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旭日初升,东边天际霞光一片,端的是个好天气。
想到头一回在古代逛街,连瑜自晨起更衣时便兴奋难当,即便在宫门口直面萧无咎的扑克脸也没扫了兴致。
进了御街,就见酒肆茶楼林立,幌子满街,路上行人车马,更是络绎不绝。
连瑜故作风雅带了把水墨画折扇,学着公子哥拿在手心里晃悠,眼珠子盯着周遭店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虽说上一世旅游去过横店,但高仿的布景和真实的古代生活日常还是不同的。
"陛下当心!"
眼见一个男子快要撞到连瑜,扮成小厮模样的喜公公一个挺胸抬肚把他挡开。
喜公公提着心左看右看,总觉得周围的行人里有包藏祸心的刺客。
“放松,别疑神疑鬼的。”连瑜敲了下喜公公头上的青色小帽。
连瑜十分不理解喜公公的紧张心态,身边表面上只有喜公公一个侍从,实际上他敢说暗地里保护他的暗卫人数不下二十。
更何况有萧无咎这个当过将军的在,安全方面哪里需要担心?
喜公公不敢放松,小声道:“陛下,要是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连瑜瞅他一眼,纠正道:“在外头,叫我小少爷。”
他冲着萧无咎,下巴抬了抬,努了努嘴:"诺,这是我大哥,叫大少爷。"
萧无咎眉头跳了跳,道:“我可不敢跟您称兄道弟。”
连瑜用折扇在萧无咎胸前的衣襟上点了点,戏谑道:"怎么,还是你更想听小喜子称呼你为“少奶奶”?"
看着连瑜认真的目光,萧无咎还真怕他让喜公公大街上这么叫出来。
他咬牙妥协道:“能做你大哥是我的荣幸,弟弟。”
一旁的喜公公欲言又止,还是顺从道:“是,大少爷,小少爷。”
反正不是宫里头,规矩不重要,陛下高兴就成。
到了午时,连瑜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环顾了一圈饭馆酒楼,他侧头问道:
“大哥,该吃饭了,你觉得京城哪家酒楼饭菜味道好?”
萧无咎思索一瞬,道:“论菜肴味道的话,还是“第一楼”上佳。”
第一楼?没本事还真不能取这个名儿。连瑜报了极大的期待。
第一楼在最繁华的地段,连瑜等人到了后,大堂位置不多,小二看他们容貌不凡衣着不俗便引着他们到了二楼雅间里。
兴许是看他们是面生,酒楼大掌柜还特地来了雅间,攀谈了两句便说多送一道糯米鸡饭。
掌柜自称姓刘,留着短须,看上去精明强干,眉宇间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趁着饭菜还没上,连瑜开始捣鼓桌上的一盘糖块。
喜公公正要上手帮陛下,就见白瓷盘被一双大手拿了过去。
原来是萧无咎看小皇帝又要弄得手上都是糖浆,便直接拿了过来,三两下替小皇帝把酥糖上的纸衣拆开。
小皇帝许是不好意思,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分了他一块最小的,嘴里含着糖块还不消停,在那好奇地问刘掌柜:“掌柜愁眉不展,是有何愁事?”
刘掌柜苦笑道:“客官见笑,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儿罢了。”
萧无咎顺势问道:“我记得往日此时,酒楼应是宾客盈门,座无虚席,怎的今日竟还有如此多的雅座闲置?”
见顾客想听,刘掌柜只好如实回答:“东街头有个颐和饭庄,从前经营平平,近来却声名鹊起,皆因饭庄里新来的厨子研制了一道松枝烤鸭,人人往里挤。
如今不说东街的小饭馆关了几家,就连我这酒楼里的生意也没有那么好做了。”
“何止不好做,楼里的客人被抢去不少呢!”
身后的小二义愤填膺道,“更何况,他们做的鸭子取什么名不好,非取个“天下第一鸭”,这不是故意挑衅咱们酒楼么?也不知那五两一只的油腻鸭子有甚好吃的,把客人们迷得神魂颠……”
见小二愈说愈不像样,掌柜厉声呵斥道:“噤声!浑说些什么?这也是你能信口开河的?”
