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当时正在镇上闲逛,接到陈青洲的电话匆匆赶到胜利小卖部,进门第一眼没看到人,扫了一圈才发现陈青洲在货架之间窄小的区域做俯卧撑,惊得他叫了一声。
“我靠,洲哥,你咋突然开始健身了?”
陈青洲面不改色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给二毛下病情诊断:“你瞎了。”
二毛扭头看马路对面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讲电话的穆夏,亮着眼睛问陈青洲:“哄好了?你俩又要上哪儿玩儿去?不带我。”
“什么玩儿,有事。”
“还有事,怎么,都市商场那边的破烂尾楼等着你俩去建设啊?”
陈青洲打了他脑袋一下:“你话怎么这么多?不乐意看店我就关门。”
“你现在是越来越……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昏庸?以前全年无休,我想帮你看两天你都不让,现在天天叫我来,你出去泡妞儿,话说明天你……”
陈青洲又给了他一拳:“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二毛已经坐到收银桌里就位了,陈青洲弯腰捡起穆夏带来的那个纸袋子,发现竟然还有点重量,拉开一看,除了那件轻飘飘的T恤,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荔枝,看着就觉得不够新鲜,也不知道是谁塞给她的,或者是谁诓了她这个人傻钱多的笨蛋。
他刚要拎着袋子走,二毛跟个狗似的凑上来,盯着袋子上的LOGO念出声音:“巴、棱、西、阿、嘎!巴嘎?这啥牌子,夏姐的?”
陈青洲当即站住,问二毛:“你认识?”
“我上哪儿认识去?我就认识‘哭泣’‘雕儿’,这是个日本牌子吧?怎么还有叫巴嘎的呢,那不是骂人话吗?”
陈青洲就知道从二毛这儿得不到什么实质性消息,转身就走,过马路的时候发现穆夏还在讲电话,表情看着就很不耐烦,故而他猜测对面八成是穆开明,要是那个方小狗也行。
过完马路他故意站得离穆夏远了几步,还是穆夏走了过来,跟电话那头说:“你让她给给我打电话行不行?我不爱跟你说话,张叔自己都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没给他钱,怎么,你家司机我还不能用了?我跟你真没什么好说的……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去?挂了。”
陈青洲虽然好奇,也没问出口,还是穆夏把手机塞到口袋里,随意跟他解释了两句:“我爸,烦死了,我就让我们家司机开车过来给我送了几件衣服,他可心疼了,来回十个小时车程,好人全让他当了,你说他这么体恤下属,也活该赚大钱是吧?”
陈青洲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手里的袋子更重了,不属于他的那种重量。
穆夏今天穿了条裤子,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烟盒,陈青洲注意到里面已经见底了,剩下三支,她显然没有烟瘾,抽着玩儿的,那么香烟在陈青洲眼里就成了一种隐形的倒计时。
她哪里知道他在那儿患得患失地多心什么,负气咬开爆珠,烟就夹在指间燃着,像是隔空跟穆开明展示叛逆,自嘲地说:“你看到新闻没有?我爸妈在闹离婚,真恶心,家事闹这么大,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回这破地方了,谁见着我都要问一句,‘诶?你爸妈要离婚了’?”
陈青洲不想撒谎,点了点头,如实说:“二毛看到了。”
“那完了,你们小镇上是不是传开了呀?”
陈青洲没说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穆夏猛吸了口烟,呛得直咳,陈青洲赶紧伸手把烟夺了,穆夏还以为他要抽,结果这个混蛋直接把烟扔地上踩灭了。
穆夏给了他一拳:“你胆子大了啊?都敢灭我烟了。”
“灭了怎样?你再打我几下?”
“那不是称了你的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爽着呢。”
陈青洲没忍住笑了,对她的家事并不好奇,而是张开纸袋问她:“荔枝哪儿买的?”
穆夏随手指了下过来的方向:“路边有个老太太卖的,拉着我买,我看她穿得破破烂烂的,就买了。”
陈青洲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下,也看不到,追问道:“多少钱一斤?”
“我哪儿知道呀?”
