……不在这次会议的受邀名单上？不对，快来人！把这个入侵者抓起来！”
话音未落，聚会厅的金色大门就突然被一群黑衣大汉踹开，这群人显然不是外面的安保人员，他们举起一把很老式的长管霰/弹枪，将转桌上的人全部团团围住。
“呵，这位小姐，我想我们之前应该见过吧，”大胡子认出了明辞是跟踪他的人之一，但他好像没认出更后面一点的牧由，“我听说您收到了一份来自叛军的密信，能让大家都看看吗？”
密信？是之前那个竹筒里的东西吗？
“你……你是谁……”明辞战战兢兢地后退两步，而牧由则顺势将竹筒塞进了她的口袋中。
“您后面会知道我是谁的，”大胡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但现在，我觉得你更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东西可算不得密信，”明辞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摸出竹筒，然后高举过头顶向周围的人都展示了一圈，“我可从来没打算把它隐瞒起来，恰恰相反，我带过来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的！”
说着，她保持着高举的状态准备打开，好让周围的人都能看清她没有中途掉包。
砰——
正当竹筒的盖子将要被拧开时，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明辞手中的竹筒就被直直地打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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