见小二撇撇嘴没再开口,掌柜才赔笑道:
“做吃食么,各凭手艺,确实是我们酒楼厨艺不精,怨怪不到别人头上去。对不住,让两位爷见笑了。”
商战么,连瑜也不好评论,只道:“掌柜倒是难得的敞亮人。”
刘掌柜笑了笑,外头送米面的伙计来了,便吩咐小二好生伺候着,自己下了楼。
菜很快上齐了,小二退到了门口守着。
看着一桌招牌菜,连瑜食欲大动。
皇宫里菜色精致,一碟子也就三口的量,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一盘顶宫里两碟子大。
萧无咎不是第一次和小皇帝用膳,但确是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就着菜肴干完了三碗饭带两盅虾皮丸子汤。
萧无咎注视着小皇帝的腹部,目光探究,语气狐疑::“小弟近来饭量见长,记得从前和你用饭时,你也就吃两碗米饭。”
又不是吃你家大米,你管朕呢?
连瑜眨眨眼,说道:“这不是宫外的饭菜吃着新鲜嘛!况且不是有句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么?我才十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一旁的喜公公肯定地点点头,接话道:“大少爷安心,太、大夫请平安脉时也说过,多用饭食是好事。”
连瑜夹起一根金丝春卷,附和:“嗯嗯嗯,能吃是福。再说了,你比朕吃的还多呢!”
萧无咎:“……臣是习武之人,每日寅时便要练一个时辰的刀剑,吃饭自然吃得多些。”
半个时辰后,连瑜抚着肚皮满足地打了个嗝:“吃饱了,这家食肆菜色确实不错。”
“小少爷尝着好,小的即刻安排这里的厨子进御膳房。”喜公公忙凑上来道。
“不必,进了宫受约束,说不得便做不出这味了。”连瑜手扶着腰,由喜公公搀着缓缓起身。
这情形像极了婆子伺候自家身怀六甲少夫人。
萧无咎看着这一幕蹙紧了眉,有心说两句又闭上了嘴。罢了,他说一句小皇帝有十句顶他。
出包厢时,喜公公从钱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打赏给小二。
小二喜笑颜开,连忙塞进腰带里点头哈腰道:“多谢爷赏!”
也不怪掌柜忧心,从酒楼大堂出去的时候,连瑜还在听大堂里的客人议论纷纷,有人激动喊道:“那鸭腿香酥极了,带回去我和我家狗抢着吃!”
连瑜等人:“……”
听了一耳朵“颐和饭庄”“天下第一鸭”的字眼,他疑惑道:
“这烤鸭就如此好吃?挨着门口那一桌说了昨儿晌午刚吃一顿,今儿晚上又要约着一起去。”
萧无咎耳力极好,听到的更多。那客人还跟别人说一顿不吃就想念的紧,晚上口干舌燥睡也睡不好。
他渐渐锁了眉:“吃食而已,影响竟如此之深,此事有些古怪。”
喜公公悄声道:“老奴刚打赏小二时听了一嘴,那家饭庄对外的说法是因为食材新鲜,寅初杀的鸭子,每每血还没干就会被送到饭庄后厨里腌制,所以鸭子便好吃得紧。”
连瑜无语:“咋不说那鸭子新鲜得刚出生接触第一抹晨曦时,就被他们宰杀了?”
喜公公挠挠头:“那兴许是那新来的厨子用了祖传秘方烹制。”
一个插曲而已,唠完就过,连瑜也没放在心上。
出了第一楼,连瑜见外头阳光正好,便顺着路散步消食,走到一处巷子,突然窜出来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拦着他们的前路。
喜公公立马挡在连瑜面前,大声质问道:“你们几个小叫花子想干什么?”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旋即“砰砰”几声跪下,捧着破碗,纷纷哀求道:
“爷,小人好几日没吃饭了,求二位爷可怜可怜小人吧!”
