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是被窗外突然播放的广播声吵醒的。
“请各位考生迅速到考点集合，十五分钟内没有赶到者，立即取消考试资格！”
“请各位考生迅速到考点集合——”
“请各位考生——”
广播音重复了三遍，叶十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低头懵了好一会儿。
什么考试这么阴间，非要凌晨三点考？
没等叶十想出什么，身体明显快于大脑，还没从学生身份切换过来，率先摸向桌上的笔。
他没睡醒，空摸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道陌生人影扒向头顶上那本就狭小的窗，像鬼一样忽地将脸贴了上来，叶十睡意这才褪了大半。
那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胖子，整张脸贴在窗户上就像一块饼，好在对方没什么恶意，一边敲玻璃，一边张口冲叶十比划。
“快走啊，再不走玄学院的考试就来不及了。”
室外声音很杂，广播的音乐声，地面上的脚步声，什么东西疾驰而过犹如烟花爆竹的爆破声，全都混杂在一起，叶十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叶十会唇语，他看懂了。
胖子在告知完后就起身离开，也就那么一瞬叶十恰好看到窗外有几人正在御剑而行，剑尾摩擦着地面一路火花带闪电。
他这才想起一些事。
是的，他已经来到了玄学院。
——
毕业后，不善与人交际的他选择了继续升学考试这条路，读研时，还能通过奖学金与助学金维持温饱，毕业后这些钱基本就在坐吃山空。
连续博考没上岸，直到一月前发现钱包里的钱已经难以支撑下一次考试，甚至连温饱都是问题，叶十干脆躺在屋里想，人不吃饭能活几天。
曾经的心理医生上门看他，劝叶十出去多走走，不善与人交际只是在一个地方封闭太久，长时间不与人说话造成的，现在他这情况，最要紧的是先找个工作，保证温饱问题再说。
叶十听了这些话表示认同，可他依旧平躺在地上躺的安详，甚至开口时还夹杂着嘲意：“您说的对，那么究竟是谁会要一个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患者呢？你会要吗？”
心理医生刚想踏入房门的脚，顿时收了回去，再次开口时带着一丝凝重：“……你最近，还能看见那些东西吗？”
叶十终于坐起身，映着屋外冷色的月光睨眼看向他，笑了：“现在在你的左肩上就趴了一个……”他故意顿了下，紧接着用似笑非笑的口型对他说。
“小鬼。”
那一瞬心理医生明显感觉到脖颈后发凉，瞳孔骤缩，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这话时，面色又迅速冷了下去，当即就想进屋抓着叶十的肩再去一趟精神病院。
还好叶十逃的快，不然他又要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了。
——
叶十不觉得自己有病，他觉得自己只是比正常人多看到些东西罢了。
普通人看不到，又不代表他所看到的这些东西不存在。
他知道大多数人不会听他解释，也不信他没病这个事实，只认档案里的一纸病书，这也是叶十找不到工作只一个劲往上升学考的原因。
但现在，叶十觉得他不用考了，钱不够。
可叶十又不想就这么等死，他觉得趁着还没饿死前，或许还可以再挣扎一下，比如说——信点什么。
在朋友的建议下，叶十紧跟时代潮流，在上进和上班之间，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上香。
幸运的是上香有用。
在多方打听下叶十还真找到了一个适合他的地方——玄学院，又称非自然管理局。
专负责处理各地出现的诡异事件，专招揽能人异士。
听起来简直是为叶十量身打造的。
都说上帝在关门的同时，会给人留一扇窗，但叶十这个上帝不同，在关门时，离开还不忘把窗也给踹了。
非自然管理局每四年一招人，每次只招三人，最近一次考核就在三日后。
也就是叶十错过了三日后，想要再进去，就只能等到四年后。
朋友劝他放弃，概率太低是一回事，裸考奔赴又是另一回事，起码让他等下次，现在去考，能考上的概率简直比明天中彩票然后一夜暴富还低。
叶十没说话，还在低头看玄学院的官网，离他家最近的考点在隔壁市，不算近，但也不远，三小时的车程就能到。
朋友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还在一旁苦口婆心。
叶十确定好地址，关掉网页，当着这位朋友的面，抖了下比自己脸还干净的钱包，指了指自己：“我？四年后再去？是到时候你带着我的骨灰盒去吗？”
朋友：“……”
考核内容分为面试，笔试还有体能实操，时间紧迫，叶十别说临时抱佛脚，甚至连佛脚的味都闻不到。
对此几乎无解的困境，叶十选择先去了再说。
不幸中的万幸，学院考试期间包吃住，不然现在的叶十就是在露宿街头。
——
叶十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被子叠整齐后归回原位，毕竟关系到以后的口粮问题，他跑着去的。
到地时周围考生还不算多，有些人聚在一起正相互安慰：“没事，今年考不过，四年后再战依旧是条好汉，今年就当试试。”
叶十想了一下口袋里的钱，看了一眼快要落雪的天还有身上仅剩的单衣，自己安慰自己：“没事，今儿个考不过，十八年后依旧是条好汉，来都来了，试试就逝世。”
周围考生：“？”
上学时叶十主攻的专业是哲学，学哲学没别的好处，就是容易想的开，心态一级棒。
最先开始的是笔试，时间到，台上考官也不管人有没有到齐，直接封了考场。
考场是礼堂临时改造的，分为上下两层，场地之大可以轻松容纳万人，但实际到场的考生却不足考场一半。
有些迟到的考生被锁在门外，在门外敲门，声音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突然消失了，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音。
叶十又听了一会儿，确定那些声音是突然消失的后，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就跟着面前来接他的考官走了。
被考官带到指定位置入座，叶十刚一坐下，来自考官的灼热视线就从身后源源不断传来。
叶十：“？”
五分钟后叶十转过身，看着身后考官，尝试性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就，一直站这？”
考官：“是的，先生。”