“你买这些花多少钱?”
“五六十?她跟我说是自己家种的,保甜。哎呀,你不会要说我当了冤大头吧,没多少钱,就当我做好事儿了。”
陈青洲满脸无奈,到底咽下了想说的话,全她做好事的心。
“去哪儿?”
穆夏笑出了声:“你问我去哪儿?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
“小镇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哦,那就去你家吧,我还没去过呢。”
陈青洲一愣,当即就想拒绝,穆夏把他堵了回去:“你去过多少次我家了?我都没去过你家。你放心,我绝对不嘲笑你,不过你房间如果乱得跟狗窝似的,那还是算了,我知道男生的房间都那样。”
“你怎么知道男生的房间都那样?”
“我看到的呗。”
“你,你……”
“我,我怎么了?”
“你去过多少……”
穆夏根本不让他把问题说完,就让他憋着股气,转身就走:“行了,不去你的狗窝了,走,去我家,我奶奶说今晚不回来了。”
陈青洲心跳一下子就快了,猛地上前把穆夏薅了回来,走下马路沿就要过马路。
穆夏见状扑哧一笑:“怎么,你奶奶今晚也不回家了?”
陈青洲当时心里想的什么?他破罐破摔地想,她都看过那么多男生的房间了,还差他一个?他那个小小的破破的房间一定能让她印象深刻,让她今后再看到任何一个男生的房间都会想起他,她绝对不能把他忘了。
穆夏被他拉着从一个根本不叫门的夹缝处进了胜利小卖部后身的小区,老楼充斥着岁月的痕迹,这种建筑在穆夏眼里是应该拆掉的程度,她咬住了牙才忍住这句高傲的吐槽。
等到进了陈家家门,穆夏立在门口一看,眉头轻轻蹙起弧度,半天没说话。
她确实没见过这么小的家,小时候回小镇的记忆模糊了,可那个时候穆开明已经借着叶君萍的势力发家致富,穆老太太虽然还没搬到碧华小区,在镇上住得也不至于这么差。眼前的房子虽然打理得很干净,干净到地面上不见一点儿垃圾,东西也是整齐摆放着的,可在她眼里还是更像一个仓库,而不是住人的地方。
她的沉默让陈青洲有些无处遁形,手里的纸袋又变重了,重得他不得不放下,双手把袋子放到了门口扇形的柜子上。
吸引穆夏注意的是饭桌不远处放在柜子上的鱼缸,她总算有了话说,门口也没有拖鞋可以换,她就直接走了进去,到鱼缸前面:“陈青洲,你还养鱼?”
“我爸养的,我没事帮着收拾收拾。”
鱼缸里贴着蓝色鱼缸贴,肥硕的鱼游来游去,像在海洋里,可到底不是真正的海洋,满目的幽蓝色过于梦幻,一看就不是真的。
穆夏弯着腰扒在鱼缸外壁眨着眼睛看,还好奇地指着里面的鱼问陈青洲:“这个黑色的是什么?”
“黑玛丽,前几天还死了一条。”
其实是有些娇贵的一种鱼,他也算不上喜欢养鱼,一度想过赶紧都死了,就不用帮陈胜利伺候这些水生物了。
穆夏也算语出惊人,亏他还以为穆夏喜欢鱼,只听她接着说:“都养得挺肥呀,死了能不能吃了?”
陈青洲还真没想过这茬,很给她面子地说:“下次试试。”
穆夏赞同地点头,扭头看到杵在那儿发愣的人:“你还愣着干嘛呀?把那件T恤试试。你可别说我不知道你爱穿白的,但我觉得你穿黑色也会好看,这款有白的,但我故意买的黑的。”
陈青洲看着那个重重的纸袋,不认识的英文字母LOGO分外刺眼,沉声问她:“你送我衣服干什么?我还不起。”
“谁让你还了?而且非要说还,也是我还你的,你不是也给了我一件?”
“那能比吗?”
他没直说,恐怕她这一件T恤够买个几十几百件他的T恤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这件已经很便宜了,你不要我就扔了,信不信?”