“爷,我不要钱,只要给我两个馒头烧饼就成。”
“是啊,再不吃东西,我们兄弟就要做饿死鬼上路了!”
……
作为一个刚吃饱饭的人,连瑜很同情他们。
这三个乞丐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都饿得面黄肌瘦。
连瑜让喜公公掏出钱袋,掏出两贯钱递给为首的小乞丐。
“谢谢爷!小的们一辈子感谢两位爷的恩德!”那小乞丐弯腰深深地拜了拜,把沉沉的铜钱往胸口一藏,拉着两个兄弟飞速跑没了影。
他们刚跑开,便有五六个年纪大些的乞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齐齐磕头:“爷,赏几文钱吃饭吧!”
喜公公上前一步,张口就要喊“大胆刁民”,被连瑜制止住。
“小喜子,去叫后头馄饨摊老板做几碗馄饨,分给他们。”
萧无咎看了他一眼,多说一句:“盛馄饨的碗筷应是还不回去了。”
连瑜点点头,京城百姓富裕生活讲究,人家老板若把乞丐用的碗筷再拿给客人用,生意恐怕没法做了。
他便吩咐道:“记着把碗筷也买下来。”
喜公公不放心这些虎视眈眈的乞丐,挪动着脚步不肯离开。
连瑜催促:“快去,难道萧大哥看着不比你孔武有力有安全感?”
“孔武有力”的萧无咎确实看着很有震慑力,喜公公无法,只好快步跑向馄饨摊。
这时,有一个瘦小的乞丐大着胆子突然喊道:“我们不要馄饨,求少爷们赏几个铜板。”
他眼珠转了转,补充道:“我们不求多的,只求和方才爷给那三人的赏钱一样就成!”
连瑜对上他那双闪烁着精明和贪婪的眼神,沉下了脸:“索求太多,什么也得不到,我这里只供一顿饭。”
那乞丐愤愤却不敢说话了,免得贵人生气,馄饨也吃不到了。
一直在当背景板的萧无咎,见小皇帝小脸紧绷,仿佛在发怒的边缘徘徊,有些稀奇地多看了两眼。
金尊玉贵的小皇帝会施舍这些乞丐,萧无咎本以为是虚伪作态,但眼下他却有些不解。
毕竟在上位者眼里,平民百姓就是蝼蚁,乞丐更是贱民,对贵人们来说,看乞丐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更别提同情和生怒了。他记得以前的小皇帝也是这样,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萧无咎思索着,余光瞥见这些乞丐落在自己和小皇帝身上贪得无厌的眼神,想了想,侧了侧身,将自己腰侧的佩剑亮了出来。
本来蠢蠢欲动的乞丐们安静了。
很快,喜公公带着馄饨摊两个帮工来了,将馄饨一碗一碗分发给乞丐们。
乞丐们虽依然心有不甘,但见三人衣着考究,气质不凡,加上那柄剑……不是他们这种污水沟里的人得罪起的,只能捧着馄饨碗走开了。
做了好人好事,连瑜感觉胸前的团徽都鲜艳了许多——功德 1。
萧无咎有些奇怪:“为何你给先来的那三个小乞丐银钱,而不给后来那几个?”
“这个嘛,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嘛?”
连瑜一本正经道:“碰到要钱的给饭,碰到要饭的给钱。”
这是哪里来的俗语?
萧无咎摇摇头:“从未听过,这句话作何解?”
“人在困境中提出的愿望定是最深的渴望,开口要饭的乞丐呢,那想必腹中饥饿难捱,要钱的就不一定了。”
连瑜说着,突然语气一转,冲萧无咎灿烂一笑:“当然,我呢,就那么随便一说,大哥你也就随便一听便好,不必较真。”
萧无咎若有所思。
乍听是荒诞歪说,细思却有一番道理。没想到小皇帝自来愚笨,心里倒别有见解。
只有连瑜目露怀念之色,忍不住心疼起上小学时被门口乞讨大爷追着连“讨”了一月零花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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