考官穿着黑白制服，带着皮质手套，配上这奢华的礼堂，不像是考官，更像是赴约来参加舞会的，在回答完问题后他又立在了叶十身后，继续垂眼盯着。
叶十：“……”
考试还没开始，叶十已经被盯的有些不舒服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不止是他，其他考生身后也都站了一名考官。
考官不多不少，恰好与考生数量一致，且身高外貌体型都极其相似像是经过刻意挑选，他们站在考生的身后，考生不像是考试，更像是集体上断头台。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但很快，叶十发现考官盯的不是他，而是挂在脖颈上贴身携带的黑绳吊坠。
吊坠上挂的是黑曜石雕琢的半只貔貅。
从家里带出来的。
据说貔貅可吞万物能生财，招好运，叶十看着讨喜也就一直带在身上，至于是什么人给他系上的，不记得了。
最开始的记忆，是他能看见鬼，八年前被人抓进精神病院开始的，在此之前叶十的记忆一片空白。
院长说，失忆是由于他有精神病的缘故，等病好了，他的记忆也就回来了。
……
叶十将吊坠从脖子上取下，那一瞬，叶十可以明显感觉到全场所有考官的视线都瞬间扫向他。
有的考官的头甚至僵硬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离得近点的，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吱声。
考官像着了魔，集体转身，像接收到什么指令似的，朝叶十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突发变故，全场考生也愣住了。
“哥们，你这什么情况？!”
叶十正看着手里的吊坠，思索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身侧忽然凑过来个胖子，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身后考官还在一步步逼近，越来越多的考官加入其中，场面一度失控，像极了丧尸围城。
身边的胖子叶十认识，宿舍住他隔壁，今早叫他去考试的那位，昨天入住时跟他打过招呼，叫宴长明。
宴长明虽胖但身体灵活，拉着叶十穿梭在礼堂中，硬是甩开了那些考官一段距离。
半天没等到叶十回话，体力不支的胖子明显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即道，“快把你手里那玩意儿扔了！”
叶十手里还拿着吊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教官，又看了看四周的考生，大多数考生除了有些意外，并没有意想中的惊慌，四散而逃的更没几个，他们大多是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看戏。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的人应该经常经历这种诡异的事，从他们反应上来看，考官的这种丧尸行为发生在学院是‘正常’的。
至于第二种——
叶十看了眼及时出现在他面前，一直拉着他跑的宴长明，搭在他手腕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他象征性跟着跑了几步，看向身后的‘考官’，试探性问道：“他们是什么？”
“学院里的鬼。”宴长明甩开它们，拉着叶十躲在礼堂的帷幕后，转过头立即对他道，“不想死就赶紧把你手上那半只貔貅扔出去，别带在身上了！”
叶十挑眉，好奇看向他：“哦？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握着的是半只貔貅？一早就盯上了？”
宴长明：“……”糟了，说漏嘴了。
“对学院这么熟悉，你不是这里的考生吧。”叶十将手中的貔貅摊开给他看，“想要这个？”
“……”宴长明有种做坏事被人当面揭穿的感觉，他低头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叶十直视的目光，“……你没有自保能力，这东西带在你身上弊大于利。”
叶十：“……”
叶十依旧盯着，似乎是在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
宴长明被盯的浑身不适，索性真诚一回，破罐破摔，“我不知道你那吊坠从哪来的，但你要知道，貔貅本是至阳之物，可以驱灾保平安，但如今破了象，就从原先的至阳转为至阴，带在身上轻则招鬼撞邪，重则毙命。”
他确实打了不好的主意，从昨日就开始打筹划了。
今日这场局也是他故意安排的，怕叶十不来，或出现什么变故，今早宴长明还专门亲自去叫，若是能把人吓退，不考玄学院直接打道回府就更好了。
可目前看来，这人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
三日前，宴长明刚出完任务与往常一样回到学院，手里的罗盘就开始疯狂转动，连续起卦也都是大凶之兆。
宴长明就知道这届新生考核有大人物，若是让此人入学，学院今后必定大乱，甚至有血光之灾。
玄学院每届考生看似虽多，但大多都是考过几回的老熟人，既是变故，那只能是新考生，所以并不难查。
一路查下去，所有新生里又只有这名叫叶十的身上阴气最重。
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心，索性就假扮与叶十同届的考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到了叶十身边。
可简单接触后，宴长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这名叫叶十的人并不像原先设想的一样，没有一脸凶相，也不是卦象里所说是穷凶极恶之人。
此人文质彬彬，带着半边眼镜，一副书卷与学者气，身板柔弱的让宴长明一度觉得自己就可以一拳轮死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为祸一端的人。
而且无论是从此人的面相还是手相看，叶十都属于自身命格极好的人，甚至说此人一生一帆风顺，万鬼不侵都没问题。
可这点，又恰好与宴长明所感受到的情况相反，此子分明——
早已百鬼缠身，寿命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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