陈青洲信她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儿,虽然心里扭着股劲儿,还是从袋子里把衣服拿了出来,转身要进房间去换,穆夏赶紧“诶”了一声。
“你干嘛去?”
“我进屋,你不是让我试衣服?”
“你就在这儿换啊。”
陈青洲语塞,脸皮都跟着烫了,说话也不利索:“我,你,当你面就脱衣服?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穆夏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里面什么都没穿,谁T恤里还穿个老头背心啊?”
“那你还让我在这儿脱?”
“你不脱我怎么看腹肌啊?不是说好要看吗?”
那一刻陈青洲真想落荒而逃。
穆夏识破他的想法,站在鱼缸旁也不去追,忍着笑看他强撑:“陈青洲,你不会没有吧,怕在我面前丢人。”
有还是有的,只不过他确实没有专门练过,一则没有这个条件,二则他对什么肌肉也不感兴趣,只不过他身材偏瘦,平时又干不少体力活,久而久之也有了些线条。
可他一瞬间有些拿不准穆夏的意思,认真地问她:“你喜欢有肌肉的男生吗?”
穆夏的笑都要憋不住了:“还好吧,我就是想看看你的。”
陈青洲的手已经抓上衣尾了,捏出褶皱带到腰间,像个含羞的处男犹豫不知该不该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穆夏笑得眯起眼睛,赶紧摆手放过他:“你赶紧进去吧,我怎么感觉我在轻薄你呢?我是正经人。”
陈青洲这下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在故意逗他,转身钻进房间摔上了门,一把掀掉了身上的T恤,低头看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犯难的表情,像是有些觉得拿不出手。
等他摸着烫人的耳朵走出房间后,穆夏还扒在鱼缸旁边不知道在玩儿什么,都没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看他,陈青洲毫不意外她会一把插进水里抓住条黑玛丽跟他说“今晚吃这个”。
她听到陈青洲的开门声,并未急着转头,而是叫陈青洲过去:“你快过来看。”
他迈进了幽蓝色的鱼缸范围,和穆夏一起扒在鱼缸上看,穆夏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敞口的塑料物件放进了鱼缸的水面上,那应该是他小时候的玩具车的顶盖,车身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奶奶一直没舍得扔,就放在了饭桌上。
穆夏说:“你看,像不像一条船?那不就是你吗?一叶轻舟。”
陈青洲说:“我不是那个‘轻舟’。”
穆夏说:“我知道你不是,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上的“轻舟”,思绪跟着飘荡,并未发觉穆夏已经把视线从鱼缸移开,伸出细嫩白净的手。
下一秒,那双手隔着薄薄的T恤抚上他的腹部,陈青洲整个人都定住了,眼睛也不敢往下看。
“你干什么?”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单纯无辜,歪着脑袋非要跟陈青洲对视,双唇轻轻开启:“诶?我摸到了,陈青洲,真的有。”
她像是握住他的命门,令陈青洲无法自主呼吸,讲话都变得缥缈无力:“摸够了没有?”
陈青洲无法理解,她不应该关注他身上的新T恤?这件T恤难道就是让她用来摸腹肌的屏障?
穆夏否定了他的想法,柔软的手和陈青洲眼里的鱼一样,像一股风,灵活地从衣尾钻了进去,她的手不冷不热,到底比陈青洲身上的温度凉了些,毫无隔阂地贴上他的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折磨着他的神经。
“这不是才刚摸?”
陈青洲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艰难地说出阻止的话:“够了,穆夏,你别作死,拿出来。”
“陈青洲,你还不吻我?”
她掌控着他的软肋与脆弱,他自然任她驱使,听话地吻了上去。除了忘记松开的那只手攥着穆夏以外,他根本不敢碰她一寸,反而是穆夏主动贴了上来。他以一副推卸责任地态度放纵自己,仿佛他当真殊死反抗过,只是难以抵抗穆夏而已。
那一刻,他是真正的一叶轻舟,穆夏笔下的轻舟,在幽蓝的水面上飘摇,飘向更远,飘到无人的深渊,禁咒是终生不能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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